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節
體疲憊後的纾解,不用打招呼,只一個眼神,一個拉手,很快便解衣寬帶,翻雲覆雨。
程翰良曾在他練習時說,大事可期。
這算是一個暗示,他被剝了個赤裸精光,被吻得意亂情迷、不知何日何地時,程翰良總會及時敲打他——
“這幾日練得不錯,沒想到你學得這麽快,不過也好。”
“我現在真舍不得放開你,也不打算拿什麽防你,我程翰良注定是你的板上魚肉。”
“可憐人是我,時不我待,你,給我留點念想吧……”
李琅玉雙腿大開,配合着他瘋魔一樣的撞擊,從心裏疼到眼角,泛了一圈紅。程翰良的念想,直接地體現在性事中,而三番兩次暗示,似乎為這一切冠上了合理借口。
李琅玉身體上接納這種“勾搭成奸”的毒瘾,內心裏拿這借口掩蓋那點可鄙的情欲。他們在書櫃後面、在房間的浴室裏、在射擊室的儲藏間、在車裏,交付彼此,荒唐得讓李琅玉覺得倆人就像原始動物,愈來愈不像人。
他嘲諷,他唾棄,他沉迷,他憐憫,他出不來,他舍不得。
程翰良将他的槍放在書桌上,每次他們做愛時,只需一擡眼,李琅玉便能看到,他在床上做出伸手動作,去夠它,程翰良便讓他跪着,從身後狠狠進入。李琅玉到達高潮後,透過水霧彌漫的雙眼去看那把槍,愈發覺得它是劊子手手中的刀,可惡極了,他對自己說,他不是跪服于程翰良,也不是跪服于欲望,是跪服于這把滿身漆黑沾着仇恨的槍,它讓他這麽不堪,這麽絕望,這麽屈辱——這是他保持清醒的動力。
後來的某天傍晚,許久未見的三姨太連曼在窗口邊抽着雪茄,遞給李琅玉一個了然于心的眼神,笑得不懷好意,他忽然覺得無處可遁,仿佛大熱的太陽融化了冰,秘密現形。
三姨太經常出去玩牌,玩到深夜是常事,甚至有時候,李琅玉都懷疑她不住在程家。她哼着小曲直接去找程翰良,一推門便旁若無人走進來,“你可真閑,我白擔心你!”
程翰良披上衣服,順手從她那兒接過一支新煙,坐了下來。
連曼瞅瞅門的方向,笑着諷道:“你這嫩草吃得挺歡啊,可悠着點,說不定哪天撐死你!”
程翰良無所謂地笑笑,說:“睜只眼,閉只眼,別忘了你的約定。”
“我現在覺得自己虧了,想反悔,你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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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翰良吐口煙圈,扭頭予她一個多情的笑容,示意她去看看抽屜。
連曼走過去,發現裏面有沓錢,分量很足,開心地數了數,大概數到十一張時,槍口抵上後腦勺,她不敢動了,只聽程翰良道:“承諾我不會忘,答應你的都會給你,虧了,你也得給我認。”
另一邊,李琅玉獨自出門去沁春園。馮尚元被關起來後,園子裏徹底蕭條了,整個班底分的分,散的散,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據說馮尚元在獄裏很不好過,半瘋半颠地念叨着兒子,有時一個人唱着戲,有幾個老夥計去看他,也不搭理。
李琅玉進到園子裏,只有兩三個徒弟,他們知道自己師父為何被帶走,也多少知道馮家背後的事,只道:“師父對我們一直很好,不管他做什麽,都是我們師父。”
而這個月底,沁春園要徹底從馮家脫手,這幾個人都不知道。馮家自食惡果,但結局并沒有大快人心,李琅玉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馮尚元醉酒後說得一番話,無論善惡,都是一位藝人的悲涼真實,他覺得心裏那股針對馮家的氣受了一錘後,沒有痛快消失,而是意難平地散到四處,那若是針對程翰良的呢?他忽然不安且惶恐起來,怕最後辛苦翻過山、跨過河,看似贏了,但實際上也不過如此,不過是那股氣散得更加支離破碎,心裏不那麽堵了,但最多只能這樣了。
一年前,他剛到程家,要的興許就是這種結果,可人的欲望總是一點點膨脹,從某一刻開始,他發現能觸到更多時,便不僅僅滿足于為家難報仇、為傅家班正名,還有一些無法言明的,興許與程翰良一樣,也想讨個念想。
中午,賀懷川找他,兩人去往一家小飯店,叫了幾盤菜和酒。
“我要走了。”
沒坐一會兒,賀懷川突然說出這個消息,李琅玉不禁愕然,問:“去哪?”
