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皇帝和白呦彙合,村子裏已經一派混亂。

一方人來追殺他們,一方人被集合與外面迎來的敵人作戰。程蘋早就想用這個婚事做個局,他本就不信皇帝會毫無準備地被自己輕易捉到。如今不過是看哪方更勝一籌。

在這番混亂中,皇帝帶着程蘋未完婚的妻子殺出一條血路,程蘋都無暇他顧。

白呦緊張無比,玩笑歸玩笑,她還是知道自己一個弱女子跟在皇帝身邊,給他帶來多少麻煩。而且說實話,整個村子、村外,都是程蘋的人,皇帝就算武功蓋世,他想突圍也不容易啊?

何況他既然是皇帝,那肯定不可能同時是武林高手,他哪來那麽多精力。

白呦很悲觀。

覺得她大約是真的要和皇帝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皇帝一手拖拽着白呦,一手提劍,仍與一批批阻攔而來的人厮殺。冬日燥冷,他衣袍上沾的血漬越來越濃,他的精力也在這種無休止的殺戮中褪去。

皇帝的眼睛越發靜黑,殺戮場中,他解決一個想偷襲白呦的人,回過頭,看眼身旁跟着他的白呦。

白呦的嫁衣上都被沾上了血。

白呦對上他目光,心裏一下子有數。

她露出一個蒼白而勉強的笑:“陛下,臣妾陪你一起死。”

皇帝:“想死,沒這麽容易。”

白呦:……這糟糕的反派發言。

而皇帝看她染着血污的面容許久,眼中波光流動,他猝然側過臉。

他手放到唇邊,發出一聲清亮遼闊的哨聲,響徹天際。白呦一下子慌,想這不是吸引更多的敵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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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皇帝哨聲發出後,天邊立時有響箭飛上空中。連續三支箭,如同回應皇帝的哨聲一般。

皇帝這邊圍着的人更多了,同時,有一騎人馬掠風而來,壓着馬背,急行向他們!

為首的人——

白呦見過!

宮裏的禁軍統領!

禁軍就是皇帝的親兵,平時只聽皇帝召喚的!

果然,那騎人馬看着數量不多,卻突圍而來,從馬上飛躍而下,加入戰場,相助皇帝!禁軍統領身材魁梧,一刀解決三個敵人後,他忠心無比地向皇帝道:“陛下,臣……”

皇帝打斷:“朕征用一匹馬。”

禁軍統領連忙讓路。

白呦暈乎乎中,被皇帝抱上了馬。二人共乘一騎,向村外沖去。橫沖直撞,中間無數人看到他們,過來阻攔。而身後被抛下的禁軍,自然想辦法幫助皇帝突圍。

白呦被皇帝抱在身前坐着,涼風掠眼,穿行重重阻礙時,她忽然看到了程蘋。

程蘋還穿着那身新婚服飾,他正在和三四個手下人商量作戰之事。程蘋猝不及防擡目,看到了騎在馬上的皇帝和白呦,程蘋眼睛一下子赤紅。

程蘋恨怒無比:“攔住他們!抓住他們!”

--

在己方人的相助下,皇帝和白呦出了村,上了鄰近的、地勢并不夠高不适合用來作戰的一座山。上了山路後,皇帝就舍棄了那匹馬,将馬歸放山林。

皇帝和白呦在山間穿梭,與身後還追着他們不放的敵人繞圈。

行動艱難,他們一邊爬山,一邊反殺身後人。白呦被皇帝牽着手,喘氣道:“陛下……陛下!有個事臣妾沒告訴你。”

皇帝觀察周圍草木,判斷敵人動向中,他心不在焉:“怎麽,你愛上程蘋了?”

白呦震,沒想到他這時候還開玩笑,心态這麽好。

白呦自然說不是,她氣喘籲籲地小聲:“其實臣妾這麽輕易被抓,都是太皇太後的意思!太皇太後早與臣妾談過二皇子的問題,她說如果我站到陛下這一邊,那就希望我能引蛇出洞。你們好多年找不到程蘋的藏身之處,太皇太後需要靠我引路來找人。”

白呦緊張:“所以我輕易地被從宮中帶走,不是因為我太弱,也不是因為我和程蘋藕斷絲連。是因為太皇太後撤了我身邊的守衛,這是我與太皇太後商量好的!陛下你別誤會我啊。”

皇帝一怔,他回頭看她,目色微溫。

他說:“我早就知道了。”

當他着急找她時,太皇太後的人手積極出動,他就猜到太皇太後的意思了。他只是原本以為這只是太皇太後的意思,他沒想到白呦知道……白呦心甘情願幫他。

皇帝喃聲:“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地步。”

竟幫他對付程蘋。

白呦厲聲:“陛下,身後有人!你別光顧着情情愛愛,看清眼前情況啊!”

