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權臣在上（二）

寒秋淩冽，金黃的銀杏葉吹得嘩嘩響，吹落一地。天色微微泛起魚肚白，帶了一絲絲亮光。可秋風依舊是多了幾分涼意，早早起床打理事務的宮人頂着這秋風都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若是在往日，溫欽還是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現在卻是不能了。

溫欽此時僅有七歲，七歲的孩子在宮外還只知道玩鬧，宮內的孩子已經開始早早地起床讀書。

溫欽被一旁的大宮女梳雨抱起來穿衣服的時候，因着小孩子的休息習慣，整個人還是沉睡着的。

梳雨把他的衣服換好，想了想今天的寒風，又給添了一件厚實的白色狐裘，把溫欽裹得像個糯米團子。這個糯米團子正酣睡着，小嘴微張，長睫微微動着。

收拾完畢，必須喊醒他洗漱，梳雨有些為難。這承德宮中的七皇子起床氣極大，每每都要發好大的火，摔壞不少瓷杯，怒氣大了甚至還要罰跪當日服飾的宮人，不少人叫苦不疊。

不知道這位新來的小主子怎麽樣？

看着半趴在自己懷裏的溫欽，梳雨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搖了搖他的肩膀，“主子？主子？快醒醒，馬上要去上書房，不能讓七皇子等着。”

還在梳雨忐忑不安的時候，溫欽迷糊地揉了揉眼睛，随後伸出兩只肉肉的手臂抱住梳雨的脖子，頭蹭了蹭梳雨的脖子，眼睛依舊是困倦地睜不開，吐字不清地軟軟道，“我好困啊。”

梳雨心都化了，摸了摸溫欽的頭，“咱們洗漱一下就不困了好不好？主子不要再睡了。”

說完懷裏的孩子強忍着困意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眼淚都要留下來了。“唔，好。”

梳雨迅速地抱着溫欽洗漱幹淨，見他勉強自己站立着，梳雨總算放下心。

帶着溫欽等在承德殿主殿前，只聽到裏面七皇子煩躁地摔砸着杯盞，聲音很是不耐，舒貴妃好心好氣的哄了很久，七皇子總算怒氣沖沖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一走出門看到臺階下那個哈欠連天的糯米團子，七皇子微微愣了愣，他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伴讀的事情。

見七皇子出現，一衆宮人紛紛跪下行了禮，溫欽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忽而一只溫熱的手捏住他的臉頰的時候，溫欽迷惑地半眯着眼睛看向對方。

“喂，你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和我同歲卻比我矮這麽多？”七皇子居高臨下的捏住他的臉，小孩子對力氣沒什麽掌控能力，很快，溫欽的臉頰被他捏的紅了一片。

疼，溫欽這樣想，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來了。

“嬌氣。”見溫欽眼淚汪汪的樣子，七皇子心裏有些慌，面上卻是裝作不屑的模樣，立即松了手。

溫欽嘆了口氣，這小屁孩……

七皇子習慣性地坐上了軟轎，靠在柔軟的墊子上總算能夠休息一會兒，前後的宮人擡起他沿着路線往上書房走，溫欽只能和宮人跟在後面走。

尊卑有別，帝王為主，臣子為奴，再尊貴的奴也不能越過主子，即使溫欽年幼，也只能跟在七皇子的軟轎旁走着。

只是擡軟轎的宮人走的實在是太快了，溫欽又累又困，腳步蹒跚，歪歪扭扭地越落越遠，一旁的宮女梳雨和太監聽風不得不急忙拉着溫欽的兩只手，領着他再走快一點。

軟轎走了一會兒七皇子微微轉過頭，想看看溫欽坐的轎子是什麽樣子的，結果只看到身後低眉順眼地宮人，“停。”

聽到七皇子的吩咐，轎子立即停了下來。

“那個矮子呢？”玄澈皺眉，難道他不願意伴讀，中途跑了？真是放肆！

“回殿下，溫伴讀人小腳步也小，現在落在後面了。”掌事太監恭敬道。

“他沒有坐轎子？”七皇子擰眉。

“這不合規矩，殿下。”太監應道。

個子這樣矮，走路也走的這樣慢，什麽時候才能到上書房。七皇子看了看寬大的轎子，“讓他和我一起坐吧。”

“殿下，這不合規矩啊！”太監糾結道。

七皇子頓時勃然大怒，聲音雖然稚氣，卻隐隐有了幾分威嚴，“規矩規矩！我說的話就是規矩！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掌事太監立即跪下謝罪，“殿下說的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是去把溫伴讀接過來。”

“滾。”七皇子冷哼。

掌事太監連忙跑到後面去，和梳雨聽風說清楚之後，連忙抱着溫欽往前跑，随後将溫欽塞到七皇子的軟轎裏。

溫欽知道這是不需要自己再走的意思，沖七皇子乖乖笑了笑，“謝謝殿下。”說完還搖擺着行了個禮。

“抓緊坐好，別在這裏礙眼。”七皇子一副不忍直視地樣子，拍了拍身邊的座位。

溫欽立即坐在旁邊，雙手交合搭在大腿上，脊背繃的很直。身邊坐着的可是小魔頭啊，千萬不可以惹到。

一開始還能意志清明，軟轎沒有幾步溫欽又犯困昏睡了過去，整個人的歪歪歪歪歪…歪到七皇子肩上。

七皇子正思索着昨日先生說的句子，忽而肩頭一重，轉過頭一看，正看到一個毛絨絨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似乎是依靠的很舒服，還忍不住往這裏再靠了靠。

