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年三十,城市開始陷入空寂。大批大批的外來人口返鄉,大街上空蕩蕩的,就連市中心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喧嚣。
上官月回到家,打開家門,一股冷清孤寂的氣息迎面撲來,偌大的公寓裏空蕩蕩的。她走進房間,踹掉鞋子,脫掉大衣,剛想找件幹淨的衣服到盥洗室裏洗個澡,一轉頭,就看見了床頭牆上挂着的全家福。
他們一家四口,她,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上官岚,一家人整整齊齊的,笑的樣子又溫和又幸福。
可惜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上官月的父親上官邈曾經是個卓有名氣的大律師,主做刑事訴訟的。母親葉千妤則是位知名作家,這些年來聲名遠播,可謂才貌雙全。只是,原本平靜美滿的生活,在她的哥哥上官岚出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T市近郊發生了一起性質嚴重的殺人碎屍案,嫌疑人是個20歲的大學生,受害人則是他的同班同學,小姑娘正值花季,人長得又好,突然間就那麽沒了,父母自然無法接受,寧願傾盡家財也要給女兒讨個公道,上官邈當時接了這個案子,結果也沒有讓大家失望,那嫌犯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
據聽說,那兇犯的家裏頭有六個姐姐,他父母極度重男輕女,二十年間充當超生游擊隊,在各大城市裏輾轉流浪,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兒子,自然無比溺愛。兇犯被執行死刑後,他父親接受不了,當時就瘋了,持刀沖進校園,捅死了受害人代理律師的兒子。
那是上官岚。
十六歲的小少年倒在了校園門口,倒在了一片鮮紅的血泊中,任憑上官月怎麽呼喊,再也沒有睜開過眼!
葉千妤也瘋了,她揪了丈夫的衣領撕心裂肺地管他要兒子。上官邈哪裏能接受這樣的打擊?沒兩年也因病去世了。
上官月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父親的模樣。
身材高挑,儒雅,清瘦,鼻梁上架一副精工細作的金絲眼鏡,說話的時候溫文爾雅,有時候也會很嚴厲,但對着她的時候,多半都是笑着的。
也記得自家哥哥的模樣。
俊美斯文的小少年,穿一件幹淨漂亮的白襯衫,不生氣的時候眉眼溫柔,甚至會帶一點兒小憂郁,笑起來仿佛清風明月,無比動人,整個人就像是從漫畫書中走出來。
上官岚很優秀,從小到大,就是他們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琴棋書畫,樣樣都好,是他父母的驕傲,也是老師的寵兒。不像上官月,學什麽都要偷懶,樣樣都是半吊子。
葉千妤曾經不止一次地唠叨她:這個孩子究竟像誰呀?怎麽這麽懶散,這麽不自覺,這麽不愛學習,自己是不是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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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個時候,上官邈就要不高興。媽媽一罵她,他就要從書房裏頭跑出來,把女兒抱得遠遠的,親親她,抱抱她,給她愛的溫暖和安慰。
哥哥也很護着她。
小的時候,父母望女成鳳,她媽媽又要強,什麽都給她學。她學舞蹈,學鋼琴,學書法,學畫畫……學得東西可多了,真煩人!可是無論學什麽,她都不是很用功,練一會兒就要歇一會兒,練一會兒就要哭一會兒,沒有一次不耍賴偷懶的。還記得有次彈鋼琴,她一曲《歡樂頌》怎麽彈也彈不好,媽媽就急了,拎了戒尺就要上來揍她,結果上官岚一把就把她抱住了,着急地說:“不準打妹妹……”
——她是他們家裏的小公主,每個人都很愛她,包括她媽媽。
上官月是女孩兒,也是個家裏最小的,自然招人疼。說是嬌生慣養不求上進,說到底還不是父母養出來的?上官月到七八歲的時候,出門還得爸爸抱抱。
葉千妤又怎麽會不知道?
