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相幹

臧傲給蛋蛋找來了治咳嗽的小豬蛋并幫着清洗收拾,跟鐘小荷倆人正在小廚房裏一邊聊天一邊忙碌着呢,鄭廣濤來了。

鄭廣濤今天要擺喜宴,一大早來接蛋蛋的。楊玉花跟他說,蛋蛋最近有點感冒呢,這兩天家裏準備喜宴太忙,都沒顧上去看看。鄭廣濤想想都幾個月沒見着孩子了,便一大早就來了。

鄭廣濤作為父親的良心發酵了一下,他的兒子嘛,他畢竟還是疼愛的。這種疼愛表現在他每月按時把蛋蛋的撫養費給鐘小荷,表現在他會給孩子寄東西、買衣服玩具,至于別的,就算離婚之前,他也沒能經常陪陪孩子,現在離婚了,就更不能了。

鄭廣濤說不上愧疚。在他的認知裏,帶孩子是女人的事情,他一個大男人,總得去開創事業去掙錢——掙錢不也是為了孩子為了家?

所以鄭廣濤一大早特意跑去買了新撈出來的桂魚和河蝦,獨自開車跑來看兒子。他記得蛋蛋愛吃蝦肉,鐘小荷開着超市,餅幹點心之類的他自然不用買了。鄭廣濤是打算要把蛋蛋接回去一天的,蛋蛋的感冒咳嗽他也沒當回事,感冒罷了,根本就是小孩子常有的事情,這幾天也該好了。

鄭廣濤就這麽跑來了,他在鐘小荷家門口停下車,擡頭看看“蛋蛋超市”的大牌子,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鐘小荷這女人,總是做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包括起訴離婚,包括獨自蓋起小樓開起超市。不管怎麽樣,“蛋蛋超市”這個店名讓他挺高興,這女人明顯一心為着兒子。

鐘小荷是個好女人,這一點鄭廣濤一直都承認的,除了讓他覺得太較真太要強。原來的鐘小荷水一樣溫順馴服,讓他安心;後來卻非得跟他硬犟上了,讓他損失了財産面子和兒子,讓他生氣懊惱卻偏又恨不起來。

估計要是在古代,鄭廣濤會給鐘小荷扣上個“妒婦”的名頭吧。話說從古至今,男人有幾個喜歡妒婦的?可男人們怎麽從來就沒反思過,為什麽從來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婆是淫.婦。

鄭廣濤就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中走進了蛋蛋超市。一大早沒什麽顧客,小松正在整理貨架,見鄭廣濤進來了,也沒主動搭理他,前姐夫,離了婚的,背着他姐找女人的,小松懶得先說話。鄭廣濤就問道:“小松,你大姐呢?”

“在後面。”小松随手一指,正打算喊一聲,鄭廣濤毫不外氣地就往後面走去了。小松瞥了他一眼,便沒理會。小松知道臧傲在呢,可在小松眼裏,臧傲沒啥不好,如今鄭廣濤才更是不相幹的外人。

鄭廣濤一進後院,在小廚房門口就看到了裏面的兩個人,一男一女,都背對着他,一個端着盤子,一個端着菜刀正往盤子裏放東西,女的米色毛衣身段玲珑,自然是鐘小荷,男的背影高瘦挺拔,倆人說說笑笑的,挺和諧的畫面。鄭廣濤卻覺着自己的神經突地猛跳了一下。

潛意識中某種自私卑劣的心理,就算離婚了,他也不希望鐘小荷跟別的男人有任何接觸。

現在呢?什麽情況?

鄭廣濤在小廚房門口站住,看着裏面的兩個人,只見鐘小荷打燃了煤氣竈,倒了些油進去,鐘小荷放下油壺去端盤子,那男人則伸手把火關小了些,似乎是挺默契的。

那畫面實在刺眼,鄭廣濤重重咳嗽了一聲。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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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廚房裏的兩個人同時一轉身,鄭廣濤才認出那男的是臧傲。鄭廣濤立刻就更憤憤了,他們什麽時候這樣熟稔了?