七皇子：……

竟然拿本皇子當靠墊！真的是太過分了！七皇子繃着小臉，早上本來就煩躁的起床氣又熊熊燃起。

這個矮子實在是大膽，本皇子念他年幼，讓他坐轎同行，他竟然真的這樣放松，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七皇子氣沖沖，幾次想把溫欽從自己的身上推開，想了想又停了下來。這樣沒心沒肺的矮子，即使醒了也不會知道自己是錯的，憑什麽他睡着，本皇子醒着。

想到這兒，七皇子也閉上眼睛，兩個小孩子肩并肩靠在一起睡着了。

從承德宮到上書房還有一段時間，這一段路程往日都是七皇子緊張難安的，擔憂先生提問背誦，獨獨這一次看到溫欽睡得這樣香，竟然也跟着睡了過去。

等到了上書房，掌事太監撩了簾子，正看到兩個孩子歪扭七八地靠在一起睡着，倒是十分的驚訝，第一次見到七皇子這樣沒禮數，卻只能當做沒看見，輕聲喚道，“殿下，到了。”

七皇子頓時驚醒，看到溫欽還睡着，一只手又捏了捏他的臉，“矮子，到了！”

溫欽也掙開霧蒙蒙的眼睛，乖乖坐着，“殿下請。”

七皇子冷哼，下了軟轎，溫欽也下了軟轎跟在他的後面。

兩人剛走沒多遠，正遇上一少年，少年初長成，已有幾分俊色，一雙狹長的鳳眼似乎總是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七弟，早。”

“四哥早。”七皇子的語氣恭敬卻沒有絲毫的親昵，明明是親兄弟，站在一處卻只剩下了恭敬與疏離。

聽到“四哥”兩個字，溫欽頓時提了精神，眼底像是藏了雷達一樣昂起頭直直的看向四皇子玄湛。

這四皇子約有十二三歲的樣子，穿着霧青色錦袍，外面披了一件厚實的披肩，身姿挺拔，相貌出色，不似七皇子穿着鮮豔，腰間的玉穗香囊挂了許多。四皇子自有沉穩風範。面上似有似無的溫和笑意給人留下極好的印象。

只是溫欽眯了眯眼睛仔細打量着，這笑意淺淡，可似乎從未達到眼底，溫和中流露一股冰涼的涼薄，無情卻又多情的模樣。

只一眼溫欽就開始猶豫了，自己抱大腿之路似乎不太好走。這皇宮內的孩子…實在是太早熟了，無論是四皇子還是七皇子，說話與處事都不像是正常的年齡，這把七歲的自己襯托的像個傻子。

“宿主，要勇于突破極限，就算他再早熟，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你至少比他活得久一點吧？”520督促道。

“說的是，再早熟這兩個也就是小孩子，我可是活了好多世界的男人，根本不怕的。”溫欽頓時又有了底氣。“不過00，你為什麽這麽激動啊？”

“咱們呆在這皇宮裏，雖然有黴氣但是根本不怕的，整個皇宮都是金氣環繞。這皇帝與四皇子是真龍天子，更是滿身貴氣，你接近他們當然是再好不過了！”520期待。

“等下，我身上還是有黴氣？”溫欽問道。

“當然啊！”520斬釘截鐵道。

“可是我十六歲就可以出宮回府了…”溫欽有些愁，“所以說我必須在十六歲之前拐一個滿身金光的男人回府？”

“...拐走四皇子吧！他身上非常多的金氣，閃閃發光！”520眼睛放光，“或者是七皇子！他身上的金氣也很多！”

“…我直接拐走皇帝吧，說不定就可以塑好金身，滿身金光，立地成仙，飛升上天了…”

“有道理！”

對上溫欽的眼睛，四皇子的笑多了幾分真心，眼底帶了些笑意，“這小不點是誰帶過來的？”

裹得嚴嚴實實的溫欽粉雕玉琢的像個漂亮的童子，比起一般的孩子看上去還要年幼，這樣小還打着哈欠被迫進了上書房，看起來實在是有意思。

“這是我的伴讀溫欽！”七皇子昂了昂頭，走到溫欽前面，将他擋在後面。

正說着，四皇子的伴讀沈淩走上前，穿着白色繡金紋的錦袍，頭發高高束起，走動間很有幾分仙氣。身姿修長，比同齡的少年都要高出一些，手裏拿了四皇子課上需要的書。對着兩位皇子恭敬道，“四皇子，七皇子，早。”

四皇子點了點頭，“七弟，時間不早了，快進去吧。”說完和沈淩離開。

沈淩恪守規矩，抱着主子用的書走在四皇子身後，一直保持着兩步的距離，不需要多說，看起來是極為靠譜的。

看了看身姿挺拔、飄逸出塵的沈淩，又看了看裹得像個球一樣的溫欽，七皇子有些惱，奪過一旁的太監手中的書，放在溫欽的手裏，“以後你幫我拿書，不要太監拿！”

書本寬厚，溫欽抱着有些勉強，聽了七皇子的話點了點頭，“好。”

見溫欽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差距，七皇子臉都氣紅了，“同樣是穿白衣，你看看沈淩！再看看你！”

溫欽雖然身體是七歲，可是實在是難以理解七歲的孩子的想法。耐心地哄了哄，“殿下是覺得我不如沈淩好看嗎？”

七皇子：……

“我以後長大了也會很好看的！”溫欽笑的兩眼彎彎，認真點頭說道。

七皇子羞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