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輛高檔轎車剎在李鶴陽跟前,他歪頭看了看車牌,不是他叫的那輛。正要拉着季然往旁邊走,後車門打開,季成川從車裏邁了出來。
季然放學後跟同學去唱歌的事季成川知道,小司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酒桌上,沒當什麽大事,小孩總要有自己的空間。他還順便反省了一下自己,季然正是愛玩的年齡,看來是在家憋悶了,算了算最近的日程,琢磨着過陣子抽個時間,帶季然出去好好玩一玩。
方廷的電話才是真讓他吓了一跳,隔着話筒真真假假的,他不知道季然“喝軟了”到底是個什麽狀态,出去唱個歌怎麽還能喝軟?撂了電話就趕過來。
他看見李鶴陽不意外,李鶴陽看見他倒是吓一跳:這是當場被家長抓包啊!喊了聲叔叔,他趕緊扭頭拽季然的袖子:“你爸爸來接你了。”
季然還沒醉到不認人的地步,他就是頭昏腦漲,腳下發飄。一擡頭看見眼前晃着兩三個季成川,他皺起眉毛,把臉撇到一旁,轉身就想走。
季成川伸手把小孩攬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打橫抱起塞進車裏,轉身看李鶴陽,問:“你家在哪?順道送你回去。”
“不用叔叔,”李鶴陽幹巴巴笑,心想怎麽自己每次見到季成川都是一副不學好的模樣。他指指樓上:“上面還有幾個同學呢,我得把他們收拾了。”
“都喝成這樣了?”季成川指指車裏。
“沒,其實雞崽……季然沒喝幾口,他就是暈得快。”
季成川知道方廷已經跟經理交代過了,沒再多說,拍了拍李鶴陽的頭。“咣”一聲,季然在車裏踹門,季成川轉身上車。
季然從KTV出來前撒了尿,又在外面吹了一會兒風,比在包間裏清醒了不少。他歪在座椅上盯着外面的季成川,老東西不知道在跟李鶴陽嘀咕什麽,竟然還伸手摸李鶴陽的頭。季然心裏一煩,擡腳就踹。
季成川一進了車廂就疊起腿,把季然橫過來,腦袋枕在自己腿上,這樣不容易頭暈。
季然本來想掙紮一下,結果一躺下竟然還挺舒服,索性不情不願地不動彈了。
“渴不渴?”
季然瞪着他不說話。
季成川摸着季然的頭發笑了起來。他覺得季然像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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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得平穩,季然昏昏欲睡,他的眼皮緩緩張合了幾下,季成川用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困了就睡吧,爸爸在呢。”
季然沒動,季成川感到兩扇睫毛刷在他的掌心,有點癢,順着掌紋一路癢到了心裏。
這是他的寶貝兒子。
他低頭,在季然腦門上親了一口。結果下一秒,季然揚起手,啪!精準地在他臉上甩了個巴掌。
司機一口倒抽氣噎進喉嚨裏。
季成川的眼神涼了涼。這巴掌來得猝不及防,季成川從小到大從沒挨過季老爺子以外人的巴掌,就算平時被季然打打踹踹,那都是小貓撲食,挨巴掌跟那些“親密接觸”比起來,當然不是一種概念。
方廷說他太慣着季然了,看來是真的。
車裏慵懶的氛圍緊繃了起來,父子倆互不退讓地對視了一會兒,季成川輕輕捏起季然的下巴,聲音都低了三個度:“在鬧什麽脾氣?”
季然打出那巴掌純粹是本能,他自己聽見那聲響都吓得酒醒了一半,別別扭扭地剛準備開口道歉,一看季成川竟然威脅自己,壓抑了許多天的火氣立時竄上心頭。
酒精的妙處大概就在這裏,只要有一點點情緒的刺激,平時不敢說的話,不敢表達的情緒,就統統都能輕易爆發出來。
“你不許跟那個人在一起。”
季然的聲音都吊尖了,兇巴巴地命令。季成川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季然所說的那個“他”是在指什麽:“白河?”
“誰?”季然眨眨眼:“那個人叫白河?”
“你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
季然一扭頭:“我才沒有。”
季成川的神色重新柔和下來,不止是神色,他覺得自己體內那名為“父愛”的情感都一并柔成一團棉絮,塞在胸腔裏癢癢撓撓的,讓他根本無法再對季然發脾氣。
“然然,你是不是覺得,爸爸陪你的時間太少了?”
這老東西怎麽這麽不要臉?季然氣結,他就是嫌惡心而已!
“沒有!”
季成川輕笑,季然聽着刺耳,張嘴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口。季成川把手指抵進他牙關,季然下意識舔了一口,舌尖挨了針紮似的一麻,呸呸往外吐。
季成川哈哈大笑。
車停到家門口時,季然已經睡着了。司機給季成川開車門,見季成川要抱着季然下車,伸平雙手道:“老板,我來吧?”
“去。”季成川用腳尖蹬開他。
阿姨在家裏轉來轉去等半天了,見季然竟是被季成川抱着進的家門,吓了一跳,湊上去看,見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小聲問:“季先生,你交代的醒酒湯已經煮好了,還需要麽?”
季成川搖搖頭,徑直抱着季然上樓:“你休息吧。”
他的房間在季然的前面,經過自己的房門時,季成川腳步頓了一下,低頭看看季然的睡臉,小東西睡得正香,不知道夢見了什麽,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
就一晚。他告訴自己。
然後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季然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了,他全程暈暈乎乎,只覺得今天的床格外舒服,煽情電影裏常說的,“仿佛回到了母親的子宮”,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所以午夜夢回時,他從溫暖的懷抱裏懵懵懂懂的擡頭,看見近在咫尺的季成川的臉,睡得有多舒服,他就有多驚恐。
老混蛋為什麽在我床上?!
他下意識要掙開,動不了,這才發現自己被季成川整個摟在懷裏,像個幼崽一樣。
月光從沒拉嚴的落地窗簾間滲透進來,灑在季成川的臉上,季然怔愣着盯了一會兒,發現季成川的睫毛竟然很濃密,就像他的頭發一樣,在眼睑下投出半扇柔和的陰影。
老王八蛋其實也沒有老,勉勉強強算英俊吧。
他伸手到後腰,試圖掰開季成川的大掌。連他自己也奇怪為什麽不直接一腳把季成川踢開。
誰知剛動了一下,季成川就發出一聲鼻息,被打擾了般皺起眉,手臂一攬,季然往前一撞,整個人便更加緊密地貼進季成川懷裏。
咚。
心跳聲透過厚實的胸膛傳過來。
咚!
這是季然的。
鼻尖全是季成川的味道,鋪天蓋地。季然覺得自己的酒勁好像又上來了,跟這味道混合在一起,把他的頭腦攪得昏昏然。
都是因為自己喝多了。
都怪老王八的床太舒服了。
都怪這味道太熏人。
都是季成川的問題,不怪他。
咬着牙糾結了一會兒,季然小心翼翼往眼前的懷抱裏拱了拱,聽着自己如雷的心跳,重新閉上眼。
當他的呼吸重新沉穩下來,再次睡熟,季成川張開眼皮,瞄着懷裏毛茸茸的小腦袋與通紅的耳尖,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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