鄭廣濤想生氣,可是——他憑什麽生氣?于是鄭廣濤壓住心底的火氣,本着臉對鐘小荷說:“我來接蛋蛋。”

接蛋蛋?鐘小荷愣了下,才猛然想起來這茬兒。她一邊把切好的小豬蛋倒進鍋裏,一邊說道:“我都把這事給忘了。蛋蛋咳嗽得挺重,我今天正打算帶他去沂城兒童醫院看看呢!恐怕今天他真不能去你那兒了。”

“很嚴重?”鄭廣濤擰眉。

“一直咳嗽,夜裏還會發燒。”鐘小荷說。

鄭廣濤跟鐘小荷說着話,卻忍不住拿眼角瞟臧傲。臧傲其實很坦然的,他也沒有搞什麽暧昧,他也沒做什麽需要背着人的壞事不是?只是現在鄭廣濤來了,鄭廣濤畢竟是鐘小荷的前夫,臧傲覺着自己留在這兒可能不太方便,也插不上話,便随手把菜刀沖洗了一下,擠了些洗潔精洗手。豬蛋這東西腥臊,他即便要走,也總得把手洗幹淨吧?

鍋裏很快發出噼啪的聲音,鐘小荷拿起鏟子翻炒了幾下,這時候小松在外頭喊了一聲:“大姐,蛋蛋醒了。”

鐘小荷一聽,丢下鏟子就跑。小蛋兒生病呢,睡醒了一眼不見她就會哭鬧的,她一邊匆匆跑出廚房,一邊叫臧傲:“你先幫我看着鍋。”

臧傲本能地抓起鏟子翻炒了幾下,油花濺起,他又把火關小了些慢慢煎。擡頭對上鄭廣濤的目光,臧傲有些別扭了。

這人惡狠狠盯着他做什麽!

兩人因為采石場的事情吵過架,還差點揮拳動手,臧傲的脾氣的确是有些“傲”的,見鄭廣濤臉色陰沉地死盯着自己,索性也不理睬他,專心煎鍋裏的小豬蛋。

而這種表現看在鄭廣濤眼裏,簡直就是明明白白的示威了。

鄭廣濤晾在廚房門口,手裏還拎着裝魚蝦的塑料袋子呢,只好憋着一股氣走進小廚房,找了個盆把河蝦倒了出來。到底是剛撈的,河蝦入了水,居然還都活着。鄭廣濤拎起那條挺大的桂魚,放在料理臺上。

“蛋蛋發燒咳嗽,不能吃魚蝦。”臧傲終于先開了口,好心提醒了一句。

鄭廣濤愣了下,對呀,魚蝦都是發物,咳嗽發燒吃清淡些才好的。鄭廣濤心裏不由得生出一股懊惱來,你說他買什麽不好,非得買桂魚河蝦!

鄭廣濤瞅了臧傲一眼,一聲不吭轉身走出廚房,上樓去了。

******************

鐘小荷急急忙忙跑進卧室,蛋蛋果然醒了,踢打着兩條小腿正在哭鬧,見鐘小荷進來,一邊哭一邊睜着淚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那神情分明是在指責:媽媽你跑哪兒去啦?你怎麽可以走開!

“小蛋兒乖,睡醒了不哭,媽媽在樓下給你做飯飯呢!”鐘小荷連忙抄起被子給蛋蛋裹好,讓孩子圍着被子坐在床上,先處理小臉蛋上的鼻涕眼淚。感冒了,這麽一哭鬧,都吹出鼻涕泡了,她抽了張紙巾給寶貝蛋擦幹淨,一張擦完,趕緊再換一張紙巾。

“來,擤鼻涕”

小家夥卻沒怎麽配合,胡亂哼了一下,人家蛋蛋小朋友擤鼻涕的技術還不熟練呗。鐘小荷仔細把小鼻子擦了擦,才顧上給孩子穿衣服,一邊給他套上絨衣,一邊順手摸了摸小額頭,還好,沒發燒。

鐘小荷拿出一件藍白相間的薄棉襖,剛給蛋蛋穿上一只袖子,鄭廣濤進來了。鄭廣濤一進來就直奔蛋蛋,伸手摸着蛋蛋的小腦袋說:“蛋蛋,爸爸來了,想爸爸了沒?”

