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春分(三)

“這幾個小香囊倒是繡得別致,是哥哥要送給你那個……未婚妻的嗎?”

景瑩話音未落,明娪轉過頭來,望向景馳,面露疑惑之色。

“未婚妻?”明娪只是下意識的在複述這三個字。

只見景馳欲言又止,擡起手來也只是以手指觸了觸自己的鼻尖,便又恢複了如常模樣。

景瑩還是一派天真笑顏,歪着頭問道:“明姐姐不知道嗎?”

明娪眨了眨眼睛,景馳幹咳一聲,縱然眼下沒有理由阻止景瑩繼續說下去,還是沖動出聲,“瑩兒……”

可明娪卻直接撞過他半邊肩膀,上前兩步,笑意溫柔問向景瑩,“我不知道啊,不如瑩兒現在告訴我。”

“就是京城秦家二小姐。”景瑩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頂着兄長熾熱如火烤一般的目光,在這氣氛冷如冰霜的房間中回答明娪的問題。

“秦二小姐?秦清意?”

“正是,明姐姐也認識嗎?她……”

景馳終于走過去,伸手捂住了景瑩那喋喋不休的嘴。

如果此刻明娪面前有一面鏡子,恐怕鏡子也會因為不能投射出她面上如此複雜的神情而當場崩壞為粉末。

景馳有位未婚妻,這消息本已足夠她好好消化,但一切都比不上她知道那位未婚妻便是秦家二小姐的震撼。

原來遠離了京城,她依舊沒有跳出愚蠢的因果循環中。

“明姑娘……”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她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半途才想起來,這是她的房間。

“你走。”轉過頭來,她輕聲道。

不多時,房門“嘭”的緊緊關上,站在門外的景馳與景瑩面面相觑。

景瑩不解,“哥哥,明姐姐只是說讓你走,可沒讓我出來啊,你幹嘛拉上我?”

縱然是向來對妹妹好脾氣的景馳,此時也不免起了怒意,冷面相對。

方才的情形實在太過令人窒息。

景馳仔細想來,是有辦法阻止景瑩問出那個可怕又突兀的問題的,但是,他為什麽要阻止?

他本就不是有心隐瞞,只是連自己都不曾将那婚約時刻記在心上罷了。

如若阻攔了景瑩,他豈不是反倒真是隐瞞了婚約?

可他為什麽又要起了阻攔的念頭呢?

先領景瑩回隔壁,他還是想問一問,“瑩兒,為何要故意說出如此突兀的話?”

“我……就是随口一問啊。”景瑩雙手背後,眼神飄忽。

這種小孩子撒的謊,景馳自然能一眼識破,“你不是最喜歡纏着明姐姐嗎?如今卻想把她氣跑?”

景瑩低聲道:“不是的,我喜歡明姐姐,所以才要說與她知道的。”

“為什麽?”

景瑩眼珠轉了轉,她有她自己的打算。

比起秦二小姐,她還是更想要明姐姐做嫂嫂!

不過,這個理想很遠大,僅憑她一人是完不成的。

她人小言輕,能做的也只有想個辦法,推他們一把。

所以今夜說這些話,景瑩也是以她九歲孩童的思考方式深思熟慮過的。

景馳再三逼問,景瑩才勉強訴說動機。

“如果明姐姐喜歡你,待我們回到京城,她肯定會發現你有婚約,那時她一定會比現在更惱怒一萬倍,再也不會理你了,也一定會遷怒于我。可如果明姐姐不喜歡你,那就算她現在知道了也沒關系啊……”

“……”景馳被妹妹這強大的邏輯震撼了片刻,惱怒中竟還覺得有些好笑,“瑩兒,你太胡鬧了!你不怕我回去向娘親告狀嗎?”

景瑩聳了聳肩接受了這番責備,卻還是不死心的問道:“可是哥哥,你不喜歡明姐姐嗎?”

“……你一個小孩子家懂什麽喜歡不喜歡?”景馳沉默了片刻,沉聲道。

“對不起,哥哥。等回到家,你再同娘親告狀吧。”景瑩一副英勇無畏的模樣,轉眼又偷笑道,“明姐姐這是生氣了吧?嘻嘻。”

她生氣了嗎?還是單純的覺得應該與他保持距離呢?

不,不像。

她确實是生氣了,但卻不像是單單氣他的欺瞞,倒像是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巨大怒火迸發出來了。

這謎題僅憑他一人胡亂猜測實在難解,而隔壁的房門如今是徹底對他緊閉了。

景馳深長嘆了一口氣,才對景瑩道:“你只想着回京後明姐姐會生氣,就沒想過她現在已經惱怒到再也不想理會我們了嗎?”

景瑩聞言,這才着急起來,“啊……不會吧?明姐姐會這般生氣嗎?你同她去解釋呀!”

