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生日(三)

中秋節。

易遷看着落到窗戶上的雨滴, 轉身去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胳膊剛伸進袖筒, 躺在茶幾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他動作加快一些,翻過沙發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備注才松口氣。

“喂?小遷?”

“嗯。”易遷應了一聲, 單手換鞋, 一邊聽着電話一邊抄起桌子上的鑰匙推門走了出去。

易蓉蓉在電話那邊囑咐他出門小心,完全沒有自己兒子是高中生的覺悟, 易遷應聲, 耐心着回答。

前一天商量好的,高三最後一個生日, 排球部的哥們給他過,到了約定好的時間, 陸召離會在樓下接他。

就像往常一樣。

外面下着雨, 易遷單手罩着頭頂一路跑到了陸召離車旁,打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剛上車的易遷沒顧得上跟陸召離寒暄,聊聊對視一眼, 就把心思全放在手機那邊。他右手去拉安全帶, 摸了兩下沒摸到, 正巧聽到那邊略帶歉意的抱歉, 他停下手,眉頭一皺。

“你晚上不回來?”

“嗯……同事突然要跟我換班, 我想着你今天有人陪, 就答應了。”

易遷神色不變, 依然皺着眉。

半晌後,道:“我今天應該會很早回家。”

“啊?不用,你和同學多玩玩吧,不用太早回來。”

這下易遷眉頭皺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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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蓉蓉雖然有時候對他不上心,但生日這種事從不敷衍,就算白天自己有約,她也一定會在家裏等着他回去的。

因為單親的關系,易蓉蓉很珍惜他。

在自己試探之下易蓉蓉依然沒松口,易遷一下就往壞處想。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就像易蓉蓉擔心易遷而不讓他抓鬼一樣,她自己在遇見棘手的事情的時候也從不會告訴他,就是怕他擔心。

手機那邊的人聽起來沒有絲毫慌亂,還噗嗤一聲笑出來,道:“你瞎想什麽呢?還以為媽媽騙你?我同事就在這,不信你問問她!”

聽這輕松的口氣不像說謊,易遷總算放下心來,輕聲笑了笑道:“不用了,你說不是就不是,那你下午在休息室裏好好休息吧,晚班累。”

挂斷手機,易遷揣回兜裏,回頭看到陸召離正看着自己,才發現自己上車之後車子一直沒啓動。

他摸了摸臉,拂去剛剛忽略的雨滴,問他:“怎麽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陸召離沒說話,靜靜看着他。他眼下一片青黑,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雖然俊俏的臉怎麽看都俊俏,但他這樣總給人一種縱欲過度的病态之感。

易遷握手在唇邊咳了咳,趕走腦中怪異的比喻。

“怎麽了?你沒休息好?不然我們下車打車去也可以。”易遷說着要推門。

陸召離卻先一步擡起身,一手按住他推門的手腕,強行拉了回來。

他從駕駛位上探出身子,幾乎整個人壓在易遷身上,易遷下意識向後靠,但椅背很堅|挺,他躲無可躲。

陸召離覺得好笑,尤其是易遷縮脖子向後靠的時候,就像一只容易受驚的兔子。

“傻子。”陸召離笑着看他,然後左手放在他胸前,手中握着安全帶,“你不系上我怎麽開車?”

易遷背後發毛。

在易遷一臉愕然下,陸召離超溫柔超和藹地給他系上了安全帶,最後還寵溺地對他笑了一下。

易遷再推門,“你不是陸召離,我要下車。”

……

到了地方,易遷不熟,基本是陸召離帶着進去的,來的是常寧集團旗下的專門供人吃喝玩樂的産業,名為“走南闖北”。陸召離一進去,就有人給他帶路,标準笑容鞠躬請示,“少爺”叫得很順口。

易遷差點忘了陸召離還屬于豪門二世祖那個類別的。

掌管生死的人是不一樣,就可以給自己找一個絕佳的安身立命好家世。

明明自己說過要公正的。

……

7樓以上是vip貴賓區,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易遷推門進去的時候,屋裏的燈閃地人眼疼,然後頭頂bang地一聲又震地他耳朵嗡嗡響。

幾人手中拿着手拉炮,碎花似的碎片嘩啦啦落下,易遷還吃進嘴裏一片。

“你們都多大了……”易遷無奈地看着興奮的衆人,沒有責怪的意思,眼睛還是帶着笑的。

他剛說完話,身前就閃過一個身影,易遷眼疾手快,略微側了側身子躲了過去。

紀瑤跑到陸召離面前,指着室內的大屏幕:“那個可以用來k歌嗎?”

