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挑釁

因為秦力這個意外,許慕晴趕到隽東學校的時候,活動都已經開始了。

六一是親子活動,學校要求父母都要參加,要換作以前,許慕晴和蕭方舟多是王不見王,就是必須要見面,那她也只是将學校的通知轉發給他作數,來不來,憑他良心。

當然,如果他不來,許慕晴也不放過他,下回他再要見兒子,冷言嘲諷那是少不了的。蕭方舟好名聲,便是在兒子面前,他也一力維持着好爸爸的形象,并不肯給許慕晴以抵毀他的機會。

因為白天那會曲婉然惡心了貓貓,這回許慕晴在給他發了信息之後又格外打了個電話,選的還是晚上時間,估摸着曲婉然應該在他旁邊的時候打過去的。

蕭方舟果然就來了,他來得還比較早,西裝革履,人模人樣,便是坐在烏泱泱的人堆裏,也照樣有不被埋沒的氣質。

他是一個人來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真的很愛隽東,至少,每一回他見兒子,總是單來獨往,并不肯把後媽或者繼母這樣的人物灌輸到他頭腦裏去,或者是影響到他,許慕晴也沒有從兒子嘴裏聽到過爸爸身邊有別的阿姨。

就是蕭母,雖說因為老家被砸而賴在這邊不肯回去,但隽東說不想見這個奶奶,他也是不讓他們見面的。

這樣做的直接結果是,隽東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父母離了婚,在他的思想裏,他的父母只是特別特別忙罷了。

這也是離婚後許慕晴唯一還算高看蕭方舟的地方,不管他只是做戲還是真的疼孩子,能做到這一點,不管出發點如何,總是不容易的。

彼時蕭方舟正拿着個dv機在教隽東拍攝,小家夥已經穿上演出服了,是一件毛絨絨的大灰狼外套,小臉蛋也被塗得紅彤彤的,倚在爸爸的懷裏,看上去很是心情愉快。

他們的旁邊留有一個空位,顯然是給她留着的,所以許慕晴直接走過去,坐下後也往鏡頭裏看了一眼,問:“拍得怎麽樣?”

隽東就把攝影機拿到許慕晴面前,一一給她看,獻寶似的:“這個,是我拍的,怎麽樣?”

許慕晴就誇了他一句,蕭方舟也在旁邊說:“兒子學習能力很不錯,手也挺穩的,居然還曉得要對中拍攝。”

一句話說得隽東越發得瑟,頂着個不忍直視的妝容,扭來扭去的。

旁人看過去,這也就是普通而溫馨的一家三口罷。

只等隽東去後臺候演的時候,蕭方舟才一邊調着dv機一邊說:“聽說你往家裏帶男人了?”

他語氣很淡,隐隐含有質問的意思。

許慕晴并不意外隽東會跟他爸爸說這個,孩子的世界裏沒有秘密,家裏面來了一個很會玩很有意思的伯伯,這樣大的事,他是一定會和蕭方舟分享的。

許慕晴只是覺得好笑,問他:“你有意見?”

蕭方舟就哼了一聲:“我只是希望你能記得,當初我答應把隽東給你的條件,是你自己說,你不會再婚的,會好好帶着我們的孩子。”

“多謝提醒,我記得的。”

“記得就好,記得就不要再把亂七八糟的男人往家裏帶,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聽到這樣的事。”

許慕晴這下當真是給氣笑了,偏過臉去很認真地說:“蕭方舟,別拿出這種威脅的語氣和我說話,我不吃素。而且你也記好了,我是隽東的媽媽,我知道什麽樣對他是好的,所以你一個為了別的女人甘願抛家棄子的男人,沒有資格來教我怎麽做。”

“你……”

“我怎麽了?”許慕晴笑,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擋回去,“我記得自己的承諾,也一定不會讓隽東怨我生下了他,倒是你,我聽說你的婚期也臨近了,你這個好爸爸,可有想好,怎麽跟孩子說他多出一個媽媽的事了麽?”

這下輪到蕭方舟板着臉:“這個還不需要你來操心。”

許慕晴就笑笑,她才不操他這個心,他再婚娶誰不娶誰,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提,也不過是想他對兒子的愧疚多一點罷了。

他有了新的家庭,就一定會有新的孩子,如果他真的愛隽東,在心理上,他不會不覺得虧欠。

隽東的節目在這時候終于上演了,很巧很巧,演的居然是改編版的大灰狼與小紅帽的故事。

隽東扮的是大灰狼,在戲裏面,他把小紅帽摁在腳下,楚楚可憐的小紅帽跟他求饒:“大灰狼先生,我的媽媽去逝了,我的爸爸娶了個惡毒的後媽,她對我很不好很不好,把我趕到深山裏來找外婆,我都這麽可憐了,你還要吃我嗎?”