平時對她再嚴厲,只要她在家,晚上睡覺前都會抱抱她,親親她,然後跟她說一句:“寶貝晚安。”
就像繪本《No,David》裏講的那樣。
十二歲之前,她都是個非常非常幸福的女孩子。
就算後來葉千妤嫁給了于勁文,于勁文也對她不錯。他是個風度翩翩、有教養有學識的男人。據她媽媽說,葉叔叔當年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她。
她在于家過得還不錯,最起碼物質生活還是很豐富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于嘉音老是跟她作對。于嘉音這人小心眼,總見不得別人比她好,每次都要因為一點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和她争個不停,有時候還會吵起來,但她也不敢太過分,因為于勁文管得嚴。
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還要吵架呢,她也不把這些事兒放在心上。何況于嘉音雖然不讨喜,于嘉禮卻對她挺客氣。小夥子比她大七歲,成熟穩重,聰明能幹,是個教養良好的好青年,對于妹妹也很愛護。上官月一度覺得,他很像自己的哥哥上官岚,直到有天聽見他們兄妹倆的對話。
那天于勁文從澳洲出差回來,分別給她和于嘉音帶了一條裙子,粉色的,帶蕾絲和亮片的,反正公主裙多半都那樣,也沒什麽特別的。但是同樣的裙子穿在上官月和于嘉音身上,效果類似于買家秀和賣家秀,于嘉音生氣極了,說了一句很過分的話,還捎上了她媽媽,氣得上官月上前就給了她一個大嘴巴。
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打得昏天暗地的,于勁文知道了,氣半死,順手撈起桌上的戒尺又把于嘉音給揍了一頓。他是個标标準準的中國式嚴父,一定程度上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把于嘉音給揍得不輕,于嘉音哭得嗓子都啞了。
葉千妤有點兒過意不去,逼着她上樓給妹妹道歉。她不情不願地拐上樓,恰好聽見她那哥哥在安慰妹妹:“……你那麽有愛心,那麽喜歡貓貓狗狗的,就把她當成我們家裏的一只狗好了,為什麽總喜歡跟她過不去呢?”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也算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裏。突然間明白過來,原來她在于家人的眼裏,自己就只是一只狗。
一只流浪狗。
她打那以後就不太搭理于家兄妹了。
正好那年高考,葉千妤想要她出國留學,上官月不同意,自己做主選擇了央戲,把葉千妤給氣得不輕。她也沒動搖,堅定而固執地搬出了于家,住進了女生宿舍。
一定程度上,她确實是個挺記仇的孩子。與寄人籬下相比,她寧願四處流浪。
上官月出道早,這些年來賺得不錯,手頭還是有些積累的。這棟公寓是她在前幾年拍完電影《将軍行》後買的,就在城市中心,雖然不是什麽豪宅,但也算不錯的了。小區安保嚴密,住戶也不多,很适合明星藝人們居住。
上官月百無聊賴,打開電視機開始看春晚,這些年春晚是越來越徒有形式了,連一個可看的節目都沒有。但熱熱鬧鬧的音樂聲和歡呼聲沖散了夜的清寂,讓她覺得不那麽寂寞了,她抱着枕頭慢慢地縮進沙發裏。
沈明河和他爸爸媽媽也剛剛從爺爺奶奶家回來。沈家人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年夜飯通常聚在老宅一起吃,吃完了,他們一家和姑姑一家各自打道回府,接下來的時間則由各家自行安排。
沈家不算什麽豪門大族,但也自有底蘊,沈明河的爺爺奶奶都是早年留過洋的,後來就在大學裏頭教書,雖然經歷了一些坎坷,但總的來說還算安穩清泰。沈家算得上是書香世家,他父親沈之介繼承了祖父沈榕骨子裏優秀的藝術細胞,不僅尤善書畫,而且精于雕刻。沈之介早年是在京州藝術學院裏頭教書的,後來受不了這份清寒,也不喜歡受拘束,于是下海創業,主要做一些珠寶和玉石生意,沒事也玩玩投資和收藏。因而沈家的這份家業說不上很大,但也夠他獨子沈明河揮霍一輩子的了。
沈之介為人相當低調,平時喜歡穿一些民國風的衣物,比如長馬褂或者中山裝,風度翩翩,氣度雍容,施施然出現在衆人面前,俨然一副儒雅敦厚的教書先生模樣,實則老謀深算,事事都有決斷。他太太夏蓮是京州藝術學院的戲劇老師,這所院校雖然不像“四大”那樣聲名遠播,但也出了不少人才。夏蓮這些年來養尊處優,保養得特別好,明明已經五十多的人了,看不上也不過四十左右,和沈明河走出去,不像是母子,倒更是姐弟。
他們倆夫妻統共就只生了沈明河這麽一個兒子,自然是怎麽優秀就按怎麽培養,因此沈明河的年紀雖不大,十八般武藝卻學得有模有樣,扔出去就算放大街賣藝也餓不死。
沈之介是個非常聰明的生意人,同時也是個頭腦清醒的父親,他愛兒子,也精心培養兒子,在竭盡全力打磨他的同時,也不吝給他相應的挫折教育。因此沈明河在演藝這條路上雖然走得不是很順暢,他也沒有插手幫忙,而是任由他自己摸爬滾打,努力闖出自己的一條路來。