“我上周給醫學院交了辭職,準備去山東,那邊戰事緊,缺醫生。”
李琅玉問他家裏情況,他搖搖頭,說打算過幾個月再告訴他們。
賀懷川道:“你上次說,人生苦短,不過一場茍活,這裏固然安穩,但到底不甘心,還是希望這一生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畢竟,金銀屋、夜明珠,非我茅廬中的千字書。”
李琅玉回以一聲苦笑,如今的賀懷川放下躊躇,不用糾結,終于能一展抱負,這倒叫人羨慕,最幸福的人只求熊掌,或是只求魚,可他呢,何時變得這麽貪心,魚與熊掌都想要,他開始想念起那個在一開始,憑着一身愚蠢的孤勇回到北平的自己,不怕你一張白紙,就怕你積字成章,背的東西越來越多,最後什麽都想要,什麽都要不到。
李琅玉喝着悶酒,一杯接一杯,整個人埋在巨大的失落中,賀懷川低聲道:“之前從我爸和他的幾位朋友那聽到消息,天津那邊馬上要有大戰,估摸再過不久,北平也會波及,你還是早做打算較好。”
李琅玉簡單應了聲,也不知有沒有認真在聽,賀懷川見他喝得厲害又不痛快,便去阻止,但沒勸住,最後只得給程公館打了電話,讓人來接他。
據說,張管家把程家姑爺從車裏扶進門這一路,惹得一身沖天酒味,對方牙尖嘴利,能罵人,能咬人,得虧老張這人也是練過的,不然還治不了這小潑猴。
人前腳被送進房,程翰良後腳便從外面回來。他去了卧室,見人從床上掙脫下來,趴在桌上,肩頭一聳一聳的,像在啜泣。
喝酒的事從下人那裏聽說了,程翰良将手放在他腦袋上,平靜無聲,而李琅玉一開始還能忍,後來眼淚便止不住了。
哭什麽呢?
他開始怕了啊……他把自己推進這境地,日子過得太疼!
有個老故事,講如何降服一名勇士,勇士身軀似鐵,心如金石,刀砍不死、火燒不滅、雷劈不裂,反正天地不懼,可最後還是死了,因為有人将位美貌姑娘送給他,姑娘柔情蜜意,溫言軟語,為他撫長相思,為他做紅豆羹,讓其嘗盡普通人的平凡幸福,将鐵軀化成肉身,最後背棄他。沒了铠甲的勇士被人們殺死,取出金石心,一鑿即碎,發現竟是空心,裏面除了一朵小花,什麽值錢的都沒有。
李琅玉小時第一次讀到這故事,便難受得很,後來明白,無所畏懼是因為沒有牽念,有了牽念,便得放棄不死之身。
吃過苦頭的人,往往一丁點甜就能滿足。他的貪欲由此而來。
他覺得一切都不好,一切都很糟,唯有一點,是開心的——和程翰良在床上用欲望交流,身體赤裸,肌膚貼着肌膚,什麽都不想,只看他的眼睛,裏面有輪十年前的故鄉明月。
李琅玉主動去抱程翰良,哭着去親他下颔,去解他衣服,不着章法,胡鬧中帶着苦澀,二人耳鬓厮磨來到窗邊,李琅玉抓着窗簾,承受着來自對方的親吻,程翰良将他箍在自己懷裏,說,哭什麽呀,我還在呢,真想哭,那就等我死了,給我守三年喪,哭三十日靈堂,你願意不?
他不願意!他不願意!
李琅玉手抓得用力,半邊簾子一下子扯下來,人也向後倒去,整張臉都被罩住了,程翰良隔着絲織布料去吻他的嘴,堵得他發不出哭腔,最後抱他去床上。
獸性大多孕育在溫床裏。
兩人身體交纏,像對解不開的九連環,擺成各種姿勢,程翰良第一次射在了他體內,李琅玉渾身一滞,刺激得眼熱淚流,大叫起來,又哭又喘地讓程翰良把他要過去,納入骨血裏,他不想給他哭喪,他只想像故事裏說的一樣,當他心裏埋藏的一朵花。
這些話又苦又甜,在酒精的發酵下變成了洪流,泛濫成災。
程翰良捏着他的下巴,目光複雜,他問,琅玉,你還恨我嗎?
你看,他總是無情得這麽及時,這是一道大壩,硬生生攔住了所有洪澇。
怎麽會不恨,這人太可恨了!他教他練槍,一定要八環以上,因為八環是肋骨,九環是胸肺,十環呢?十環是心髒!
“我恨你!”李琅玉瞋目切齒地喊出來,撲在程翰良身上,啃噬他的唇,十指嵌進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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