幾個月不見,不到兩歲的孩子自然認不得他了,鄭廣濤忽然一靠近撫觸,蛋蛋驚了一下,爬起來趕緊往鐘小荷懷裏躲,小嘴一張又哭鬧了起來。鄭廣濤尴尬懊惱地收回手,徹底郁悶了。

鐘小荷忍不住扭頭瞪了鄭廣濤一眼,趕緊拉過被子把孩子包住。天已經很冷了,孩子突然從被窩裏跑出來,着了涼怎麽辦?本來就感冒了。

“你別吓着他,本來他就生病不舒服,這幾天有些怕人。”

“我是他爸爸!”鄭廣濤不甘地說。

“這麽小的孩子,本來就不怎麽認得人,他多長時間沒見過你了?”

鐘小荷這話本來只是陳述事實,鄭廣濤卻以為她是在抱怨,忙說:“我不是沒在家呢嗎,整天忙,我難道不想多陪陪孩子?”

整天忙?嗯,倒也是,幾個月就把新的老婆忙來了。鐘小荷口氣平淡地說:“我只是就事論事。這麽小的孩子,幾個月不見你還指望他記得你?就算你想陪他抱他,總得慢慢來吧?”

鄭廣濤讪讪地在床前站住,看着鐘小荷給蛋蛋穿好衣服,讓他坐在床沿上蹲下來給他穿鞋。蛋蛋頭上的針眼很快引起了鄭廣濤的注意,昨天打針鼓起的包經過這一夜,藥液已經吸收了,留下一片淤青。鄭廣濤就問道:“打吊針了?”

“嗯。昨天打了一針,沒打完。”鐘小荷說,“紮了三針才紮好,滴了多半瓶又鼓了,也怪我沖動,剩下的就沒打。”

鐘小荷抱着蛋蛋走出卧室,鄭廣濤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下了樓。鐘小荷一邊下樓一邊說:“你今天先回去吧,孩子真不能讓你接去,我得帶他去醫院。”

“去縣醫院?”

鐘小荷說:“打算去沂城兒童醫院的。孩子血管不好找,兒童醫院的護士給小孩子也許紮針更熟練些。”

鐘小荷抱着蛋蛋進了一樓的後院,廚房裏臧傲還在慢條斯理地煎小豬蛋,油鍋裏散發出一股很特別的味道,香氣中到底還有些淡淡的騷味兒,鐘小荷把蛋蛋放在一張小椅子上坐好,走過去問臧傲:“還要煎多久?”

“馬上就好了。我怕煎太硬,小火慢慢煎着的。”臧傲翻炒了幾下關了火,拿挑了個幹淨鮮亮的小盤子盛出來。他把盤子遞給鐘小荷,說:“你趁熱喂他吃,我先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麻煩了你一早晨。”鐘小荷忙送臧傲出去,一邊過意不去地說道:“要不在這吃早飯吧,我煮了八寶粥。”

臧傲轉身笑笑說:“跟我客氣什麽,管用的話告訴我一聲,我明天再去給你弄些來。”

人家幫了一早晨忙,本來很普通的客氣話,聽在鄭廣濤耳朵裏就不一樣了。都熟悉到留吃飯了?離婚後他來過兩回,鐘小荷可從來沒讓他吃飯。

鄭廣濤心裏憋着一口氣,臧傲剛一出門,他就忍不住質問道:“鐘小荷,你怎麽跟這個人混到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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