皇帝:“……”

花了很長時間,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刺殺,才消停了些。

而此時黃昏之下,天邊餘紅,皇帝和白呦衣上都盡是血污,狼狽不堪。

白呦彎着腰喘氣,皇帝站在她旁邊,劍鋒朝地的劍上仍在向下滴血。山道被枯草交雜,山道外天地浩渺,霧氣袅袅下,深淵無盡。

皇帝看着漫漫天邊紅霞,風吹衣發,他靜聲:“太陽要落下去了。”

白呦擡目,看到他有些悲怆蒼涼的神色。

白呦猶豫一下,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

白呦道:“陛下你不要這麽悲觀,我們不是已經逃出來了麽?太陽下山了,還會再升起來的啊。”

皇帝低頭看她。

他說:“我的意思是,太陽下山了,這場争了五年的戰争,就要落幕了。不是他亡,便是我死。糾纏了我五年的噩夢,就要徹底結束了。”

白呦愣一下。

她彎了彎眸,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我以為你對人生絕望,想要尋死。正想安慰你,太陽落山有什麽關系,你這麽難過的話,臣妾再陪你看一場日出好了。”

皇帝眼神靜默,他看着她:“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樂觀。”

白呦回答:“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陛下那樣的事,所以樂觀才顯得這麽容易。如果我經歷過,現在心态一定遠不如陛下。陛下你才是最厲害的。你被他們害成這樣,你都沒有尋死。只是當個暴君而已,你心态太好了。”

皇帝沉默。

覺得自己是消極等死這個想法,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他不是不想死,只是他的性命是用太多人性命換回來的,程蘋不死,他不甘心先死而已。

不過白呦既然理解為他心态好……皇帝微笑。

皇帝伸手:“過來。”

他臉上還有血漬,一笑起來,因為氣質陰郁的原因,看着有點兒吓人。然後白呦毫不猶豫,一下子就跳入了他懷裏,被他張臂抱住了。

皇帝伸手搓了搓她小臉上的塵土,又掐了掐她她的臉頰肉。

白呦吃痛,皇帝反而有些開心起來。

不過看到她身上的紅嫁衣,皇帝不滿地皺了皺眉。

白呦甜蜜地在他懷中蹭了蹭,仰頭看到他眼神,她一怔。

白呦警惕攏自己的衣領,道:“我雖然愛你,但是不能為你脫去這身衣服的,你不要多想了!”

皇帝冷冷道:“為什麽?你不是愛我麽,為什麽還要穿着屬于別的男人的嫁衣?”

白呦回答:“因為現在是冬天,我脫了衣服後,會冷,會生病。”

皇帝沉默,然後忍不住笑。

他再次用力地将她摟入懷裏——這個寶貝疙瘩啊。

這麽乖,這麽可愛,還這麽向着他。他拿她怎麽辦啊?

--

和程蘋之間的決戰,皇帝提前做了安排,下面大家亂成一團,皇帝自己卻不會親自去坐鎮。

現在說不定還有人在追殺他們,皇帝只想先保護好他的呦呦。

當夜二人宿在山上一個野獸曾經用過的山洞中,燒了火,兩人坐在火邊,才不那麽冷了。

火光猙獰照在山壁上,白呦和皇帝嚴肅對坐。

白呦:“陛下,野.合麽?”

皇帝道:“不了。”

白呦:“為什麽?”

皇帝:“天太涼,怕你生病。”

兩個人面面相對,一本正經地對話後,望着對方的眼睛,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而皇帝一伸手臂,白呦就爬過去,坐到了他懷裏。

卧在他懷中,白呦小聲:“陛下,如今你我之間的問題,只剩下我失憶這個問題了。”

皇帝配合她,輕輕“嗯”了一聲。

白呦盯着他,半晌小心問:“是你害我失憶的麽?”

皇帝一怔,目色微冷:“程蘋跟你說了什麽?”

白呦連忙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才問你呀。”

皇帝沉默一下,說:“不是我。”

白呦松口氣,心想如果是他的話,她确實會有點難受。

然而皇帝道:“是太皇太後。”

這次換白呦愣住了。

皇帝自嘲說:“這些年,各種事務,其實都是太皇太後在做主,我一點兒也不管的。你進宮這事,太皇太後必然是不同意的。她派人殺你,不過你沒死……反而失憶了。恰恰我狀态不好,太皇太後估計起了心思,想讓失憶的你進宮,看能不能對我起點作用。”

皇帝嘆:“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你還真有點兒用。”

白呦氣他說她是死耗子,轉身哼道:“不說了!睡覺!”

