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在想，陸導，你是不是在追我？”

陸乾愣住。

宋宴汐看了眼導航，提醒他，“要變道了。”

陸乾斂神，及時變道，進了左邊分叉路。

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陸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措手不及。

追她？他還真沒這麽想過。

就她是他前妻，如今又在一個圈子裏，力所能及的照顧一下。

其他的沒想那麽多。

半晌後，陸乾斟酌着開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宋宴汐微笑，顯然松了一口氣。

“……”陸乾看到她的表情，莫名有點心塞。

宋宴汐又道：“陸導，你這樣又接又送的，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既然你不是想追我，我就實話實說吧，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我沒打算跟你做好朋友。我爸媽也沒認個幹兒子的打算。”

“…………”陸乾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心裏不由感慨，人心易變，今非昔比。

想當初……罷了，不能想，想就是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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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送她回家有個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她為什麽心急火燎的要回來，還非得要請假。只是為了見父母，這個理由怎麽想都牽強，尤其在他父母都好好的情況下。

可是這一來一去，發現她的确只是回家，簡單的在家待着，并沒有其他的安排。

雖然理解不了這種戀家的情緒，陸乾至少已經排除了幾種可能性：比如父母遇到事兒了，或者跟哪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在熱戀中……

陸乾維持着風度，淡道：“那我要是打算追你呢？”

宋宴汐波瀾不驚，“我拒絕。所以你不用做這個打算了。”

“……”陸乾笑了笑，“哦。還好我從不追女人，以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

宋宴汐微笑：“那是，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往陸導身上撲，哪用的着追。”

“還行吧。”陸乾淡淡應聲，沒有否認。

想上他床的女人，确實不計其數，不過他都沒什麽興趣。

相比玩女人，他更熱衷于玩事業。

話說開之後，宋宴汐心裏踏實多了。

陸乾如果時不時搞一出接送，她心髒病要吓出來。

離過一次婚的她對陸乾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總不能同一條船上翻船兩次。

陸乾打開車載音響，音樂在車內流淌，他沉默的開車聽歌，心情不太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宋宴汐渾身輕松，坐着沒事兒刷手機。

這次放假後，大家拿到手機，才看到網上的情況。

她多年前開通粉絲量一直在五位數以內的微博，最近粉絲數井噴，已經增長到一百萬。

最近一條微博是四年前發的，下面有了上萬的評論。留言裏有鼓勵的，表達喜歡的，也有冷嘲熱諷的，宋宴汐自動屏蔽掉那些不好的言論，沉醉在粉絲對她的吹捧中。

宋宴汐從相冊裏選了一張圖，是她在節目中插播的廣告截圖，有一句臺詞：有你真好。

她把帶着這句臺詞的截圖發到微博上，配文：謝謝所有的支持和關注【比心】

很快就有留言，留言數在分秒之間不斷增長。

“女神終于出來營業啦~”

“女神我愛你！”

“你一定會紅的，加油！我們永遠支持你！”

“知道你們有一天假期，可以玩手機了hhhhhh”

“哇，廣告圖也好美~”

“放心比賽，票數有我們溪水在！”

“還有沒有圖，求九宮格美照【星星眼】”

“跟我一樣被盛世美顏圈粉的舉手~~”

陸乾在一旁開車，時不時掃眼看過去，發現她在玩手機，眉開眼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倒是在一旁玩的開心，他成了實打實的司機，還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別問，問就是後悔來接她。

中途路過一個服務區時，陸乾下道開進去，停了車，道：“歇會兒。”

宋宴汐依舊在刷手機，頭也不擡的應了一聲，“哦。”

陸乾拿起煙和打火機，下了車。

這個小型服務區，非節假日，人不多。他站在一張遮陽傘下抽煙，簡單白衣黑褲，鴨舌帽壓得很低，墨鏡擋住了大半張臉。

即便如此，過來過往的人，都會忍不住看向他。

颀長挺拔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下颌線條，還有那周身散發出的氣場，無不彰顯着強烈的存在感，輕易就鎖住路人的目光。

有兩個女孩路過時，看了又看，低聲議論，“長得好像陸乾？”

“應該不是吧，陸乾身邊怎麽會沒有工作人員，就一個人站在那兒抽煙？”