“我沒什麽好解釋的,秦二小姐确實是我的未婚妻沒錯。”景馳在桌邊坐了下來,倒是忽然漫不經心起來,“這都是你闖出的禍事,與我無關。若你今夜還想回房睡覺,那便自己想辦法。”

景瑩偷偷溜進房間時,明娪正坐在鏡前梳發。

她小心翼翼望向鏡中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不禁心中一懔,怯怯的走了過去。

“明姐姐,對不起……”

明娪垂眸,輕聲道:“為何道歉?”

“我讓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啊。”

景瑩小心擡眼觑着明娪的臉,雖然她說沒有生氣,可眼神還是那麽可怕。

眼看着明娪轉過身,雙手搭在自己肩膀,景瑩小小的瑟縮了一下。

“更何況,你什麽都沒做錯,只是說出了一個事實,不需要道歉。”

“喔,可是,我哥哥……”

明娪毫不留情的阻止了她繼續說情,“好了,很晚了,你的香粉我已經幫你裝好了,快去睡吧。”

景瑩無奈,只得先保住自己,悻悻躺下睡了。

直到目視景瑩閉上眼睛,明娪轉過身來,終于收起過分燦爛的假笑,也不再是方才的冷冰模樣。

她只是對着鏡子中的自己,滿目哀愁的嘆了口氣。

她一定要寫兩封滿是污言穢語的信件,分別寄給一路上多嘴的曲秀和雲遙。

信是可以寄,可終究這錯誤還是自己犯下的,明娪責無旁貸。

她如今只覺得鏡子裏這人是這般愚蠢,這般無知,仿佛之前的多次教訓都白受了一般。

心痛的感覺不會騙人,直到此刻,她十分确定,她是喜歡景馳。可那又如何,他是秦清意的未婚夫!就算再喜歡,她也要斬斷意念,再不讓自己掉進有關那個女子的深淵巨坑中。

好在她已經練就一門神功,不過是一段從沒開始過的戀情,深吸了一口氣,她把所有的意難平都強作了能平。

回到京城,看望過父母與淳寧,她便要再次離開,到時候她又是那個自由自在、再也不會見到景馳、也不需要任何男人打擾的明娪了!

翌日清晨推開房門,明娪便與景馳正面相遇。

“我……”

“早啊,景公子,我們啓程吧。”

她明明還是笑語嫣然的模樣,但卻又是不同以往的難以接近了。

接下來幾日的旅途,縱然伴随鳥語花香,卻再也沒有往日的放松自在了。

明娪待景瑩還是如常,待景馳也是溫和。

只是時常馬車內歡聲笑語,馬車外卻是一個人的空虛寂寞。景馳便在這連日的無聊賴中,獨獨思索一個問題。

明娪喜歡他嗎?

她那夜确實是十分惱怒的模樣,可轉天便已經又恢複如常。

可那笑容又似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不給人辯解之機。

倘若她真的喜歡,他又該何如呢……

隆隆雷聲打斷了景馳的胡思亂想,不知何時,烏雲已經聚集在這片天上,眼看又有一場春雨要滋潤大地,順便給路過的煩惱旅人一個破局之機。

道旁的楊柳新出的嫩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景馳不得不伸手勒緊了缰繩,以防馬匹受驚。

“要下大雨了嗎……”景瑩合上車窗,憂心忡忡。

明娪倒是沒什麽擔心的,也不知是今年雨水豐沛還是他們倒黴,從雲石來的這一路上,他們已經遇到過不少次春雨了,只是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預兆便已經如此激烈。

她輕聲道:“瑩兒別怕,不過是一陣風雨,很快便過去了。”

“我是擔心哥哥……”景瑩撇了撇嘴,又道,“罷了,哥哥惹明姐姐生氣,罰他淋雨也好。”

明娪挑眉,這小丫頭有點意思,居然還學會故意用言語激将自己了。

可這樣便會讓她對連日駕車的景馳生出恻隐之心嗎?

當然不會了。

“哥哥的傷已經養了好多天了,應該已經可以淋雨了,對不對明姐姐?”

明娪聞言皺眉。

他到底是為了自己才受的傷啊……

這些天來一直在各個小鎮間趕路,昨日才在平陽宿了一夜,也沒有時間再讓景馳去看郎中。

當初傷得這麽長、這麽深的一道傷口,到底也是需要月餘時間才能長好的吧?

而且若仔細計較,景馳唯一的錯便錯在他是秦清意的未婚夫,她的怒火實在沒有理由燒到他身上的。

明娪心中天人交戰了片刻,便已經聽見車頂上被雨滴敲得“咚咚”作響。

可惡,景瑩這丫頭還算有點本事,不過終究還是要怪自己太過善良。

明娪推開車門,在狂風中穩了穩身形,才仰天自問:

這麽善良的女孩子為什麽就不能得到好報呢?!

景馳仰起頭來,英俊臉龐展露出仿佛從未被她厭棄過的笑容,“明姑娘怎麽出來了?要下雨了,你先進去,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能到大同了。”

該死。

明娪奪過了他手中缰繩,微笑道:

“景公子進去,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景瑩:我是幕後黑手,我攤牌了。(推眼鏡)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