陸召離挑挑眉,沒說話。

黎天一把拉過易遷,跟他悄悄道:“她怎麽來了……剛才在這我都沒好意思問……”

易遷心中有些酸澀,但看黎天的眼神和語氣覺得事情不止這麽簡單,總感覺……他有些忌憚紀瑤似的。

“這你都猜不出來?”沈卞不知道啥時候站在了他們旁邊。

他微微朝着那邊揚揚下颚,回頭道:“肯定是沖着陸哥來的呗。”

易遷就更煩了。

“吃飯吧,我餓了。”易遷扒開黎天的手,轉身走到座位上坐下。

等飯菜上來的時間,易遷聽他們胡勒海吹還覺得挺有意思,漸漸地就不在意身邊兩個人的交頭接耳了。

就是陸召離比較苦逼,他倒是很想和易遷說話,奈何易遷就是不往這看,看他聽得津津有味的,陸召離就決定再忍忍。

“這菜上得也太慢了吧,”陸召離嘟囔一句,“真給陸氏丢人,回頭辭退!”

……

等菜都上齊之後,筷子沒懂幾下,酒倒是喝了好幾瓶,所幸人多,大家酒量又都不錯,酒過三巡還沒人喝醉。

除了陸召離和紀瑤。陸召離借口酒精過敏,紀瑤一個女生大家又都不熟,自然沒人勸酒。所以大家主要灌的就是壽星——易遷,結果越喝越奇怪,怎麽易遷人影都變成兩個了,他看起來還那麽清醒呢?

易遷一看大家有點醉了,就打算散場,沒想到一聽回家醉酒的那幾個不幹了,嚷嚷着不盡興。

等酒桌撤下去,換上幹淨的桌布,喝醉的那幾個已經從廁所吐完了出來了,一個個的都酒醒不少。

“我們玩點啥呀……”沈卞算是最清醒的一個,雖然比不上易遷,但現在也只是微醺的狀态。

易遷不說話,這種玩樂的場合他向來只能聽別人的,一來是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二來是他以前沒錢,很少參加聚會。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坐在陸召離旁邊的紀瑤提議道:“不如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扯幾把蛋又不是十年前借着游戲告白的流氓……”小飛素來心直口快,本來想等她說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卻聽到一個這麽久遠的游戲,一時沒忍住吐槽。

沈卞忙拽他袖子,努力給他使眼色。

“你眼睛進屎了?”

馬勒戈壁!眼睛進你了!沈卞氣呼呼地扭頭不看他,同時有種欲哭無淚的無力感……

一個兩個怎麽都那麽沒眼色呢?明顯那個想要借着游戲告白的流氓就是紀瑤啊!

易遷眼神從陸召離臉上略過,最後落到紀瑤那裏,輕輕點頭,“無所謂啊,反正大家現在也沒勁。”

半小時後——

“小飛,敢不敢告訴大家你穿的是什麽圖案的內褲?”沈卞虎視眈眈地看着小飛。

小飛捂着裆,臉騰一下就紅了,道:“有什麽不敢說的!就普通……卧槽你他媽!別拉我褲鏈!草!我喝酒!喝酒總行了吧!”

大家一臉失望。

“粉色的。”沈卞坐回椅子上轉眼就把他賣了。

小飛咬牙,扭頭看旁邊的黎天,“天哥,你周一翹了訓練是去幹什麽了?”

