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肖宋身為一介宅女,并不喜歡與陌生人交際,對她而言,這其實是一件很累,也很費事的活計。平日裏發生這種事情基本是于瀾一人解決的,她隐居幕後就可以了,基本上連露個臉都沒必要,必要時也只是露個臉而已。
而如今,于瀾去……刺繡了,這苦難的差事只得讓她親自來做——誰讓整個門派能拿得出手去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了呢!指望小豆芽,那是萬萬不行的!
今日個天氣有點熱,肖宋一出門就有些後悔了,非常想要小豆芽去把于瀾那個性向有問題的家夥給揪回來去見客!不過一看到小豆芽那張興奮異常的臉,她就淡定了……望了望天色,盡快解決應該還趕得及回屋乘涼吧!
客人被安置在正廳,廳前是一大片鋪着石磚的空地,兩邊守着兩只鎮宅石獅,古樸簡單之中不失莊重。
肖宋一路飄來,到了門前才雙腳踏地,正了正衣衫,放慢腳步慢慢走進去。待她一腳踏進正廳,便見到了來人。一身素白雪衣,烏發不簪,身材筆直修長,渾似個不惹凡塵的仙人……仙人漂亮是漂亮,好看也好看……但是!
肖宋盯了一眼蚊香眼的小豆芽,心中頗為詫異,面上絲毫不顯。這人好看是好看……可她分明是個女子啊喂!小豆芽被關在這深山之中長久沒有見人,莫不是已經男女不分了麽?
口胡!明明這貨經常跟着于瀾那厮下山采辦的!
那仙人一樣的女子顯然也看到了她,冷清的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掃,聲音清冷如珠玉:“紫清派現任掌門人,蕭夏。”
肖宋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愣,馬上正了正臉色,點頭道,“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是?”
那女子卻沒有回答她的話,眼神冷冽地看着她,只輕蔑地吐出四個冰冷無比的字:“不外如是。”
肖宋眼角抽搐……敢情是個來砸場子的啊!
“哦,不知這位大姐是姓甚名誰?何方人士?此番前來,有何見教?”←_←!
肖宋和顏悅色的一句話說出之後,那白衣仙人一般的女子臉上瞬間黑了個徹底。
大……姐?!
在肖宋的記憶裏,一時搜不出來有哪位白衣姑娘來紫清派砸過場……顯然,這是劇情被改變産生的後遺症。對于這姑娘的毒舌,肖宋并沒有什麽感覺,畢竟她是這麽有素養的一個淑女,怎麽會為這點小事挂心呢!何況她如今确實是廢柴一枚,這是事實,容不得自己不承認。這人要這麽說,她也沒辦法拿出實力來反駁她。
雖說紫清派裏處處設了機關陣法,且地形隐匿,但為以防萬一,肖宋還是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眼看着離自己功德圓滿的那一日就快到了,她實在沒有理由在這時為了一時意氣而惹出了什麽禍端,給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何對方身份不知,萬一是個有什麽來頭的大人物,得罪了反倒不好了。
為了長久的發展以及未來的利益,忍一時之氣又何足道哉?
反正——反正日後但凡有機會,欺負過她的人她都會報複過來的!即便是沒有那機會……她畫個圈圈問候她祖宗十八代也能圖個心裏痛快。
至于這銷魂的稱呼,肖宋以為自己沒有直呼人家大嬸,而是委婉地叫大姐已經是給足了面子的事,奈何別人不是這麽想。
那個別人突然向她步步逼來,肖宋正欲躲開,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拐向一邊的桌子,一雙纖纖玉手執起倒扣的茶杯,以及桌上的茶壺,動作優雅娴熟地倒了一杯香茶,遞到肖宋面前:“方才是我失禮,唐突了蕭掌門,以茶代酒,向蕭掌門賠個不是,還望蕭掌門海涵,莫要與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她面上表情惬意和善,看起來溫婉極了——生生逼出了肖宋的雞皮疙瘩。女人對危險的感知度就是比較高,這人絕不是什麽善類。
肖宋非常不想接這杯茶水,誰知道那裏面動了什麽手腳?
