5 假面05
得知厲歸是靳言的租客,那只黑貓也是靳言收養的,老管家的心情不是很愉快。說到底,靳言只是已故老主人資助的一個大學生,夫人和兩位少爺都不太喜歡這個人,他當然和主人們保持了一樣的态度。
這次周星宇離家出走,還去找靳言了……實在讓人想不到。周星宇的性格本來就很孤僻,他希望小少爺多和親人交流,少和外人接觸,畢竟這座老宅才是他的家。
不過,看在周星宇的面子上,老管家還是禮貌地把厲歸和黑貓請回了客廳,好茶好點心招待着,黑貓還得到了一碗牛肝和雞胸混合的純肉貓飯。老管家抽空給靳言打了個電話,想确認一下厲歸的身份,但是沒人接。
客廳裏,靳言則一臉莫名地看着厲歸,因為這個男人已經上上下下打量他兩圈了,而且眼神不帶絲毫掩飾的。
“身上有哪裏不舒服嗎?”終于,厲歸發問了。
靳言搖了搖頭。
“少爺。”老管家帶着家庭醫生過來了,要給周星宇好好檢查一下。靳言正準備跟醫生去檢查的時候,樓上突然傳出一個很輕的女人的聲音:“誰?誰在這裏?”
周先生去世以後,宅子裏的傭人都被蘭夫人遣散了,只留下幾個上了年紀的。宅子大而人少,很是冷清。靳言聽出這個聲音屬于蘭夫人,她在二樓的主卧,門是關着的,但聲音還是透過縫隙傳了出來,有些沙啞,有些尖細,還帶着一絲顫抖。
他想到昨天那個不在狀态的蘭夫人,總感覺她的身體有些問題,跟醫生說了一聲稍候,先上樓去看了蘭夫人。
二樓的主卧被濃濃的藥味覆蓋了,蘭夫人的一條腿纏滿了繃帶,看樣子是醒來不久,披頭散發的。她下了床,推開了近身服侍的兩個護工,一手扶着床沿,單腿站立着,一臉警惕地看着房門的方向。
靳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媽?”靳言很不習慣使用這個稱呼,語氣不太自然,喊了一聲以後,他見蘭夫人依然很小心的的樣子,感覺有些奇怪,腳步放慢了上前去。
“是星宇啊……”蘭夫人看見他,眼神好不容易聚焦了一會兒,又散開了,疑惑地盯着門口,關切地問,“誰在外面呀?”
“外面沒人啊。”靳言小心地靠近蘭夫人,試探性地伸手去扶她,“你的腿傷重不重?怎麽就下床了?”
“夫人傷了腿,不好走動的,要好好休息。”老管家也跟着上來了,和靳言一起把人哄回了床上。
靳言剛幫她蓋好了被子,又被蘭夫人掀開了,她執意要坐起身,看着靳言說話:“星宇……你身上疼不疼?我開車沒注意,讓你出了這麽大事,你別走了,好好待在家裏,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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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走。”靳言垂下頭,“對了,周星傑呢?你出了這麽大事,他還沒回來?”
聽到這個名字,蘭夫人不知怎麽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靳言,看了好久,直到靳言感覺十分不自在了,她終于慢慢開口:“星宇,我……”
話還沒說完,她又瑟縮了一下,兩只無神的眼睛直勾勾地往門口看去,聲音顫抖地發問:“誰?誰在那裏?”
靳言被她的疑神疑鬼唬到了,下意識也看了過去,沒想到卻真的看見了——厲歸抱着黑貓出現在主卧門口,一雙漆黑的眸子,一雙黃澄澄的貓眼,乍一眼跟他們對上,還真有點吓人。
“夫人的身體怎麽樣?”厲歸靜靜地看着她,“傷得很重嗎?”
蘭夫人突然不說話了。她抓着被子躺下去,手有些微微發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直到遮住眼睛。靳言和老管家都對她的舉止感覺很奇怪,還是老管家先反應過來,對衆人說:“夫人要休息了,大家先出去吧。”
天色不早了,靳言讓老管家收拾了一間客房,親自帶厲歸和黑貓去休息。趁着老管家和厲歸說話的間隙,靳言一把抱住團成圓潤逗號的黑貓,急切地問:“黑胖,你看到了吧?蘭夫人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對勁?”
“本喵又不是瞎子。”黑貓甩了甩尾巴,懶懶地回答。
“她為什麽會怕你呢?”靳言抓住了問題的重點,“你要跟我說實話,剛才沒對她做什麽吧?”
“我怎麽知道?”黑貓一臉莫名其妙,“難不成她被老鼠精上了身?”
什麽老鼠精上身,這也不太和諧了。靳言坐直身體,長長地嘆了口氣。周星宇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呢,蘭夫人又變得奇奇怪怪,尤其讓靳言納悶的是,以他獨特的天賦來看,周宅這裏根本不存在鬼怪,裏裏外外幹淨得很,難道是因為家庭內部存在矛盾,導致大家都不太正常了?
“靳言,你快點把我帶走。”黑貓突然拍拍靳言,“我不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怎麽了?”靳言一下子來了精神,“厲歸有什麽問題?”
“不知道。”黑貓悶悶地說,“每次和他待在一起,我都渾身不舒服……”
一人一貓正說話的時候,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門邊傳來:“你抱着貓幹什麽?今晚打算帶着它睡覺?”