天才的編劇老師!許慕晴看到蕭方舟在聽到這一段臺詞的時候,臉都綠了。

因為是節日,隽東的幼兒園下午休息半天。

一起吃過中飯,接道理蕭方舟這時候該走了,不過隽東一句話又留下了他:“爸爸,我們一起去看可可姐姐表演好不好?”像是怕他不同意,他還拉着他的衣袖跟他撒嬌,“爸爸去吧去吧,可可姐姐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好可憐的,今天是兒童節呢,你和媽媽就做她一日爸爸媽媽怎麽樣?”

他學的倒是快,今日園裏有個節目就是“一日小媽媽”,沒想到節目內容他沒細看,梗他倒是記住了,還活學活用到這裏。

蕭方舟一時有些為難,隽東卻只不管不顧地拉着他纏磨,盡管有些舍不得,但他還是拍着胸脯保證:“去嘛去嘛,我不小氣的,我把你們借給可可姐姐,我很大方的。”

一句話,倒把蕭方舟惹得笑了,看一眼許慕晴,就說:“那好,我們去吧。”

可可對于蕭方舟的到來果然很意外也很驚喜,她今日有合唱表演,換了一身白色的天使裙裝,排隊的間隙和隽東一起牽着兩個大人,面對着她的同學們,很有一種無聲的炫耀的味道。

許慕晴知道,她私下裏有告訴她的同學們,她是她的媽媽,許慕晴接她放學,有時候會遇到一兩個好奇的小朋友問她是誰,她也會笑笑地告訴她們說,我是許可的媽媽。

這本是很簡單的事情,每一個孩子成長過程裏都應該陪伴她的角色,然而,許可的父母卻都缺席了。哪怕許慕晴給她的愛并不遜色于每一個母親,然而,姑姑永遠都只是姑姑,代替不了媽媽。

她能做的,也只是盡力替她圓上這個令人心酸的謊言。

蕭方舟對許可向來平淡,基本上,是不會主動找她說一句話的。

不過,有兒子在,他的表現依舊可圈可點,等到玩親子活動的時候,他也會背着許可滿場飛跑,很盡職地扮演着他該扮演的角色。

在外人面前,他向來完美無缺,不管是做父親,還是當情人。

過後四個人又一起去吃飯,本來想要選kfc的,結果爆滿到買個單,隊都排到廣場上去了,蕭方舟就大手一揮,帶着去了一家很是高檔的韓國餐廳吃烤肉。

許慕晴偷偷地給貓貓發信息,沒一會,貓貓就打電話過來,許慕晴貌似驚喜:“你就在附近麽?那要不過來吧,我們一起吃飯。”說着到底還是征求了隽東和許可的意見,“可以吧?”

至于蕭方舟,純粹就當他是個付款的透明人。

隽東和許可都忙不疊地點頭:“好好好。”

他們和貓貓的關系還是很不錯的,主要貓貓對他們也不吝啬。

貓貓還真是就在附近,也不知道忙些什麽,整個人都汗撲撲的。

她倒也還記着是孩子們的節日,特意給兩個小家夥都帶了禮物,給隽東的是一輛遙控跑車,給許可的就是個真人高的芭比娃娃,也難為她,居然能抱着這兩樣東西一路走過來。

隽東和許可都高興得不得了,也是貓貓這個舉動才讓許慕晴想起,自己似乎好像是忘記買禮物這一回事了。

其實先前還記得的,不過被田婷婷那事一攪,又讓秦力摻合了一下,她就完全把這事給忘得九宵雲外去了。

當然,蕭方舟的禮物是肯定有的,就是他今天拿過來的那部dv。他如今日子更好過了,土壕嘛,有錢就喜歡顯擺,送孩子東西完全不看合不合适,只看價錢,大概也是存了在許慕晴面前顯擺的心思?她也懶得理,橫豎他敢送她又不是不敢讓孩子收。

隽東對今天收到的禮物非常滿意,倒也不難為她這個當媽媽的,就是許可,也很乖巧地湊到許慕晴面前,踮着腳尖親了她一下,說:“姑姑,就把你的吻送我作禮物吧,我最喜歡的。”

那貼心的小模樣兒,便是貓貓也嚷嚷着:“可可你給我女兒吧!”。

幾人一起吃飯,也不着急,就那麽慢慢吃着玩着,隽東吃到半飽就又開始鼓搗他那部dv機子,拿着它拍來拍去,遇到問題了,倒先跑過來問許慕晴:“哎,媽媽,這是怎麽回事啊?”

許慕晴拿過來,擺弄了又擺弄,沒有擺弄出個章程來,蕭方舟就也湊上來,說:“給我看看。”

貓貓在一邊慢慢喝着冰冰涼的飲料,看着邊上那四個人,他們都頭挨頭湊在一起,孩子們玉雪可愛,男女主人也是一個英俊一個秀美,看起來,就跟個和諧美好的幸福家庭一樣,光從外表看,只讓人覺得眼熱。

可誰又能想得到,他們身上曾經發生過的種種不堪?就是現在,在商場上,那兩只也是你來我往到甚至于你死我活的格局。

這樣子胸懷大度到放下一切,還能跟這個男人和平相處,就是貓貓,也不得不佩服許慕晴的肚量和演技。

吃到日色漸晚時,蕭方舟的電話就開始不停地響,他先頭還會接,語意含糊地嗯嗯兩聲,到後來,眼看着電話一次比一次密,他也不接電話了,幹脆把手機調了靜音。

倒是許慕晴看不過眼去,似笑非笑地說:“你要是忙,那就先走呗。”轉過頭跟窩在爸爸懷裏的隽東商量,“爸爸有事,要不就讓他先走怎麽樣?”