女子微微抿起嘴唇,将茶水往前送了送:“蕭掌門是不打算原諒我的……過失麽?”
“大姐想多了。”肖宋不着痕跡地推開她的手,神色淡淡:“大姐并沒有犯過什麽過失,本掌門又何來原諒之說?既如此,這杯茶水,本掌門自然也沒有消受的道理。來者是客,大姐不若自己喝了,解解渴吧。”
女子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蕭掌門百般推辭,果然是不願意原諒小女子麽?還是……覺得小女子會在蕭掌門的地方動什麽手腳?蕭掌門若是不信的話……”她突然收回手,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倒執茶杯,一滴未剩。
她笑意盈盈地将杯子擺在桌上,又取出一只倒扣的茶杯,當着肖宋的面重新倒了一杯,遞到肖宋面前,“蕭掌門,如此……可願意接受小女子的心意,飲此一杯?”
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呢。
肖宋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心是倒黴至極……明明是那人有錯在先,挑釁在前,不但侮辱了她的人格,現在還要傷害她的肉體。怎麽到最後那感覺反倒像是成了她的不是?這樣就算了,還要被迫着接受人家的……三無飲料!
——貌似不喝還不成的樣子!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麽想要把這個女人拍死在當場。可且不說她不知對方深淺,不敢輕易動手……就算她動手,殺傷力也不是一點點的弱。除了一身逃命的本事外,她已是一無所長了。
肖宋笑眯眯地接過那杯茶水,面上波瀾不驚,“大姐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本掌門豈敢不從呢?”眼睛牢牢地看住她,以防她突然襲擊,唇湊在杯沿上,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原著裏蕭落鳳為了重塑蕭夏的筋骨,直到她死去之前,都一直在給蕭夏泡藥浴,吃百草……雖然事實證明最後也沒有成功,但是卻讓蕭夏的血液裏頭帶了毒,神奇地達到了百毒不侵的效果——多麽不科學的情況啊!
若不是知道這一點,今天便是丢了面子,她也絕對不會碰這茶水一滴!
肖宋沒有将那茶水飲盡,方才喝了一口,手便被拉住了。
“師傅。”男子俊美如鑄的面孔出現在她的面前,肖宋瞳孔瞬間緊縮,手一抖,茶杯摔了下去。喝毒藥時她都沒這麽失态,看到此人之後,她卻不能淡定了。
若是放在動物界中,這家夥就是她的天敵啊有木有!
這天敵不該再過半年等她走了以後再出現在這裏的麽?怎麽就回來了?!
蕭秋眼疾手快,動作優雅地将那茶杯撈起,把玩在手心裏,卻沒有還給肖宋的打算,一雙已經變得狹長的燕眸微微眯起,瞥向那白衣女子,“看來,蘇姑娘與我師傅相談甚歡?”眼神之中不帶一絲溫度,殺意閃過,很快消失于無痕。以為救過他,便可以對他的人如此放肆了麽?
女子感受到他淩厲的毫不信任的眼神,心中一酸,面上卻鎮定依然:“公子,你莫要誤會,我并無別的意思。”
“是麽。”
肖宋在一邊感覺到氣氛不對勁,這裏是兩個人的戰場,且還是一男一女,一公一母的,她出現在這裏多麽的不合适!正想借身體不适離開,蕭秋卻突然開口:“我與師傅許久未見,如今想要敘舊,蘇姑娘無事的話,不若先去休息一下罷。”他瞥向木頭一樣呆立在一邊的小豆芽,“你叫什麽名字?”
小豆芽渾身一凜,身子微微發抖,不知是興奮的還是害怕的:“小、小豆芽!”
