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店員将兩只手表各自包裝好,季成川接過來,一只遞給季然,另一只遞給白河。他心知委屈了這個孩子,沖他溫柔地笑了笑:“生日快樂。”
白河不敢看季然,也莫名不敢跟季成川對視。他不太好意思地接過這份禮物,心裏其實并不太快樂,卻也明白這不快樂怨不得旁人,是他心甘情願,自作自受。
你看。他對自己說,我到現在都在作。季成川只是對我笑了笑,剛才不快樂就飛走了一半似的。
季然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古怪。
生日?
他看着白河,咀嚼這兩個字。生日對于季然來說并不是什麽美妙的節日,如果有過美好的回憶,那也是在六年前,已經被他封存起來,不願觸碰。跟姥姥單獨生活的六年間,一切充滿阖家團聚氣息的節日其實都讓他抵觸。
他沒有。
上初中以前的生日都是難熬的,他還不會邀請同學去唱歌吃飯,姥姥會在他生日那天起個大早,買一堆新鮮的食材,做一頓豐盛的飯菜給他。老年人對于儀式感的表現僅此而已。季成川會派人送來包裝精美的禮物,那些禮物的宿命永遠都是被扔下樓,成為一堆像他一樣破爛的東西。
然後,他要小心地說盡讨喜好聽的話,安撫憤怒的姥姥,努力吃光姥姥辛苦大半天做出來,其實有些過于鹹了的菜。
姥姥年齡大了,味蕾有些退化,季然從來沒有告訴她。也從來沒在小孩子最虛榮的成長年月間提起過,自己其實也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想要一份充滿愛意的生日禮物。
有些小孩子有着很別扭的思維:越得不到的越在意,越在意越喜歡裝作很嫌棄,并且想當然地認為,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在意着,看起來不在意的人都是裝的。
他在沖進店裏前并不知道季成川是在給白河挑生日禮物。
可那又怎麽樣呢?他立刻反駁自己,生日又怎麽了,這人也不是小孩子了,生日也不能成為與季成川那種關系的遮羞布!
“那……我先回去吧。”白河小聲說。
季成川點頭:“讓司機送你。”
“不用不用,”白河現在哪敢坐季成川的車,他小心瞄一眼臉黑如泥的季然,拘謹道:“我坐地鐵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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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川沒有再勸,白河抱着表轉身要逃,一只腿還沒邁出去,就被季然喝住了。
“等等!”
白河愁眉苦臉地回頭,季然兩步走上來,将季成川買給他的手表往白河懷裏一怼,嘴角緊繃繃的,皺着眉一臉嫌棄:“誰稀罕你的手表。”
說完,不等任何人做出反應,他先一步蹿出去了。
“哎……”白河猝不及防,不知道該不該接,茫然地看看季然又看看季成川,季成川說:“給你就拿着吧。”拎起外套,也大步跨了出去,正撞上門口螞蟻轉圈的李鶴陽。
“啊,叔叔……”李鶴陽也糾結着是先去追牛犢子一樣的季然,還是先跟季成川說一聲季然往哪跑了,心裏直罵自己真是欠,幹嘛非拉着季然一起來買禮物。
季成川不跟他廢話,直接問:“人呢?”
李鶴陽指指二樓,季成川拍拍他的肩膀:“等會兒一起吃飯。”
白河跟在後面走出來,李鶴陽思考了一秒,将自己剛才在娃娃機裏夾上來的八抓魚遞給他,有點尴尬地笑笑:“生日快樂!”轉身跑了兩步,又猶豫着回頭道:“小雞崽兒……就是剛才我那個朋友,他姥姥剛去世。他任性,你別跟他計較。”
“開心點!”
“謝……謝謝……”白河捧着滿懷的手表娃娃,茫然地目送三人陸續離開。
季成川是在抓娃娃機前面找到季然的。
季然抓娃娃的手法十分暴力,操控杆被拽得搖搖欲墜,“啪啪”拍打着控制鈕,整個箱身都在晃。
季成川看到他心裏就跟倒了蜜似的,之前被罵“變态”的那點傷心,被季然幾聲“爸爸”喊得冰消雪融,怎麽看季然怎麽甜,恨不得把人抱起來轉兩個圈。
他從一衆年輕人和小朋友們之間走過去,從背後将季然包進懷裏,握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開始替他操控搖杆。
季然驀地被季成川的味道包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他如果背後有鱗,恐怕整根脊柱都要炸開了。他像個松鼠一樣要往上蹿,卻被季成川用下巴抵住了頭頂。
“別動。”季成川聲音低沉,喉結的震顫順着柔軟的發絲傳到季然的後腦勺,酥麻麻的:“想要那個猴子?”
季然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不自在,周圍人來人往,季成川握着他的手,他像被釘在了季成川懷裏,往前是機子,往後就是季成川的胸膛,他臉頰上每個毛孔都充血到極致,腳趾頭也在鞋子裏偷偷蜷縮起來,掙不開也不敢動,只能瞪着大眼,僵硬地盯着眼前的機械爪。季成川轉了兩下手腕,機械爪精準降落,抓住了目标猴子,搖搖晃晃地升起來,向出貨口移動,季然的注意力被猴子吸引,又不由屏住了呼吸,願意忘記一下`身後高大的附着物。
猴子順利出貨,旁邊不知什麽時候圍上來幾個小蘿蔔頭,鼓着掌哇哇亂叫:”叔叔好帥呀!”季成川輕笑一聲,松開季然,揉揉他的小腦袋,将猴子取出來遞給季然。季然正一肚子別扭沒處發,聞言一把拽過猴子,遞給他腿邊叫喚最歡的那個,惡聲惡氣:“帥個屁!叫什麽叫,送你了,拿走!”
小孩不敢接,怪叫着跑遠了。
“還想要麽?”季成川笑着問。不等季然,他向後指了指:“等會兒爸爸再給你抓,你把你朋友忘了。”
“咳。”李鶴陽清清嗓子,昭示他的存在。
剛才在表店門口,李鶴陽就邊觀察了半天,他怎麽看這父子倆的相處都不太對,季成川對季然寵得也太過分了點,任他那樣使性子,竟然還樂在其中。
一追下來,又看見季成川教季然抓娃娃的姿态,他突然醒悟了一些。
季成川難道對季然……不對,他完全就是把季然當作一個幼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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