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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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翰良的手指淺淺按壓着周圍軟壁,徐徐推進到深處,他持着冷靜的神情,秉着細致活的認真勁,在裏面就着一點旋轉擴張,另一只手則仍然抵在李琅玉的後腦勺上,他微微傾身,提醒那個身體張成弓的年輕人:“前面自己弄。”李琅玉撇下面子,黏糊地伸手到下方,在他面前配合着自慰。
兩人都不說話,逐漸便聽到一陣零零碎碎的水聲,越流越清晰,聲也越大,仿佛紅酒瓶塞被人開啓,棗泥色的醉味就挪了出來。李琅玉羞得渾身都在燒。
程翰良一直用餘光觀察他——偶爾背脊一抽、肩膀一挫,五指蜷得青筋分明,還有壓抑的呼吸聲,連喘帶哼。他在這時有點想笑,自顧自開口道:“七年前,我帶兵路過江西的一個村子,正好遇到位大嬸,她站在村頭左顧右望,挺着急的樣子。後來她看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把我拉到她家。我挺納悶的,問你要做什麽,你猜她怎麽說?”
李琅玉沒理他,依舊悶着頭,程翰良便自己接道:“她告訴我,她家母羊難産,要我幫忙一起接生。我當時沒反應過來,要一個大男人去接生也是稀奇。”說到這裏,笑意更甚,“不過,我後來見着那只羊,蠻可憐的,一副氣沉沉随時要死的樣子,所以就趕鴨子上架了。那大嬸邊給母羊緩氣,邊在旁邊指導,我就按她的照做,在羊肚裏扶正胎位,最後費了大半功夫抱出一只半臂長的羊崽,站都站不穩。”
他目光微微渙散道:“入軍那會兒,教官告訴我,戰場上每打死一個敵人就相當于救了中國一條命,但當我抱着那只羊時,才覺得自己救了一個人的一輩子。”
沉默半晌,李琅玉終于開了口,悶聲問:“然後呢?”
程翰良似是回憶起什麽,嘴角上揚一個幅度:“大嬸讓我給小羊取名,我記得那個村莊是在江西的玉山縣,所以我把它取名叫‘小玉’。”他看着李琅玉,說完便不由自主笑了,滿面春風,一室的空氣都溫綿綿地軟了下來。
可是程中将的故事顯然沒讨到年輕人歡心,李琅玉不再說話,他弄了一小會,總算發洩出來,整個人汗流浃背,噴上一層水霧,差不多成了條涸轍之鲋,瞧起來是副虛弱樣子。程翰良拿出手指,看着他緩緩轉過頭,露出一只明眸,泛着亮晶晶的水光,沒有刻意的焦距對準,就是虛脫脫的,真跟那只羊崽一樣,在平地上顫悠悠地站起,向前蹒跚而行,走走撞撞,撞到他的心口中,躲都躲不了。
程翰良眼神凝滞了幾秒,最後伸出手蓋住他的臉,擋住那目光,緩聲道:“出來這麽長時間,蘭蘭肯定惦記你,我們下周就回去。”
李琅玉不知他為何這時提起程蘭,但他已經累到極點,沒有任何腦力去思考,只是随意阖上眼皮,便在那只溫暖的手掌下面睡着了。
章十六
一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琅玉翻動日歷,紙張薄而透,厚度将将一厘,這便是他來廣州的時間。酒店前種有兩排異木棉,團團簇簇的紫花如抹了口紅的美人唇,妖嬈熱烈,完全不知冬日到來,這般沒心沒肺的脾性倒是自在。
秦佰被請去局子有一周了,程翰良沒打算真的拿他,只是殺殺這地頭蛇的威風,也讓一些有心者掂量掂量,但警察局那邊有了新進展,“特若依”不僅涉及賣淫,還販毒,秦佰脫不了幹系。自鴉片打開國門後,煙土毒品這玩意便是猛獸毒蛇,人人喊打,深惡痛絕,然而毒利相依,還是有許多黑商暗搓搓幹起這勾當。可秦佰對此堅決不認,這才在局子裏一待數日。
但總歸,事情圓滿解決,舞廳關門大吉,程中将帶着李秘書得勝而歸。
最後幾日,李琅玉向程翰良提出想去海關和貨運總局看看,程中将派了專車和人陪他,場面撐得隆重,人人都以為他是從上面來的私訪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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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琅玉主要查的是馮家那些貨,海關那邊跟他彙報了進口地和貨物詳情,重量大小批次都十分詳盡,還給了他物流路線信息。貨運局的職員幫他拆了份樣品,倒沒檢查出什麽毛病,他比對了一下最初那張信息單子,卻發現有幾箱重量變化很大,值班人告訴他這些都是折返品,從海關派出去再回到廣州,中間可能會經過其他地方,要查的話得找當地貨運局。李琅玉記下幾個地名,準備回去後找賀懷川幫忙,他家行醫,父輩認識的人也多。