“小豆芽是麽?”蕭秋玩味地勾起嘴角,“你帶這位蘇姑娘去客房歇息,好生安置。”
“是、是!姑、姑娘請……”
瞧她走路都帶着飄的樣子,顯然是興奮的~
肖宋阻攔不及,淚流滿面……小豆芽,不帶你這麽沒節操的啊!她這個主人還沒有發話,你這麽乖巧做什麽啊!
擋不住小豆芽熱情,屋內只剩下了肖宋和蕭秋兩個人。那女子走之前視線越過肖宋,深深地看了蕭秋一眼,終究什麽都沒說,随着小豆芽去了客房。而肖宋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現在滿腦子都在糾結,雖想過這家夥會違背約定突然回來,但是真沒有想到會這般突然……尤其還是在這樣的狀況之下,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小豆芽竟然将他迎了上來,而且她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這麽來見了他!若是他現在要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她全力逃走,不知道有幾分勝算呢?
肖宋從方才起,便一直偷偷在打量蕭秋——當初的小少年在兩年多的歷練之後高了不少,黑了不少,也壯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樣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了……可是,怎麽也危險了不少?他四肢抽長,修長健朗,比例完美,像頭優雅的豹子。五官越發立體,下巴顯得越發的尖,還是少見的精致,卻多了點男人味,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漂亮得男女不分了。表情溫潤了很多,不再鋒芒畢露,懂得掩藏了。可是那雙斜挑的燕子眸裏……肖宋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他方才看向那女子之時的眼神,連她這在一邊的旁觀者都覺得遍體生寒,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她哆嗦了一下,頭一次有點後悔将他放出江湖去摸爬打滾,他的戾氣好似越發地重了……
淚,她好害怕怎麽破!
而蕭秋也在打量她,印象中白衣蹁跹的師傅,在這兩年裏變了不少,臉頰圓潤了許多,穿着打扮都與以往不同,似乎更有人氣了些。
他眼底陰沉,嫉妒陰狠的情緒在心底翻滾——最好永遠別讓他知曉那個能夠讓她改變的人!
肖宋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恢複平靜,唇角帶上溫和的笑意,好似一層牢不可破的假面具。
“秋兒,你怎麽回來了?”
“師傅,冒犯了。”
兩人同時開口。
肖宋愣了愣,便見蕭秋突然湊過來,俊逸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斷放大,在肖宋從呆滞中清醒過來,想要發難之前,他停住了移近的趨勢,順勢拔下了她頭上束發的一根雕着梅花花樣的銀簪——蕭夏姑娘的唯一一件銀飾!若非她這今日換上這新衣,她還不會戴出來。沒想到,就這麽沒了!
肖宋性子偏懶,又處在這深山之中,不必時時見着外人,平日裏基本上習慣披散着頭發……她曾經覺得蕭夏這一頭及腰長發太長了些,甚是麻煩,還想要剪得稍微短一些。被于瀾發現之後拼死阻止,這才放下了這個念頭。只是頭發雖然留下來了,她卻還是沒那個耐性來打理,平常時候只有出門之時,發髻才會随意挽起,以一根簪子固定住。如今銀簪被抽走,一頭保養得分外良好的青絲沒了束縛,傾瀉而下。肖宋下意識退開一步,眼裏浮起警惕之意,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小獸似的,殺意凜凜。
好在蕭秋并未注意她的表情,低垂着眉睫,拿起那銀簪的根部放入茶杯之中攪了攪,片刻方才取出。
銀簪沒有任何變化。
肖宋從他将銀簪放進茶杯之時就知道了他的意圖,原本的十分警惕便硬生生地松下了七分,表情掩飾得十分良好。見這茶沒毒,她心裏稍松一口氣,随意将自己披散下來的青絲捋到背後,想要開口讨回她的簪子。蕭秋好似在看着那簪子,其實一直在看她,自然也沒有落下她捋頭發時頗為慵懶的動作,很是自然的動作,肖宋做時絕對沒有暗含任何意義,卻還是讓他身子一熱,指尖微微發抖,眼神黯得不見一絲光芒。
“秋兒,那簪子……”
他握緊了手中的銀簪,驀然打斷她的話:“師傅,你沒事吧?”