“我也覺得不是，我不相信我那麽好的運氣，到服務區上個廁所能遇到乾神本神。現在有很多高仿明星臉，而且他還戴着墨鏡。”

“就沖他跟乾神那麽像，我好想要個聯系方式……”

“你敢嗎？我不敢，他看起來不太好接近。”

“算了，想想而已……哎，多看幾眼。”

陸乾一根煙抽完，轉身進了身後不遠處的超市。

宋宴汐一直沒下車，她在微博跟認識的選手都進行了互關，又浏覽了下關系比較好的幾個人的微博。

回了訓練基地第一件事就是沒收手機，現在要抓緊時間網上沖浪。

趁着陸乾不在車上，她還跟睡醒的Elsa視頻了一會兒，安撫小姑娘的情緒。

車門打開時，餘光看到是陸乾上車了，宋宴汐也沒太在意。

一陣冰涼的觸感碰上臉頰。

轉頭，一盒哈根達斯冰淇淋怼到跟前。

宋宴汐怔了下，陸乾将一盒冰淇淋和一瓶蘇打水塞她手裏。

陸乾關車門，系好安全帶，啓動車子。

“謝謝陸導。”宋宴汐道完謝，看着手裏的東西，哭笑不得的說了句：“寝室裏有個電子秤，每天都要記錄體重，吃冰淇淋真的可以嗎？”

陸乾扭頭，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淡道：“你不胖。”

“……”有必要這樣把人從上看到下嗎？

宋宴汐忍不住吐槽：“你這樣根本看不出來。”

“是嗎？”陸乾想了下，道，“如果你跟四年前相比，沒長胖的話，就不用在意。”

那時骨肉勻停，婀娜有致，視覺效果好，手感也好，非常合适，增一分嫌多，瘦一分嫌少。

他似笑非笑道：“那時候我總能看出來吧？”

宋宴汐反應了一會兒，後知後覺他什麽意思，臉頰一下子燒紅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親手挖個坑，把自己活埋進去。蠢爆了。

陸乾仿佛在回味什麽，抽了抽喉嚨。

夫妻之間，總有那些旖旎的時候……

再回想，發現他自從離婚後，已經幾年沒碰過女人了。

另一邊，宋宴汐悶悶的吃着冰淇淋，用低溫壓住她體內竄起的高溫。

三四個小時的行程終于結束後，宋宴汐松了一口氣，下車時難掩步伐輕快。

陸乾坐在車上，看着她走遠的身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

短暫的假期結束，成功晉級的五十名學員又迎來了新的挑戰。

這一次的比賽表演形式，由他們自行決定。

導師們分為三組：陸乾和蘇筱一組，表演組；黎心語和周晉宇一組，舞蹈組；傅弈陽是歌唱組。學員們選擇什麽導師，就意味着選擇什麽方向的演出。

節目組給所有學員發下志願表，自行填寫。

關系好的學員們圍在一起讨論，選擇什麽。

齊璇道：“還好這次不是全面考核。我就選唱歌了，安全。”

羅茜茜道：“雖然我想選跳舞，但是我更想選表演。”

許靜研嘿嘿笑道：“誰不想選表演呢？入了陸導的法眼，就是陸女郎預定哦。”

陳燕婷：“雖然我也不太會表演，我決定豁出去，跳出舒适區，拼一把。”

她們問宋宴汐：“汐姐，你選什麽？”

宋宴汐還在糾結中，她本身就喜歡表演，學的也是表演，現在到了她擅長的環節，本該毫不猶豫的選擇。

可是，導師是陸乾和蘇筱……一個是前夫，一個是同學。

被他們倆耳提命面的教導……

許靜研道：“汐姐，你不是學表演的嗎？還想什麽呢？肯定選表演啊！”

羅茜茜點點頭，“節目收視率這麽高，不管能不能成為陸女郎，被其他制片人導演看到，認可演技也是好事啊。”

“嗯。我選表演組。”宋宴汐點頭，寫下自己的選擇。

既然都來參加這個節目了，何必還糾結那些有的沒的，借助這個平臺展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所有學員填完心願卡，節目組統計之後，傻眼了。

50個人裏，有45個都選的表演組。

另外的五個是實在唱歌跳舞很強，對表演完全沒信心的。

會議室裏，周晉宇靠在黎心語肩膀上假哭，“太慘了，我們舞蹈班招生失敗。”