到了傍晚,天色暗青,雲層也密集起來,估計得下雨,李琅玉便提前回到酒店,卻只看到小葉,于是問程翰良去哪了,小葉說這會兒興許在公墓。
李琅玉倒了杯茶站在窗邊,紅日收起大半嬌豔,高樓染上失眠倦态,街上行人神色匆匆,汽笛聲聒噪冗長,這個城市一向擅長濃妝盡現,如今總算看到點市井氣。他啜了一口杯中茶,舌尖處嘗了點苦味,低頭一看才發現茶葉放多了,澀到心坎裏。
李琅玉想起小時候,傅平徽好茶,尤好苦茶,烏墨得跟中藥似的茶水,硬是被他品成了千日醉。可李琅玉不愛吃苦,所以他每次都偷偷在茶裏加白糖,被傅平徽罵糟蹋好東西。他那時想,這苦一不如硬糖好吃,二不如辣子夠味,三不如陳醋下飯,有什麽好嘗的,還不如白水。
人在少時喜歡的都是紅燭昏羅帳,漂亮光鮮浮在面上總是千好萬好,那樣的快活日子啊,就像小馬駒載着你,“駕駕”向前奔,你只管哈哈笑,哪裏會知道日後還有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李琅玉将那杯茶喝完,他到底還是不喜歡,但也不讨厭了,多嘗點不壞,這是個好東西,人生百味,苦字當頭。
半個鐘頭過去,天幕裏抛下小豆粒,下雨了,窗戶上不一會兒便布滿小疙瘩,像青春期出的水疹,一掐就破。李琅玉發了小會兒呆,忽然轉身找出一把黑傘,叫上小葉:“去公墓。”
通往公墓的路平坦暢通,年年都要翻修,林蔭道兩旁風景怡人,郁郁蔥蔥的樹葉攏成天然屏障,很有生命力。李琅玉下車,打傘,锃亮光滑的皮鞋踩過碎石小路,他遙遙地望見程翰良背影,在一墓碑前,深色立領風衣後擺翻飛。
他走了過去,黑色大傘舉過兩人頭頂。
程翰良側過頭來,看着他,李琅玉瞧見他臉上沾了濕冷的雨水,下意識将傘偏向對面。他注意到面前那塊墓碑,沒有字,生卒不詳。
“這是誰?”李琅玉問。
程翰良挪回視線,目光裏有掣動的悲涼,被雨水沖得很淡,他道:“是我此生唯一敬重之人。”
李琅玉心頭一動,輕輕踢走腳邊石子:“那為什麽不刻字?”
程翰良黯下整個眼珠,胸膛微微起伏:“不能刻,世人不容。”
世人不容,這四個字掀起飄風驟雨,周圍草木竟也瑟瑟起來。李琅玉喉嚨發緊,一團氣從心髒翻滾至嗓眼,消停不得。
“他怎麽死的?”
“槍決,火葬。”
“他……可有妻兒?”
“有,龍鳳成雙。”
“他,他……他是哪裏人士?”
“生于皖南,長于北平。”
李琅玉鼻頭一陣酸澀,手心裏混了不少冰冷雨水,觸着冰冷傘柄,冷得讓他幾近握不住,他直視着那塊石碑,問:“那他死時是什麽樣的?”
程翰良望向遠方,很久之後緩聲道:“很從容。”
很從容,這個答案竟得不到半點安慰,反而加劇了凄苦感。
程翰良低頭看他,問怎麽了。
李琅玉吸了口氣,掩飾掉那點悲楚:“剛剛聽你說北平,想到來這也一個多月了,有點想回家,想蘭蘭,想許媽做的湯,想院子裏那棵玉蘭樹。”
程翰良露出淡淡笑容,和聲道:“快了,咱們回去吧,陪我走走。”他不動聲色攬過李琅玉的左肩,防止雨水過大打濕對方的半邊身,沿着白石磚路折回原來方向。
李琅玉戀戀不舍回頭,像即将遠游的學子回望倚門雙親,周圍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二人走得很慢,程翰良起初問他海關那邊如何,後來話鋒一轉:“我今天去看望你們央大的吳校長,他跟我說了許多事。”
李琅玉腳步一頓,略有僵硬問道:“吳校長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他卸任後就潛心科研,我與他談起你和蘭蘭,他把你誇了一通。”
李琅玉笑了笑,內心卻是七上八下。程翰良忽然道:“吳校長提起一件有趣的事,讓我有些想不到,他說你去日本留學了,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李琅玉張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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