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正是幹壞事不為人知的好時候。四個“沒安好心”的外鄉人結伴上山,準備幹一票神不知鬼不覺的……
“哎喲!夜寒露重,幾位不如進來吃碗夜宵呗?”郭莊老酒的招牌被棚角的燈泡照得閃閃發亮,與店家一口白牙相映成趣。
阿寶狐疑地問:“你什麽時候改做夜宵了?”
店家愁眉苦臉地說:“自從您離開之後,小店生意就很不好做了。我老婆讓我晚上也出來兜兜生意,說不定運氣好,能碰上幾個晚上去郭莊找死的傻瓜呢。”
傻瓜一號、二號、三號、四號站成一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店家自發地上了醉雞等冷菜:“別管你們上哪兒,做什麽,都得吃飽了肚子。有力氣才好辦事啊。來來來,我老婆昨天剛腌的醉雞,鮮滑爽口,嘗嘗。”
阿寶征求其他人的意見後,拉開凳子坐下。
四人坐成一個圈兒。店家在阿寶與商璐璐之間上菜,上完之後,又送了一瓶桃花酒。
阿寶開玩笑:“喝了這酒去郭莊,不會撞鬼吧?”
店家陪笑道:“喝酒見鬼是個噱頭,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印玄冷不丁地說了一句:“邱敏那天喝了多少?”
店家下意識地回複:“沒多少,沒陳家那個大少爺喝得多……哎呀!”呼一巴掌讓自己閉嘴也晚了。他幹站了會兒,苦笑着乞求道:“行行好,千萬別說是我講的。不然我在這地兒就活不下去了。”
阿寶簡直想給祖師爺點一連串的“6666”!
他說:“保密也可以。但你要一五一十地說清楚,邱敏和陳傑是什麽時候來的這裏,又做了些什麽?”
說一句是透露,說兩句也是透露。
店家也是豁出去了,幹脆扯了把凳子在他們旁邊坐下:“就是三月十一號晚上,我記得很清楚。我跟老婆吵了一架,沒處可去,幹脆就來這裏擺攤子。沒想到,晚上竟真的接了一筆生意。你們猜,來的是誰?”
阿寶說:“邱敏、陳傑以外的人才叫猜。”
“你猜對了!”店家鼓掌說,“就是他們。”
阿寶:“……”
“邱敏走得累了,要在這裏歇腳,陳家少爺就要了一桌全醉宴。對了,你們要不要也來上一桌,我再送你們三瓶桃花酒,一人一瓶,還能打包帶走。等等……冷靜,別掀桌,我繼續說就是了。”
店家幹笑一聲,繼續道:“陳家少爺原本有些不高興,直到我送了酒,他突然興致高昂起來,還勸邱敏喝了幾杯。他們吃完之後,就去郭莊了。”
阿寶說:“郭莊出過那麽多事,你就沒有勸他們不要去嗎?”
店家說:“我剛提了一句,差點被陳少爺甩了個耳光,還敢說什麽?只能目送他們遠去,默默地在心裏送上祝福。”
阿寶道:“所以,你知道邱敏是去了郭莊才死的。那我上次來問,你怎麽不說?”邱敏與郭宛江舉行冥婚時,店就大搖大擺地開着,不可能不知情。
店家大呼冤枉:“我哪兒知道邱敏怎麽死的?有的說得了怪病,有的說摔了一跤,磕破腦袋,還有的說籌不到學費想不開……我哪知道和郭莊有關系啊。沒準信兒的事我可不敢亂說。再說,那陳家少爺不活得好好的嗎?”見阿寶不依不饒地盯着自己,只好補上一句,“事關陳家少爺,村長遞了話兒……我還得在村裏讨生活不是?”
