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西山挂滿燈籠,村子裏的人傾巢而出,這種情況很少見了。
他們石楠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熱鬧過了。
今天要辦大當家的喜事,孩子們早就心裏長草、無心讀書,計夫子就早早給他們放了假,提前關了書院。
到了黃昏,計夫子自己動手弄了點中午剩下的飯菜,也不去蹭那豐盛的喜宴,就在自己的小院裏吃了,然後在蠟燭下安靜讀書。
只是這安靜并沒有維持太久。
他的屋門被扣響了。
計夫子:“進來。”
一個男人進來,帶着山間的寒氣。
計夫子擡頭看見來人,打了個招呼:“大萬,怎的今日過來了?”
大萬開門見山:“大當家呢?”
“大當家去成親了。”
大萬吃了一驚:“和誰?王家那胖丫?”
“不是胖丫。他前日出工,搶了個未出嫁的姑娘回來,今日正是和她成親。”
計夫子起身推開朝西的窗子,示意他看向西山:“他這事做的不怎麽地道,我保留意見。”
大萬點點頭:“有件事,本來需要大當家的拿主意,不過既然他今天在忙……”
計夫子瞥了眼西山小院,關上了窗戶,露出一個有點怪的笑容:“嗯,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大萬将一把帶血的刀,從刀鞘拔出。
計夫子嘴邊笑容停住:“發生了什麽事?”
“近日來胡寇不知因何緣故,派遣騎兵過了山脈,有一隊二十人騎兵迷了路,摸到了我們的地方。”
“怎麽處理的?”
大萬:“全殺了。”
“胡寇活動範圍?”
“暫時不知道,已經派兄弟們去探了。”
計夫子眉頭深鎖:“來了多少人?目的為何?”
“暫時都還不清楚。”
“北邊安分小十年了,這個時候,胡寇過山幹什麽?”
計夫子在屋子裏走了兩圈,突然說:“不行,我必須得知道他們的目的。你等我一下,我這就收拾東西,和你一起去。”
他下意識的打開木櫃的頂層抽屜,一看空空如也:“忘了,老子的鞭子被那個混蛋扔了。”
計夫子沒有趁手兵器,郁悶道:“算了,走吧。”
他倆這麽一耽誤,西山下來通風報信的,才堪堪在計夫子動身離開前趕到。
“計夫子!不好了!”
“那新娘子——跳崖了!”
計夫子一驚:“什麽!?”
“大當家死活也要跳!胖子叫您趕快去,他那邊要攔不住了!”
胖子也是練家子,雖然胖,但是身手很靈活。
只是他從來沒想到自己這身功夫,會用到自家兄弟身上。
班青之所以是大當家的,必然有過人之處。但其中一個原因很明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這幫兄弟裏面,功夫最好的。
在不被美色沖昏頭腦的時候,他其實一點都不傻。
這邊胖子剛剛動了打暈班青的念頭,還沒下手,就被班青識破了目的。
班青非常靈敏的一個反手格擋,連着就是一套組合拳,逼得胖子撒手,松開了對他的鉗制。
胖子向後退去,但是其他的兄弟接二連三的沖了上來。
目的只有一個——不能讓大當家的再跳下去。
開玩笑嗎?
班青瘋了,但是這些一起長大的兄弟,怎麽能由着他去發瘋送死?
可是他們很快就絕望的發現,無論是清醒的大當家,還是發瘋的大當家……他們都一樣的打不過。
于是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班青突破層層重圍。
崖邊黑得讓人心慌,班青在崖頂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下,瞬間不見了蹤影。
衆人大嘩,瞬間亂做一團,兄弟們趴到崖邊往下看,可是天色太暗,他們什麽都看不到。
胖子氣沉丹田,悲聲大喊:“大當家——!”
而這個時候,仲聆已經快到崖底了。
跳下去的時候,他用順來的鞭子,靈活的勾住了那幾顆歪歪斜斜長在懸崖峭壁的樹木枝杈,成功做了一波緩沖。
他身子借力蕩回,抓住山體岩石,再徒手攀岩而下。
他不是關小姐,不會落一個摔得粉身碎骨的結局。他有一身從小苦練的本事,就是直接跳下來,也死不了。
更別說在清早的時候,他就将這一塊的環境地勢悉心記住,早就做好了準備,跳崖假死脫身,連油皮都沒擦破一塊,自然是穩的不能再穩。
就在他到達了已經能透過樹蓋,看到腳下地面的高度的時候,他頭上響起呼呼作響的破空聲。
仲聆仰頭看去,那東西黑乎乎的一大團,迅速的由遠及近,看着體積并不小。
借着月光,仲聆與那空中掉下東西打了個照面。
那東西是……班青?
電光火石間,仲聆已經猜到前因後果。
……班青跟着他從山上跳下來了。
他看着班青從他面前墜落。
這個土匪……怎麽這麽傻?
那一瞬間,考驗的其實并不是理智,而是在那短短一剎那的本能。
仲聆的鞭子已經先于他的意識,向班青揮了過去。
班青沒看見攀着懸崖的人,卻下意識伸手去抓了鞭子。
他的手碰到仲聆鞭子的那一瞬,仲聆整個人都被劇烈的震了一下。
班青的氣勁順着鞭子沖向仲聆的身體,氣勢磅礴。
那一瞬間,仲聆就明白,自己是多此一舉了。
這小子……哪裏是殉情?分明是藝高人膽大,仗着自己功夫好,就随便胡來。
他周身運着氣,将氣激發到極致,這是要跳下來後向地面全力一擊,反向消除自己的下墜力,運氣好的話,可以平安落地,運氣不好,也不過撞碎幾根骨頭。
雖然很魯莽,但是他這身本事過硬,和仲聆一樣,跳下來都死不了。
如今這準備打向地面的氣勁,順着鞭子毫無防備的打到了仲聆身上。
劇痛襲身,仲聆咬牙沒有叫出聲,冷汗卻瞬間就下來了。
仲聆受傷的左臂抓着山岩,右手鞭子帶着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将班青拉了回來。
班青下墜的身體彈回山體,頭撞到一塊岩石,瞬間撞暈乎了。
他迷迷糊糊的撒了手,咕嚕咕嚕的滾了下去。
仲聆沒去管他。
這個高度滾下去,死不了人。
此時仲聆更好奇另一個問題——這小子內外一身功夫,都是誰教的?
北地群山裏,一個貌不驚人的小村子,居然出了一個可以跻身一流的高手。
更何況他還如此年輕。
班青穿過幾層樹葉樹枝,噗通一聲着地,又滾了兩圈才停下。
正如仲聆所預料的,他好好的,骨頭都沒碎一塊。
可是仲聆就不是很好了。
肩膀傷口命途多舛的再次迸裂,接下班青的全力一擊,還暴露了自己沒死的事實。
此時的仲聆疼得一身冷汗,氣得有點想打人。
剛才落下時,班青頭上被石頭撞了一下,擡頭的時候,依然覺得有點兒暈眩。
剛才是誰接了他一下?
仲聆在哪?
他昏頭轉向的爬起來,這一擡頭不打緊,吓得“嗷”的一聲大叫,重新摔在地上。
他頭上有一個披頭散發的紅衣女人,正飄在半空中,注視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計夫子:媽的,我的鞭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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