黎天一僵,随後伸手拍了拍小飛,似笑非笑道:“放假回來每天加一百個發球,嗯,我會替你跟教練提的。”

小飛:卧槽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黎天一口幹了杯中酒,倒着向下示意,“就是去看了一場排球賽,沒什麽不可說的。”

衆人:沒什麽不可說你喝罰酒幹什麽?

沈卞嘟囔:“我記得周一打排球賽的是女排啊……”

“咳咳!”面對衆人的目光,黎天趕緊掩飾地咳嗽兩聲,然後問下一個人問題。

明明被他們嫌棄的游戲,居然都玩得這麽高興。

到了紀瑤,不知道怎麽了,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易遷看到紀瑤給陸召離滿上酒,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

陸召離上家是紀瑤,前幾輪她問得都是很簡單的問題,別人還以為她是故意給陸召離放水,現在看她的架勢,是要認真起來了?

“陸召離,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紀瑤舉着酒杯,笑眼看他,其他人心道果然,雖然覺得畫風不太對,但一個個的都很感興趣,豎着耳朵聽。

易遷雙手抓着膝蓋,手指縮緊,努力維持正常的表情看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的有多快。

陸召離偏頭看了看易遷。

紀瑤沒忍住笑道:“你看易遷幹什麽?”

看易遷幹什麽?當然是喜歡他啊!陸召離心中抓狂,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他要是現在就說出來了,易遷不同意,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紀瑤絕對是故意的,因為他又喝不了酒!

但是要是說謊,易遷就在這裏,等事後他告白,易遷多想怎麽辦?

一根筋單細胞的陸召離突然爆發頭腦風暴,短短幾秒想了很多種可能。

紀瑤不依不饒,看向易遷,“你總看易遷,難不成易遷知道?”

“草!你們真磨叽!你就說你是不是喜歡陸哥吧!不然誰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小飛脫口而出。

衆人斜眼:你不就是因為太感興趣而陸召離遲遲不回答所以急眼了嘛!

“我……我其實……”紀瑤一臉被人說中的羞澀,吞吞吐吐道,但眼神其實一直往旁邊瞥。

“我去趟洗手間——”易遷突然站起來,他低着頭,看不清表情,藏在背後桌下的手是握緊的。

衆人察覺氣氛不對,紛紛對視,易遷已經出去了。陸召離是第一個察覺易遷情緒變化的人,眼見着他眼中都是苦澀自嘲,還有他落寞的背影,陸召離想也沒想就跑了出去。

留下衆人面面相觑,心靈交流。

“卧槽易遷不是也喜歡紀瑤吧!所以這是情敵修羅場?”

“等等——情敵為什麽要去追情敵?”

“大概是覺得兄弟比女人重要?”

幾個眼神交彙,大家理順了兩人的狀況。

紀瑤默默放下酒杯,嘴角勾起淺笑。

……

洗手池旁,陸召離喊住易遷。

可能有人走的時候沒關緊水龍頭,在每個包間隔音都很好的情況下,易遷都能聽到細流的聲音。

他脊背一僵,然後轉身,笑容有些勉強,“我來方便,你跟着來幹什麽?”

陸召離走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皺眉道:“那你手抖什麽?”

易遷猛然發現自己的異常,他從小有個毛病,傷心難過的時候不會有很大的舉動,甚至還能笑着正常做事,但是手會發抖,而且控制不住。

他低頭看了看,然後伸手扒開陸召離,重重呼出一口氣,昂頭道:“我沒事,你回去吧,有人在等你回答。”

“該等我回答的人就在這裏,我回去幹什麽?”陸召離被拂開手有些生氣,上前再抓住。

這次易遷卻有些失控了,他根本沒聽清陸召離的話,只是覺得他太胡攪蠻纏!一次兩次都忍了,等到他再也沒辦法擺脫陸召離……

不,他現在已經擺脫不開了!

“陸召離,你再這樣,等我習慣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他看着陸召離,眼神中沒有溫度,堅硬地像塊石頭。

可陸召離的心卻像在灼燒一樣。

他不顧易遷的态度,将他逼退到洗手池上,把他整個人都囚禁屬于自己的懷抱裏。

“你的意思,是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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