隽東不太樂意。

許慕晴就哄他:“爸爸忙呀,要賺錢呢,賺不到錢,怎麽帶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你是小小男子漢,要體諒人哦。”

隽東人小鬼大得很,聞言還吐槽她:“你也忙呀,你也老說要賺錢賺錢呢,可是你就很少給我買好吃的玩好玩的。”還朝她做了個鬼臉,“媽媽是個小氣鬼!”摟着蕭方舟的脖子不肯撒手,還哄他,“爸爸我體諒你哦,你就玩一玩嘛,不要那麽辛苦哦,錢總是賺不完的嘛。”

這話真是把蕭方舟給驚到了,只覺得自己的兒子又貼心又懂事又乖巧,還忍不住沖着許慕晴露出得意的表情來,看得後者是又好氣又好笑,故意擠兌說:“那好啊,那讓你這個好爸爸多陪陪你吧,我和苗苗阿姨出去散散去。”

兩人笑着起身去了外間,盛夏季節,即便已近黃昏也還是熱得很,有熱氣騰騰地從地縫裏冒上來。

許慕晴還好,她畢竟瘦體質也偏涼,這樣程度的熱也只是讓她覺得不舒服罷。

貓貓就夠嗆了,才站了一會就開始冒汗,沒多久,就有汗流浃背的趨勢了。

但她興致卻好得很,眉開眼笑的,問許慕晴:“打算把那男人留到啥時候呀?”

許慕晴摸摸下巴,很有些遺憾:“可惜明天孩子們要上學,玩太晚了總是不好,要不九點鐘怎麽樣?”

貓貓就忍不住贊賞地拍了她一下:“還是你有辦法,以後她要再得瑟,就拿這事來惡心惡心她,什麽玩意兒,撿了個破爛貨她倒是高貴了?”讓他在外面陪着前妻還有孩子流連一整日,估計那女的在家裏被子都要踢爛了!想一想,又說,“要是正好等下還有別人找他就好玩了,夜不歸宿,哈哈,到時候那戲才精彩呢。”

許慕晴語氣淡淡:“要想有人留他,自然也是可以的。”

“你有辦法?”

許慕晴點頭。

“那快呀快呀,就讓他回不去。”

許慕晴想了想,還真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做過多年夫妻,還是有一點好處的,就是她對他,真的足夠了解,這種了解,也包括他身邊的一些朋友,一些他在乎的事情。

蕭方舟送許慕晴他們回去的時候,其實還不到九點,不過明天要上學,能早些回去總是好的。

隽東前一刻還在說沒有玩好,下一刻上了車卻很快就昏昏欲睡了,倒在許慕晴的懷裏,還沒到家就已經徹底睡着了。

許可和他的情況也差不多,許慕晴就幹脆一邊摟一個,任他們睡。

沒了孩子們的聒噪,車廂裏靜得只餘下音樂的聲音,一個很纏綿的女聲在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歌聲如此纏綿,然而裏面的歌詞對于如今的他們來說,聽着只餘下了尴尬。

大概也是覺得不對勁,蕭方舟很快地切了歌,從後視鏡裏看到孩子們都睡着了,還自以為體貼地将音量再調小了一些。

他的電話,便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他看了看,戴上耳塞按了接聽,盡管沒有聽見對方說什麽,但許慕晴從他說的只言片語裏,還是能夠猜得出,自己想要惡心一下曲婉然的計劃應該是成功了。

蕭方舟最後貌似很有些無奈地說了一句:“行,行,我等一下就過來。”

然後便挂了電話。

他打電話的時候,許慕晴就一直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是如此迷人,閃爍的霓虹,迷離的燈火,比起農村,它顯得很是熱鬧繁華,卻又那麽的浮躁難安。

老實說,她并沒有多少設計成功的欣喜,她做這一切,也無非是為了博貓貓一笑罷了,她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但是她能回報她的,卻總是很有限。

她不覺得高興,無非也是因為這事并不值得她特別興奮,她能成功,利用的也不過是蕭方舟對孩子的愛,那是他身上大概還僅有的,有良心的表現。

所以看到這樣一個人還有良心,她為什麽要高興呢?

再說了,她的目标也一直都不是蕭方舟身邊的女人們,刺激她們,或者令得她們傷心難過郁憤不平,其實和她,是沒有太大關系的。

因為蕭方舟,或許也并不那麽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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