黎心語笑道：“陸導的招牌太響亮了，咱們打不過啊打不過。。”

傅弈陽苦笑：“我這邊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一起哭。”

學員們心裏都清楚，如今靠影視作品走紅，是最靠譜的一條路。

既想被陸導認可，也希望出了節目以後能接戲，自然都選了表演組。

導演為難的目光看向陸乾，“陸導，你意下如何？”

陸乾轉悠着手裏的筆，淡道：“這麽多人，不可能都進表演組，增設一場選拔賽。不适合表演組的人，可進行二次選擇。”

導演點點頭，“行，就這麽辦。”

周晉宇道朝陸乾拱手道：“麻煩陸導把那些實力強篩選下來，放給我們。”

蘇筱笑道：“我們只會選适合表演的人。”

……

次日，節目組舉辦表演組選拔賽。

所有學員都可以到場觀看。

除了表演組的導師陸乾和蘇筱，另外幾個導師也到場旁觀這場考核。

大廳內，導師坐成一排，在導師後方是幾排從低到高的學員觀看席。

這一次考核的主題是蘇筱定的——相愛多年的男朋友被捉奸在場。

不限內容，不限臺詞，不限表演形式，現場發揮，時間三分鐘以內。

45個報名表演組的學員，根據電腦随機選號，上臺表演。

觀看席上。

齊璇後怕的拍了拍胸口，低聲道：“幸好我沒選表演組，這競争也太激烈了，我的媽呀！”

羅茜茜一臉生無可戀，“我現在改志願還來得及嗎？”

許靜研：“講真，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千萬不要先抽到我。”

這個考題直到現場才宣布，并沒有給大家提前準備的時間，要的就是即興發揮，考驗表演天賦。考慮到這些學員大多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這個題目很接地氣也很狗血，并不難。

齊璇四下掃了眼，輕聲道：“大家都在醞釀悲痛的情緒吧？看起來都像被欺負的樣子，氣氛好沉重，我氣都不敢喘了。”

羅茜茜推了她一下，笑嗔道：“讨厭，別壞我的氛圍。”

可當她看向宋宴汐，發現她表情平靜，雲淡風輕的，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随着表演開始，大家陸續上臺。

大多數都演的很投入，很認真。

有崩潰大哭的，有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有歇斯底裏大叫的，還有抓頭發發瘋的……按照自己的理解，極盡用力的表演。也有的學員實在不擅長表演，又放不開情緒，就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質問的話。

當一個女生驀地爆發出尖叫時，離得近的導師周晉宇吓得往後一縮，一臉驚恐。

末了，點點頭道：“蘇老師這個題目出的很好，這個捉奸現場真是豐富多彩。”

陸乾全程沒什麽表情，不辨喜怒的看着女孩們的表演。

每表演完一個，他就寫下一個分數。

蘇筱默默瞄一眼他那邊，大多數寫的是“0”。

陸導也太嚴格了……

“吐詞不清。”

“動作浮誇，演雜技嗎。”

“這不是捉奸，像殺人現場。”

“表情很大也很浮于表面。”

“臺詞太差。”

“你不愛你男朋友，是不是忍了很久，終于解脫了？”

“眼神空洞，沒有內容。”

……

這些女孩們，到了表演的環節，才知道魔鬼導師陸乾的可怕。

原來前面那些唱歌跳舞的環節，他已經很溫柔了。

一個小時後，中場休息十分鐘。

陸乾說：“提醒一下後面的學員，不是會哭就叫演戲。不是哭的越大聲，就是演的越好。”

周晉宇被他逗笑：“陸導，不要那麽嚴格，都是新人，慢慢來。”

傅弈陽喝了一口水，笑道：“今天我算是知道了女孩子的一百零八種哭法。”

下半場繼續。

上半場一直沒被叫到的宋宴汐，下半場才過幾個人就到她了。

聽到她的名字，大家的表情都為之一變。

知道她以前跟蘇筱是同學，也是學表演出來的，都想看她表演的怎麽樣。

有期待的，也有不屑的。

畢竟有人會想，如果真的演技好，長得又漂亮，怎麽會混到現在還默默無聞，靠參加選秀來翻紅。不過是個時運不濟的花瓶罷了。

表演開始。

宋宴汐表情輕松，帶着一絲愉悅，就像突然被放半天假的上班族，偷得浮生半日閑。

開門時還揉了揉後脖，推開門，往裏走，脫下外套準備挂上。

挂衣服的時候，她動作一頓，像是聽到了什麽。

那一刻她的表情在緩緩推進，從一開始的猶豫，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還是從隔壁傳來的，甚至有點懵了。随着她的目光轉向某處，表情開始失控，眼神裏是劇烈的沖突。