四人輪番上陣逼問,榨得店家連膽汁都吐得幹涸了,才放過他。
走時,阿寶拎上了那瓶酒。
商璐璐對上次醉酒心有餘悸,勸他喝酒容易誤事。
阿寶說:“就是容易誤事,我才帶上的。”
幾天內,郭莊進進出出不知幾次,幾人熟門熟路,都跟回自己後院似的,推門關門那叫一個利索。然後徑自去了桃花林。
桃花林裏的桃花競相開放,明豔似火,絲毫不見那日掉了一地花瓣後,幾近“禿頭”之相。
阿寶在林子裏走來走去,都沒摸出門道,想出一個馊主意:“我建議放火。”
連靜峰反對:“容易引起森林火災。”
阿寶說:“下個結界就好了。”
四人投票,兩票對兩票——和阿寶一起投贊成票的竟然是連掌門。
連靜峰解釋道:“你的解決辦法很有道理。”
那欣慰欣賞的表情,仿若一張生動的招生廣告。
阿寶看向兩位反對黨。
商璐璐說:“花開得這麽美,燒了太可惜。”
阿寶:“……”他們四人裏,最憐香惜玉的竟然是個女人。
印玄說:“不必如此麻煩。”手中突然多了一個羅盤,指針滴溜溜地一轉。他長臂一指,那片桃花樹便自動地倒向兩邊,露出一條光溜溜的土路。
路的盡頭,幾棵桃樹正從兩面向中間集結,再擋去路。
印玄五指微張,吸住一把泥土,凝出一把土劍,對阿寶說:“煞氣。”
兩人心意相通,不必多言。
阿寶立即伸出右手,在土劍上輕輕撫過,松軟的土質剎時堅硬如水泥。
印玄體劍開路,劍氣所到之處,花飛樹裂。
行至盡頭,劍尖結出一個小火人,身形輪廓與他相仿。
阿寶正想看個真切,那劍已然飛出去,插入一到無形的牆。小火人跳起,在半空中結印,少頃,便成了一個巨大的“破”字。
結界炸開,露出一棵頂天立地般的巨型桃樹。
商璐璐驚呼:“是它!”醉酒被擄那日恍恍惚惚看到的這棵樹,果然不是自己的臆想!
連靜峰站在她身後,凝神戒備。
結界破裂時産生的沖擊,将小火人彈得灰飛煙滅。
阿寶惋嘆。
印玄側頭看他。
阿寶說:“還以為有機會把你捧在掌心,揣在兜裏……”
印玄說:“這個法術不難。”
阿寶:“……”讓他改掉多嘴這個習慣,很難!
巨型桃樹的枝葉遮蔽半壁天空,越靠近看,越大得吓人。
阿寶感到一種不舒服的氣息從樹上傳來,本能地停下了腳步。
印玄原本走在他後面,不到五厘米的距離,此時立刻守住腳:“怎麽了?”
阿寶說:“這棵樹……好像想壓制我。”
印玄沉吟。想要壓制阿寶,說明樹本身已經長出了靈識?莫非那日遇到的妖就是桃樹妖?但是……那個妖給他的感覺與這棵樹又非全然一樣。
忽地,連靜峰拔劍出鞘,出手如電地斬斷了一根想要接近商璐璐的桃枝。
與此同時,商璐璐腳下的地面一軟,人陷入半截,連靜峰伸手去抓,額頭就被樹枝抽了一下。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阿寶與印玄欲出手相救,巨樹上的桃花便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那花瓣如星辰、如火花、如螢火蟲,竟是亮着的。
一片片,美如幻境。
阿寶滿腦子想着這東西落在臉上會不會長包,正要揮手掃開,眼角瞥到印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似乎在發呆。
“???”
阿寶扯了他一下:“祖師爺?”
印玄側頭看他,目光溫柔如水:“如此一生,倒也值得。”
阿寶:“……”
是中了幻術嗎?
阿寶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一手攬過印玄,将人擋在後面,一手設下結界,包住兩人。桃花瓣落在結界外,很快沒入地中,消失不見了。
另一邊,連靜峰單手拄劍,腦袋低垂,靜立在漫天的花瓣雨中,不知是睡是醒。
其他三人裏,唯有商璐璐與阿寶一樣左顧右盼。
只是,她身不由己地站在阿寶的對面,喉嚨被一個月白長袍,石青馬褂的男子扣住。那男子偏着頭,看她時目光缱绻,如情人呢喃;向阿寶望來時,神情轉換,滿眼的惡意比那桃花瓣兒更紮眼。
阿寶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郭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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