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作為一個技藝高超的雕刻大師,沈之介對于這句話的理解尤其深刻,在身體力行的同時也毫不吝啬地在兒子的身上加以實踐。在他的書房裏,進門右邊的牆上挂着的第一幅字就是這句話。夏蓮在教育兒子的問題上則一向和丈夫保持高度驚人的一致。或者說,夏蓮非常尊重、相信丈夫的教育方式。
不同于早年的很多包辦婚姻,沈之介和夏蓮夫妻可是自由戀愛,他們關系和睦,感情深厚,家庭生活非常幸福,因此說沈明河是自小在蜜罐子裏頭泡大的也沒有說錯。
沈氏夫妻為人低調,養出來的兒子自然也不差,沈明河從來都不願意在人前炫耀些什麽,就是靳露,也只知道他家境不差,至于具體做些什麽,他沒說過,她也沒細問,畢竟他才是做老板的,自己名為經紀人,實際上就是個高級助理而已,平時有什麽事兒,還是沈明河自己拿主意,她也插不上話。而且說實在的,另一方面,以沈明河目前的咖位,還真沒什麽事兒可以牽扯上家裏人的。
沈家不住京州市中心,而是在近郊的一處別墅區,這一片兒聚集了不少富人。沈家的建築前院後宅,粉牆黛瓦,标準的中式仿古建築,還是沈之介發達以後自己設計、找人推倒了原建築重建的,周圍環境清幽,很适合他這樣骨子裏頭都透着風雅的雅士居住。
沈明河是個好孩子,一年到頭在外奔波,現下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要多陪陪父母。他陪夏蓮在樓下看了一會兒春晚,實在是有些無聊,于是手插口袋,施施然地上樓找父親。
沈之介自來喜歡清淨,崇尚的都是古代隐士般的清淨生活。沈明河敲門進去的時候,他正拿着放大鏡在仔細琢磨手裏的玉雕,沈明河打量那玉,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一看就是極品的帝王綠。
他看得目不轉睛,那認真的樣兒把他父親都給逗笑了,伸手攤到他面前道:“喜歡啊?”
沈明河挑挑眉,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還用問嗎?”伸了手就要去拿。結果沈之介笑眯眯地縮回手去,逗他道:“喜歡也不給。”
“嘁……”沈明河“嘁”了一聲,小小聲地反抗:“反正将來也是我的……”
“臭小子,”沈之介被他給氣得笑起來,拾起手邊的線裝古籍,伸長手臂要打他,一面打一面罵:“長本事了嘛,年紀輕輕就敢惦記老子的財産……”
沈明河笑嘻嘻地躲開了。
沈之介嘴上罵着,手上卻輕,眼底更是滿滿的縱容。明河自小長得好,唇紅齒白,粉雕玉琢,清雅俊秀的小公子,潇潇灑灑地往你面前一站,怎麽看怎麽讓人心生歡喜。他有點兒好奇,娛樂圈的那幫人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發現這是塊璞玉呢?
他把手上的玉雕放下,坐回黃花梨木的椅子上,手下如行雲流水,不一會兒就給兒子沏了一盞茶,笑眯眯地遞給他,明河有點兒不高興,也不伸手接,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之介給他看得哭笑不得,說:“你看我也沒用,這塊玉有人要了,過幾天完工了,人家就該上門來取了。”
沈明河一聽,嘴巴直鼓得什麽似的,看上去更不高興了。
沈之介拿他沒辦法,挑眉看看他,笑了笑道:“前陣子有人在緬甸給我弄了塊兒更好的,你猜猜什麽價?”
沈明河盯着他。
沈之介伸出手,笑眯眯地沖着他比了一個數,沈明河看得眼前一亮,攏圓了嘴巴發出“哇哦”一聲驚嘆。
這些年來孩子都不在身邊,難得回來一次,所以沈之介也很樂意寵他。看他那模樣,一瞬間就被他給取悅了。偏偏沈明河還有些不敢相信,伸長了脖子問他:“給我的嗎?”
“不給你。”沈之介直笑得眼角都是褶子,故意板了臉道,“……不給你還能給誰呀?不是你說的,我的那點兒家當将來還不都是你的?”
沈明河“哈哈”笑,這下子滿足了,站起來就問父親讨要。沈之介道:“你拿去了有什麽用?就你那點兒手上工夫,拿去了也是暴殄天物。還不如想想要什麽款式,你畫個樣子給我,我給你雕好了,你再拿走。”
沈明河不願意。貼過來沖着父親撒嬌:“我現在就要,我自己刻。”
沈之介給他鬧得沒法,一面躲一面道:“好好好,給你給你。”說着起身帶他去收藏室,又忍不住,一邊走一邊唠叨道:“你怎麽突然對玉石感興趣了呢?小的時候讓你跟我學雕刻,你可是怎麽都不願意的。”
沈明河不搭話。
知子莫若父。
沈之介是什麽人呀?只一個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他站在保險櫃前笑眯眯地看着沈明河道:“拿去送給女孩子啊?”
沈明河還是不理他,可是耳朵後卻悄悄爬上了一抹紅暈,看得沈之介心底暗笑,又忍不住逗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哎喲,你給不給呀?”沈明河不耐煩了,眉頭皺得什麽似的,一臉氣急地瞪着他。
“好好好,給給給……”沈之介直笑得什麽似的,一疊聲地應着,打開了保險箱。
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不窮,只是低調,喜歡悶聲幹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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