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皇帝做了個夢。

夢到五年前白呦離開長安那一天。

他燒得厲害,被困在宮中,舉步維艱時,卻還是掙紮着逃出那座困住他的皇宮。彼時他與自己的父王鬥法,已經處在了下風。他懷疑自己連續高燒,都是自己的父皇在害自己。父皇想讓他死,整個宮裏都沒有可信賴的人。

而白呦又要走了。

三皇子那時候已經滿心備受折磨,他無法幫白呦父親的貪污案重審,他甚至自顧不暇。只是在白呦走的那一日,他發着燒,瘋了般出了宮,想看她一眼。三皇子策馬出皇城,身後一衆騎士與宮人追在後。

三皇子去追白家那出長安的寥寥幾輛馬車。

他登上了城樓,頭昏眼花之下,難受得欲吐欲死。他撲靠在城牆頭,面色蒼白,忍着難受去向城樓下出城的那車馬看去。

他心中悲怆又煎熬,不知如何才能留下白呦時,他看到了城樓外的白家車馬停了下來。白家車馬停了下來,城門打開,新的一方人馬追出了城。站在城樓上的三皇子,便看到追出城的人是二皇子程蘋,從車中下來的用幕離遮擋全身的小娘子,正是白呦。

那二人在城樓下互訴離別之情。

二皇子依依不舍,白呦掀開幕離,看着二皇子的眼神,又迷茫,又感動。

城樓上的三皇子驀地倒了下去,徹底陷入了昏迷。

--

皇帝從夢中醒來,一身冷汗,分外不舒服。

他衣衫寬松曳地,手撐住額頭,慢慢思考着。

他覺得當年的自己就是傻透了。

給二皇子和白呦當了腳踏板的他真的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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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成現在的他,知道父皇殺自己的原因是為了救二皇子後,他會直接先殺了二皇子,釜底抽薪,哪用被他父皇逼成那個樣子。最後兩敗俱傷。而今白呦回來了……皇帝思考,她是不是真的想殺他?

皇帝有點兒煩。

他不是以前單純正直的三皇子了,他其實也不算喜歡白呦。

只是宮中太寂寞,一開始不打算殺白呦,也只是覺得她有點兒意思,再加上太皇太後希望他不要再殺後妃了。之後皇帝徹底決定不殺白呦,是因為他看到了白呦手腕上的朱砂紅。

他看到那第一眼,就知道她估計是回來宮裏殺他的。

反正皇帝本來就不太想活了,她想殺他就殺吧。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麽手段來殺他。

然而皇帝什麽都沒看到。

就看到白呦整天傻樂。

這次經過內奸的事,皇帝想到了太多關于二皇子的不美好記憶。他有點兒厭煩了,希望白呦想殺他就趕緊動手,讓他看到她的行動力。而不是一直玩、玩、玩——她到底有沒有點兒身為刺客內賊的覺悟啊?

皇帝決定去督促白呦一下。

皇帝喚大內總管:“擺駕白芳儀那裏。”

隔着屏風,大內總管小心翼翼:“娘娘如今是貴人了。”

皇帝沉默。

--

清晨時分,太皇太後想起了白呦。

她打算試探試探這個白呦,看她到底是什麽個意思,是不是有可能對她孫兒不利。

于是太皇太後讓身邊嬷嬷去請白呦來用早膳。

一會兒,嬷嬷無功而返,報道:“娘娘被陛下關了禁閉。”

太皇太後沒說話。

嬷嬷繼續:“娘娘已經不是芳儀了,降成貴人了。”

太皇太後默半天:“這位份降得也太快了吧?”

嬷嬷安慰道:“沒貶去冷宮就挺好的。”

太皇太後失笑:“冷宮?咱們陛下的冷宮有什麽用?陛下不喜歡見誰,都是直接殺了了事。什麽時候用上冷宮了?”

嬷嬷窒息:“……倒也是。”

太皇太後又煩惱:“可是陛下這不理朝政,什麽時候才能好?哀家已經快入土了,這國家大事,哀家平日稍微管一管,但大部分還得靠皇後她爹那一系多操心。然而國丈太操心,哀家又擔心這江山易主。哀家就盼陛下什麽時候能夠好起來,不要再自我放逐下去了。”

嬷嬷道:“二皇子身中劇毒,想拿陛下的性命當解藥。而二皇子一日不死,咱們陛下就一日不會開顏。”

太皇太後冷聲:“所以白呦才顯得重要啊。”

--

白呦大清早,就被皇帝的突然到訪吓了一跳。

他沉着臉坐在她帳外,她眼睛一睜開就看到了他,吓得以為他欲對她不軌。但她緊接着就想起來,人家清心寡欲得都快成仙了,怎麽可能對她不軌。

白呦抱着被褥坐起來,拉開床帳,作出驚喜狀,對皇帝打個招呼。

皇帝臉色平靜。

白呦心裏咯噔。

覺得他這狀态,有點兒回到進宮後他們剛見面的那時候了。

他就是一臉平靜地要殺她。

而皇帝此時不知坐在她帳外看了多久。他語氣倦怠,略微不滿:“朕看了一下,你的床上、枕下、褥下,連把匕首都沒有藏。”

白呦:“……?”

她迷茫問:“我為什麽要藏匕首?”