肖宋一愣,有些錯愕:“為師能有什麽事?”
蕭秋伸手過來,想要抓住肖宋的手腕,“蘇姑娘為人最善用毒,此番……我怕她對師傅不利。”
肖宋本來下意識躲開的手頓了下來,乖乖被他抓在了手心裏。
果然那女人就是一副白蓮花的外表,毒寡婦的內心啊!雖說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百毒不侵,但也只限于理論。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她提前去見了上帝該去找誰理論去。“是麽?可方才試了,不是什麽事情都沒有麽?而且,為師不記得自己有曾得罪過她……”所以這姑娘對她有敵意,都是因為你的原因麽?
溫熱滑膩的觸感在自己的手中,蕭秋口中發幹,有些分心,聲音低啞道:“蘇姑娘的毒都是無色無味的,普通的法子很難試探出來。”纖長的手指按上肖宋的手腕,搭在筋脈上,肖宋立即便覺得有一股熱流從兩人肌膚的相接處湧出,流通到她的四肢百骸之中,令她全身說不出的舒暢。
肖宋不知道這家夥什麽時候竟有了如此的本事,想問,又不好開口。猶豫間,蕭秋已經收回了手,臉上帶了點愉悅的笑意:“師傅身子無事。”
肖宋頓時放下一顆心來,這麽一驚一乍之後,她也将那簪子的事情忘在了腦後,倒是對他口中的蘇姑娘起了興趣:“你帶回來的那位蘇姑娘是什麽身份?”姓蘇,還會用毒,穿一身騷包的白衣……方才沒覺得,現在想來,這面容倒還真是與蕭夏姑娘有幾分說不出的相似。
莫不是,這就是那傳說中的蘇姽婳吧?!
肖宋心中咋舌不已,假意笑着調侃,“為師瞧着此人還挺真性情的,雖然行事有些奇怪,但也不算是個壞人。莫不是秋兒在江湖之中相遇的意中人?”若是你們能看對眼,那就真是太好了!
“師傅說笑了,蘇姑娘并非秋兒的意中人。”蕭秋不着痕跡地将那根銀簪收入袖中。“蘇姑娘救過秋兒一命,是秋兒的恩人。”他神情淡漠,對他而言,這最淺薄的關系便是施恩與被施恩者的關系,她雖救過他一命,但也只是如此了。若不是看在她在用毒方面也有幾分建樹,有可用之處,為了隐瞞行蹤,他也該殺了她的。更何況,她與師傅有些相似,他雖不喜,卻不知道師傅會不會因此高興,這才将她帶了過來。可若是她真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他不會在乎自己的手上再多染上一點鮮血。
“哦……是麽?”肖宋覺得很遺憾,“秋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成家立業了……你既将那蘇姑娘帶上山來,便說明你在心中還是有幾分看重她的。別一味拒絕,相處試試,若是喜歡的話,為師可以做主提親,讓你娶了她。”
蕭秋只覺得這些話沒有一句中聽,眼中血色流動,他垂眸掩住,聲音越發低啞:“師傅多慮了,秋兒還小……師兄還未成家,秋兒又怎敢越在師兄前頭。”
肖宋敏感地察覺不妙,雖然不知這家夥究竟是在不高興個什麽勁,但也知道他又對于瀾動了殺意了……可憐的于瀾,你還真是什麽時候都會躺槍!連去刺繡了還有人不肯放過你啊!肖宋在心裏為于瀾默哀了一把,深感于瀾上輩子一定是窮兇極惡的壞人,殺了這蕭秋的全家……當然,蕭夏姑娘上輩子可能更壞!
肖宋很好心地安撫蕭秋:“你師兄雖然還未成家,卻也不晚了。如今萬事俱備,只差個東風而已。”
他猛地擡起頭,一雙燕眸死死地盯住她,眼裏覆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端的是豔麗非常:“是誰?!”
是師傅你麽?!
告訴我,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愛上了于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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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