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驚鴻一面

水花飛濺, 瓶子落地的聲音敲打着易遷的心髒,他喉頭一熱, 只覺得心要跟着跳出來。

他僵硬地站在那裏,除了心驚,根本不懂得這時他應該怎麽回應。

但他沒有推開陸召離, 手緊緊抓着褲子兩側, 雖然他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表情, 更沒辦法判斷陸召離到底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思才這樣對他。

但他其實是有些開心的吧?他想。

陸召離是在碰上易遷雙唇的那一刻瞬間回過神來的, 明明覺得嘴唇的觸感是綿綿軟軟的,他卻好像全身遭到了電擊, 每一根汗毛都炸開來。

可那溫熱甘甜的味道,讓他流連不已, 一時還不想撤開。

易遷也沒有反抗。

是傻了嗎?

要是別人也這麽對他, 難道他也跟僵屍一樣一動不動嗎?

還是這種接近根本沒到易遷的底線?

陸召離突然閉上眼,那只按在易遷心口的手向後一劃,猛地按住易遷的後腦, 插進他的發絲之間, 另一只手繞到他的後腰, 将之向上一帶。

瞬間唇齒相接。

陸召離的心如飄飄浮浮的蘆葦葉, 一面在風中搖曳,一面在水中游移, 一面溫順, 一面清冷。

小腹的火熱燃燒到胸腔, 又像有無數只手在抓撓着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起于玩笑的吻,開始假戲真做了。

他舍不得移開。

易遷只覺得熱,還有淪陷,墜落到觸不見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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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身不由己地将手搭上陸召離的肩膀時,驟然的回應讓陸召離如遭雷擊地退開。

他清醒了。

而易遷剛剛才閉上的眼睛半睜開,被陸召離肆意掠奪一番的嘴唇紅欲滴血,半扇睫毛微微閃動,因為方才的猛烈,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腔一起一伏地。

他還沒有緩過神來。

陸召離捂了捂嘴,額前的發絲粘到雙唇上,熱度在一絲一絲減少。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羞怒。

從始至終,手握主動權的是他,但身不由已越陷越深的好像也是他。

他心中突然有些害怕。

那種害怕源于一種未知的恐懼,在他沒辦法掌控的地域裏,似乎早晚有一天會剝奪他什麽東西,卻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刺激。

“你也太容易就上鈎了吧。”陸召離蹭了蹭嘴,眼睛掃過一圈,唯獨躲開了易遷的注視。

他只是想找個借口解釋剛才的事情。

對,就假裝那是他臨時起意,想要看看易遷在他女裝美貌勾引下會不會動情。

這個解釋很好。總比他承認是自己沒能把持住好。

“你什麽意思?”

一聲冰冷的質問打斷了陸召離的竊喜。

他擡頭看他,發現易遷原本略微上揚的嘴角向下一扯,臉色在一點一點冷下去。

陸召離看過易遷很多種負面情緒,煩躁的,不耐煩的,嘲諷的,怨恨的。

唯獨現在這樣,他一次也沒見過。

那是一種不近人情的表情。

“我只是……”陸召離有些心慌,他明明還沒想好該怎麽解釋來收場,話頭已經抛了出去,一只手按上易遷的肩膀,卻被易遷毫不留情地打開。

易遷低下頭,睫毛微微顫動,等呼吸漸漸平穩了,他才擡頭,嘴上挂着冰冷的笑:“閻王爺,我說過很多遍了,你沒事離我遠點,別總是招惹我,你當我說的話都是耳旁風嗎?”

不等陸召離回答,易遷看都不看他,轉身打開鐵皮門走了出去。

臨走時腳有意無意地踢到了水瓶,水瓶借力撞到鐵皮衣櫃上,發出震耳的“铛”的一聲,僅剩的水再次賤開來。

陸召離心頭就像猛然被澆了一桶冰水。

他定定地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心裏開始不停地怨怪自己。

【易遷生氣了。】

【是因為我剛才親了他,所以生氣嗎?】

【易遷不喜歡我碰他,對,他跟我提過好幾次,但我一次都沒聽進去!】

【這次他終于忍不住發火了,那他以後還會給我做好吃的飯菜嗎?】

【不會了嗎?這可不行……】

想到這,陸召離再也待不住,一把撩起裙子,像風一樣奔了出去。

不會處理感情的陸召離不知道哪裏開始對易遷有了誤解,想法就這樣岔劈了……

陸召離披散着頭發提着裙擺,穿過操場上重重疊疊的人群,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一路上不知道收到了多少獵奇的目光,甚至還有男的吹口哨,可在心急之下,那一丢丢自尊心也被抛到了腦後。

沒功夫管路人的目光,他一心想要找到易遷,想跟他好好解釋解釋,或者認個錯也行。

在看臺右側下方,陸召離終于找到了26班的方隊,隔着一段距離,他聽見一聲調笑。

“卧槽易遷,你這是幹嘛了,嘴怎麽腫了?”

陸召離邁開的步子就又撤了回來,他伸長耳朵,聽到易遷淡淡說了句“沒怎麽”。

看來真的是發了很大的火,易遷平時對同學都很有禮貌,向來不吝啬笑臉,現在整個人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陸召離走到易遷一米外停住,只看到易遷脊背一僵,應該是發現了自己,可他一點動作都沒有。

別人卻終于發現陸召離了。

“我去……這他媽居然是陸召離……你快掐我一下!卧槽槽槽疼疼疼……真她媽是陸召離!”說話的人是易遷的前桌那個子彈頭,掐他的是子彈頭同桌。

聽見這聲驚呼,26班方隊裏的其他人都齊齊看過來,一個個瞪着眼珠子,全都看傻眼了。

只有易遷還是背對着他一動不動,陸召離盯着他的後背,莫名有些酸楚。這大概是委屈吧,情商掉線的傻閻王捂了捂心口。

紀瑤走過來,繞着他轉了一圈,啧啧嘆道:“陸同學,你真的很适合這套……你是仙女本仙吧!”