靳言一回頭,懷裏的黑貓已經被厲歸接過去,随手扔到了床上,黑貓極其不滿地“喵”了一聲。厲歸回頭看靳言,語氣随意:“你身上還有傷,這只貓就放我這裏吧。”
靳言打量着他,認真地問:“厲先生,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說了,找貓。”一如往常的簡潔。
靳言笑了笑,用看似戲谑的口吻問:“找貓找了二十公裏?”
“誰讓我房東的貓能跑二十公裏。”厲歸回以一個極淡的笑,目光轉向了放在床頭的相機,“這一路上的風景不錯,我順便采采風。”
靳言想起了他給的那張名片,上面的職業确實是攝影師,他有些狐疑地問:“厲先生是攝影師,但好像對怪力亂神的事情了解不少。”
“我從小就喜歡這些東西,多少知道一些。”厲歸對他的問題見招拆招,不見絲毫慌張,“還有什麽問題嗎?周家小少爺。”
說到“周家小少爺”這幾個字的時候,厲歸的語氣居然帶了點戲谑的尾音,似乎想笑,靳言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瞧不起自己這個心智成熟的未成年了。這個人……真是看不透。他的行為舉止有些強勢,不太顧忌身邊人的感受,但目前只表現在一些小事上,讓別人勉強還能忍受。靳言實在搞不懂這個人,決定暗中觀察一番。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鬼、有妖,多一個厲歸這樣的人,對他來說也沒什麽,至少目前來看,厲歸并沒有表現出惡意。但靳言本人畢竟和這個人住在一起,還是小心為上。
思及此,靳言笑笑,站起身來,禮貌地讓厲歸好好休息,帶上門出去了。離開之前,他悄悄地沖黑貓擺了一下手,讓它暫時委屈一下。靳言現在用的是周星宇的身份,真要把一只來歷不明的黑貓帶在身邊,老管家肯定會有意見,只能先委屈它了。
吃過晚飯,靳言就被老管家叫去休息了。剛剛入睡,靳言迷迷糊糊間聽見了一陣音樂聲,是舊時的旋律,很有質感,像是從電視裏見過的那種留聲機裏流淌出來的,帶有過去某個年代獨有的風格。悠揚的旋律将靳言環繞住了,他翻了個身,又聽到了一陣喧嚣。
隔着時空的距離,他聽到杯酒相碰的聲音,在女人的歡笑裏,男人們用低沉的聲音交談着……每個人都帶着克制和禮貌,自然又得體地說話。過了一會兒,人們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音樂變得積極且富有變化,接着便是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各類皮鞋和高跟鞋撞擊着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女人們寬大的裙擺随着節奏搖曳,隐隐帶起了風聲。
啊,這是一場舞會。
靳言睜開眼睛,仔細聆聽樓下的動靜。音樂逐漸激昂,舞會還在繼續,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穿過長長的走廊,看見在一樓大廳裏歡笑的人們。
整個大廳像是被打上了一層暖暖的黃光,男人的燕尾服和女人的裙擺在光線裏顯得模糊不清。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戴了一張精致的面具,有蝴蝶、孔雀、黑貓……人們的真實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在舞會上肆意擺動肢體。水晶燈下,酒杯映出璀璨的光,女人的裙擺猶如綻放的花朵,每次旋轉,都會盡情盛開。
靳言被這幅景象吸引住了,他抓住扶手,一步步走向了一樓的舞會。
“星宇!”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醒醒!”
靳言被對方猛地一搖,腦子頓時清醒過來,一直在耳邊回響的音樂消失了,他定睛一看,樓下哪有什麽舞會,分明是周宅的客廳。夜裏的只留了一盞壁燈,在暗淡的光線下,還能看見沙發和熟悉的擺設。
靳言回頭,看見一張和周星宇十分相似的臉。
靳言一怔,随即便意識到,是周星傑回來了。
周家大少爺比周星宇大了近十歲,此前一直在國外念書。出自優渥家庭的青年身上有一股不凡氣質,身高比厲歸矮了一些,但家族基因良好,五官非常英俊。不過,現在的周星傑似乎不太正常,臉色白裏發青,就連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看見靳言夢游的時候,他的眼裏充滿了驚恐。
此刻的靳言一手抓着扶手,腳步已經下了兩層階梯了,周星傑硬是把他拖了回來。
靳言定定地看着那張臉,胸口慢慢地騰起了一股熟悉的煩躁。他剛被拉回二樓,反手就推了周星傑一把。周星傑措手不及,踉跄了幾下,一屁股跌倒在地板上。
“星宇?”周星傑錯愕地望着弟弟。
周星傑是一個成年男子,靳言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被自己推到,驚訝的情緒漸漸壓過了周星宇的厭惡感,多多少少恢複了一點理智。
靳言按住胸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看向摔倒的周星傑。對方似乎想從地上起來,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使勁,而是一直仰頭看着靳言,場面有點尴尬。
但靳言沒有精力去掰扯周家兄弟的恩怨,他吞了吞口水,顫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周星傑說:“你肩膀上有張人臉……”
周星傑的臉色煞白。
靳言說話的時候,那張只有巴掌大的慘白面容就立在周星傑右邊的肩膀上,鼻子和嘴巴模糊不清,只有兩只黑色的眼睛顯得大而恐怖,嚴重超出了正常人的五官比例,正陰恻恻地看着靳言。
作者有話要說: 靳言:這人怎麽這樣?我要暗中觀察一番。
厲歸:想觀察哪裏,盡管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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