她緩緩的往前走，推開一扇虛掩的門時，手在顫抖……

舞臺上沒有任何道具，一切都靠自己演繹。但大家幾乎能精确的感覺到，她在演什麽。

直到這時，還沒有一句臺詞。随着表演的進行，衆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宋宴汐站立原地，沒有一句語言，但是嘴唇在發顫，臉色泛白，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甚至像是傻掉了，介于幾者之間的一種極其荒謬又悲涼的情緒。

她一句話不說，反手帶上門，轉身走到客廳。

這時眼淚開始往下流，她迅速擦淚，沒發出一絲哭聲。

觀看席上已經有不少女孩紅了眼眶。

像是聽到後面的動靜，她揚起臉，沒有再讓眼淚流下來。

開口時，聲音沙啞低沉，但是不帶哭腔，只有痛徹心扉的決絕：“衣服穿好了是吧？那我進去收拾東西了。”

“別碰我！”她低聲呵斥，甩開手，眼神驀地淩厲，是嫌棄也是厭惡。

擡眼看着眼前的空氣，她一字一字的說：“別讓我更加看不起你。”

進了房間，她找出箱子，蹲下身，打開，從衣櫃裏一件件的收拾自己的衣服。

觀看席上的女孩們都看呆了。舞臺上明明什麽都沒有，可他們仿佛看到了實景，還仿佛看到了一個渣男。她是怎麽做到對着空氣演戲都那麽真情實感那麽投入，沒有道具勝似有道具？

還有！這個情節簡直太贊了！當那種痛楚深入人心後，她幹脆利落的做法，讓女孩們恨不得拍手稱快。就是要這麽帥，這麽痛快！拿得起，放得下！

陸乾看這段表情看的眉心直跳。

夠狠，夠爽快，是她宋宴汐的作風。

就像當初提離婚，不帶絲毫猶豫的。

可是，他并沒有對不起她，別說捉奸在場了，他也沒背着她跟女人鬼混過。

這個婚離的，他着實憋屈。

宋宴汐收好箱子走出來時，又一次揮開手，眉頭緊蹙：“再碰我報警了。”

她推着箱子走出門外，走到電梯前，按下電梯。

進了電梯，四下無人，她依然緊緊繃着臉，可是那張臉上的表情，發紅的眼眶，強忍着不哭的倔強，無不說明此刻她內心的煎熬痛楚。

表演結束後，宋宴汐朝衆人鞠躬。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當她站起身時，隐忍的淚終于掉出來，她側過身拭去，笑了笑，走下臺。

現場的掌聲持續了很久，尤其以帶頭的周晉宇，鼓掌最為熱烈。

他是真的感覺到心痛，心裏湧起爆棚的保護欲，恨不得替她揍一頓渣男，好好呵護她。

蘇筱笑道：“挺好的，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陸乾說：“宋宴汐的表演，收放自如，層次細膩，臺詞不多但恰到好處，激烈又克制。希望後面的學員像她學習。”

陸乾的話落音，又是一片掌聲。

陸乾在宋宴汐的名字下打分時，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對話。

“聽說你準備拍電影？”

“嗯。”

“你看看我怎麽樣？能演你的戲嗎？”

“你以為我拍電影是鬧着玩的？”

“我沒跟你鬧着玩……”

“先達到謝鳶的水平再跟我說這些。”

當時他毫不客氣的打消了她的想法。他沒看過她的表演，或者說，在他心裏，對她的定位沒有演員這個标簽。她只是他的老婆。

老婆是老婆，工作是工作，他不喜歡把這兩者混為一談。

如今兩人不再是夫妻，他在工作中跟她同臺，卻一路見證了她的業務能力。

這只是一段小表演，可能不能說明太多，但至少證明了，她的确是一個演員。他在她眼裏，看到了對表演的虔誠。

陸乾心情很複雜……

多年後，他仿佛才重新認識當年的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