開始有人圍上來。

紀瑤抓住陸召離的手腕,把那些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男同學和下巴已經掉到地上的女同學轟走:“陸同學由我來守護了!你們都退散退散!”

她清甜的口音讓其他同學一怔,随即暧昧地笑笑,剛要調侃一句,就聽廣播上說:“接下來入場的是高三25班,他們巴拉巴拉……”

“到25班了!快做好準備!”前面體委喊了一聲。

紀瑤拉着傻子一樣的陸召離站到隊伍的最後——易遷的旁邊,還有意無意地撞了易遷一下。

“易遷那個……”

“閉嘴。”

陸召離有心解釋,然而話還沒說完,易遷就冷聲打斷他,還向旁邊站了站,似乎是給他們騰地方。

易遷本來不想這樣,他知道陸召離是閻王,不太懂人情世故,愛玩幼稚調皮搗蛋是他一早就領教過的。雖然這次太過分了,但兩個人以後少不了相處,他不想把關系弄得太遭。

而且是他先揣着別的心思。

但紀瑤的刻意接近和陸召離順從的态度讓他陡然又升了一股無名火。

就當他是癡心妄想好了,想他陸大少爺身邊啥也不缺,以後離得遠點,省得傷人自傷。

“二五二五!崇文尚武!蒂花之秀!幹翻二六!”

“卧槽這什麽口號?”

25班的方隊已經到了主席臺前,喊出一聲滿是挑釁的口號之後,看臺上的觀衆一下沸騰了。

主席臺上有的老師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看來這口號是25班故意在今天才說出來的,要不根本“過不了審”。

“計劃變更!口號改為B!別喊錯了!”前面的體委突然回頭喊了一嗓子。

易遷收回心思,決定不再想那些讓人心煩的事,而且一會兒的表演還要和他合作……

25班表演的是歌舞和魔術,因為有人擋着,隔着又遠,再加上易遷沒心情,他根本沒看到他們的表演。不過聽看臺的歡呼和口號聲,能推測出他們反響還挺不錯的。

好像還用小姐姐們的大長腿博了一堆宅男好感……

“易遷,就跟排練時候一樣……你別一生氣,就唱跑音了啊……”陸召離不知道從哪變出一把小紅扇,別到頭上,眼神飄向別處,試圖跟易遷搭話。

易遷動了動唇,把冷言冷語咽了下去,眼神觸及陸召離頭上的小紅扇,突然有些挪不開眼了。半晌後僵硬地回答他:“管好你自己。”

紀瑤看看別扭的兩人,兀自笑了。

終于輪到了26班。

“他們前面推着那個東西是什麽啊?還用紅布罩上了。”看臺上的觀衆看到26班走近的方隊,問旁邊的同學。

“不知道哎……你看那裏有一個氣場好強的女的!古風cos嗎?”

“什麽女的?那是常寧集團的陸家大少爺,男的!”後面的女生插話道。

“啥?”聽見這話的人都震驚了,紛紛伸長脖子細細去看,然後摸臉,“這——這也太好看了吧……”

方隊漸漸走到主席臺中央,體委一直喊着“一二一”的口號,等廣播介紹完,體委中氣十足地起了個頭。

只聽震耳欲聾的口號聲響徹操場。

“二六最皮!所向披靡!二五別急!給你買橘!”

……

當主席臺的老師都一臉懵逼的時候,看臺兩側轟然爆發出豬叫一般的笑聲,只有25班的人一陣青一陣白。

更騷的是,怕觀衆們聽不清,方隊最裏面那一排舉起了手中的大牌,上面清楚地寫着口號。

“真她媽絕了!前腳25班挑釁,後腳26班就認兒子!”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觀衆總結道。

口號喊完,方隊中飛速跑出幾個人,把蓋着紅布的東西向後拉了拉,然後又在紅布底下接上什麽。

與此同時,陸召離已經站到了中央,從袖子中滑出了一把跟他頭上差不多的扇子。

陸召離以此掩面,對拿着話筒準備就緒的易遷粲然一笑。

看臺上的觀衆突然靜下來了。不是聽見了悠然響起的音樂,而是看到了身穿紅裙的人,手持紅扇,掩面遙望。

大多數人都沒發現他其實是個男的。

只是覺得他真的很高。

音樂聲起,陸召離不再給易遷亂“抛媚眼”以求得關注。他劃動蓮步,圍着易遷堪堪轉了一圈,才在他前面的位置站定,開始了跳起了他很久以前,偶然看到的“驚鴻舞”。

觀衆都很好奇,在婉轉悠揚的音樂和美人伴舞下,易遷上身花夾克和黑色七分褲的打扮會唱出怎樣違和的音。

音樂《驚鴻》很多人都聽過,是一個古風大拿的成名曲,不過原唱雖然是男的,但唱功了得聲音還特別仙,一般人輕易翻唱不出感覺。

直到易遷開了嗓。

風韻十足的戲腔,像是展開了歷史的畫卷,詞不變,韻味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陸召離的手還保持揚扇的姿勢,腳卻頓了頓。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宋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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