皇帝說:“你沒有匕首你怎麽殺你的枕邊人?”

白呦:“……?”

她還沒自辯,皇帝就懶懶地擺了擺手,用看廢物的眼神看她一眼。皇帝說:“殺人都不會,你還能做成什麽?”

白呦太委屈了——我沒想殺人啊。

--

白呦洗漱後,規矩地來給皇帝請安。皇帝等得不耐煩:“反省得怎麽樣?報告寫得如何?”

白呦猶豫下,在他的沉靜凝視下,硬着頭皮去拿她的反省報告。

皇帝翻了兩頁她寫的報告,就挑了挑眉。他本想來借此發難,卻偏對她的報告産生了興趣。

她的報告,通篇胡說八道。他讓她反省她和二皇子是怎麽回事,白呦為了湊字數,從她兩歲學說話開始寫起,洋洋灑灑一萬字,白呦還沒寫到她七歲。不知道她和二皇子那破事,她要幾萬字才能寫到。

皇帝:“你在寫自傳麽?”

白呦委屈地坐在他旁邊:“因為臣妾……真的不記得了嘛。”

皇帝還挺想繼續讀她的自傳的,但是他是過來和她吵架,是質問她的,當然不能給她好臉色。皇帝“啪”地一下将她的報告砸在桌上,白呦抖了一下。皇帝說:“不記得不代表什麽都沒做過。你自己進宮什麽目的,你心裏有數。”

白呦深深看着他:“我愛你。”

皇帝一怔。

他面無表情:“滾。”

他說:“不要胡攪蠻纏,說清楚你的計劃,說不定朕還能成全你。”

白呦:“可是臣妾真的沒計劃啊!”

她道:“陛下,你看臣妾,這麽傻這麽呆,像是能有一個完整計劃的人麽?臣妾這種人,腦子裏只有情情愛愛、吃吃喝喝呀。臣妾是做不了大事的!臣妾肯定是被人利用陷害的。”

皇帝微窒:第一次見人這麽說自己。

但是皇帝高貴冷豔:“朕不信。”

白呦看他半天,嘆口氣,開始摘衣帶。

皇帝一下子:“……?”

他一下子跳起,拽住她的手将她扯起來。皇帝不高貴了,他氣急敗壞:“不知廉恥!你做什麽?”

白呦:“陛下得不到臣妾的心,可以得到臣妾的身?通過身,通向心?”

皇帝被她的邏輯征服了,半晌無言。

而白呦看他的面容,見他抿着唇、睫毛低垂輕顫,她心中動搖,忍不住湊上去,抱住他的脖頸,親上他嘴角。

皇帝:“……?”

皇帝推她,白呦不肯。他向後跌坐,她跟着他一起摔坐在地上。皇帝怕她摔傷,伸手擋住她後腰。而這一來,更将白呦送向自己。二人氣息有些亂,微微分離,眼睛看着對方。

皇帝手撫摸她緋紅的面頰,指腹擦在她的唇上。

他也有些難以自控。

皇帝喃聲:“我本來是想罵你的。”

白呦撒嬌:“不要罵臣妾嘛。你就當臣妾沒腦子,有什麽事幫臣妾做了就好了。”

她閉上眼。

她心中隐隐有一種感覺。

不管她看到二皇子的畫像如何悸動,她喜歡的到底是皇帝。

皇帝也許沒有白月光。

但是白呦心中那個碰不上摸不到的白月光,就是他。

二人望一下,又親了起來。

期間皇帝情切,袖子涼涼地勾過她的頸。白呦躲入他懷中,微微發抖。她有些茫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皇帝卻又突然退後,說:“好了,到此為止。”

白呦:“啊?”

皇帝手按着她的腕內肌膚,手指輕輕擦過她那點兒朱砂紅。白呦與他一起看去,聽到皇帝似笑道:“之前那個侍衛提醒我了,你還是繼續守宮砂吧,起碼證明你清白。”

白呦:“……”

她心想:陛下你在說什麽胡話呀!留着守宮砂,這樣你也睡不到我了啊。

啊,反正他也不想。

白呦小心翼翼:“陛下,臣妾有個問題。”

皇帝心情好,寬容道:“問吧。”

白呦:“臣妾自然是無論什麽時候都愛陛下你的。但是陛下你這麽清心寡欲……你是不是有什麽隐疾?”

皇帝面無表情:“你的隐疾指的是什麽?”

白呦:“你不行?”

皇帝深吸一口氣。

白呦警惕後退:“陛下,你不要殺我。”

又補充:“你也不要打我。”

皇帝:“你過來,朕不打你。”

他嘆口氣:“本來朕想升你位份,讓你進入四妃之一。”

白呦驚喜,她想要更好的待遇!

皇帝現在說:“但那是在你說這話之前。現在朕打算将你打入冷宮了。幸好朕一直沒拆冷宮,冷宮稍微修一修,還是能住人的。”

白呦花容失色。

而皇帝目中浮起笑,一把拉過她,又親上她嘴角。

白呦顫抖:“你……一邊親我,一邊要把我打去冷宮?”

皇帝不耐煩:“是啊。”

他捧住她的臉,溫聲:“別想那些了,專心點。”

白呦:……我怎麽能專心啊?我都要被打入冷宮了,你還對我親親抱抱!

好絕望!如何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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