--

大概心結被打開,白呦當夜窩在皇帝懷中入睡後,她罕見地夢到了之前五年的事。

原本這五年的記憶對她如空白一般,而這個夢中,不知真假,她窺到了一些痕跡。

白呦當年離開長安,随父親南下前往嶺南。在嶺南時,白呦遇上了同樣出京避難的二皇子。

二皇子當時病得厲害,白呦不知長安發生的事,她只當二皇子是舊時朋友,便好好照顧他。

之後長安派兵來嶺南追殺二皇子,白家還幫過二皇子。

白呦父親死前,覺得白家護不住女兒,就将白呦托付給了二皇子。白呦在父親死後跟着程蘋離開嶺南,陪伴他一起發展他的勢力。

在程蘋口中,發瘋的人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滿意儲君候選人是二皇子,便發瘋殺了很多人。

程蘋說:“呦呦,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一路追殺,一路逃亡。他們和長安勢力,已經成為敵對。在這五年中,白呦确實和二皇子相愛。可是在這愛情中,總是跟着一個尾巴,于娘子。

于娘子越來越無法救程蘋的性命,程蘋病的時候越來越重,但是程蘋堅持不丢下于娘子。于娘子和白呦的關系,因此而緊張。

白呦在這種對峙中,漸漸對程蘋失望。白呦身上的“鸠迷”,不是程蘋所下,卻是于娘子所下。

于娘子恨白呦,希望她消失,将二皇子還給自己。

程蘋為了保護于娘子,隐瞞白呦。他哄騙白呦,說是白呦不小心誤食了毒草,然而沒關系,程蘋會幫她解毒的。

那解藥,便是遠在長安的皇帝。

白呦此時只想逃離這一切。她在程蘋又一次昏迷後,欺騙程蘋的手下人,說自己要進宮幫程蘋拿到皇帝的心頭血,幫程蘋解藥。

白呦前往舅舅家,遇上太皇太後派來的殺手……

白呦在失憶前,就已經放棄程蘋。

她未必對皇帝抱有什麽期待,她只是想逃離這一切。她只是在失憶前,就不愛程蘋這個人了。

--

天灰蒙蒙的。洞中的火重新燒了一次,白呦從夢中醒來,有些茫然地坐了一會兒。皇帝不在她身邊,她有點兒慌,喚了兩聲沒人回答後,走出山洞。

晦暗天光下,她看到皇帝在洞外坐着。

靠坐在山壁前,面朝着山澗濃霧。

白呦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夢。

白呦揉着眼睛過去,茫然:“陛下,天亮了麽?你坐在外面幹什麽?”

皇帝回頭,見到她竟然醒了,他意外一下。

他其實在守夜,看有沒有人上山繼續追殺他們。但是皇帝不想白呦擔心,就敷衍回答:“等着看日出。”

白呦無語片刻,坐到了他身旁,靠着他的肩。

兩人靜坐在黑暗中,都沒說話。野草泥土香、山中野獸的時而低吼聲,包圍着他們。山風一重又一重,有些冷,但靠着身邊那個人,又好似沒那麽冷。

好的壞的夢境都已經結束,少年少女走出了自己的夢,他們并排坐在現實中。看天光暗暗,山林将醒。

一會兒,白呦小聲試探:“我其實有點兒糾結。程蘋說我只是受了刺激,我想恢複記憶的話很容易。你希望我恢複記憶麽?”

皇帝道:“多大點兒事。”

皇帝回答:“你恢複記憶後如果成為我的敵人,那我就殺了你。”

白呦震驚又艱難:“……陛下,我是你的寵妃,你回答之前,好好考慮好再說呀!你這樣沒良心,臣妾會生氣的!”

皇帝:“哦,你生氣會怎樣?”

白呦仰頭看他,目中蠢蠢欲動:“你試試呀。”

皇帝配合她:“呦呦,野.合麽?”

白呦高貴傲慢地一仰頭,翻白眼,堅定無比地裝:“不了!”

皇帝:“為什麽?”

白呦:“因為我在生你的氣!”

皇帝笑噴,将她摟在懷中,把她當只貓兒一般揉。白呦被他揉得哼哼唧唧,很快滿面通紅。

她掙紮着想從他懷中坐起,但是他不給她這個機會。皇帝抱緊她,下巴磕在她發頂。

皇帝目光看着虛空,聲音有些凄:“能和你這樣,感覺真好。”

懷中的白呦便抱住他脖頸,将臉貼過去。她在他喉結處親一下,撒嬌:“陛下,臣妾會陪你……”

皇帝溫聲:“陪我做什麽?”

白呦:“看日出,哈哈。”

白呦調皮問:“你是不是想等我說‘我會一輩子陪着你’這樣的話?我才不說,哈哈哈。”

皇帝:“……有時候真的很想打死你。”

白呦震驚:“那你就沒有寵妃了!”

皇帝:“沒有就沒有吧。”

白呦:“……”

皇帝道:“有寵後也行。”

這就要廢後了?白呦慌了,搖他的手臂道:“……我當寵後了,那最愛我的皇後娘娘怎麽辦?”

皇帝眼神危險:“你說誰最愛你?”

白呦:“……”

皇帝冷笑:“呵,既然這麽愛你,正好為你犧牲。回去我就把皇後殺了。”

白呦:“……”

她看不出皇帝是不是在開玩笑,白呦心中糾結,她千萬不能害死皇後,也不能讓愛她的皇後失去地位。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打破狗皇帝的幻想。讓他不要這麽喜歡她!

身為暴君的白月光,真是甜蜜的煩惱。

作者有話要說:  機智的小鯉鯉扔了1個火箭炮

阿俏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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