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醜男的青春只有右手（11）

剛開學，羅洋就請了一星期的假，沒有來上學。周凡打他的手機也沒有人接聽。最後他給宋黎打了電話。

“宋姐，羅洋怎麽回事，沒有來上學？”

“他的膝蓋舊傷複發，不能再跑步了，大概有些難以接受吧，你有空過來幫他開解開解。當然，我不會道德綁架，你不來也沒事，過幾天他應該自己就好了。”

宋黎說話一向簡潔，說完就挂了。

周凡收起手機，沒去羅洋家裏。他根本不會安慰別人，到時候去了也不知道怎麽說，反正宋黎也說了，過幾天他自己應該就好了。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再多的矯情又有何用，只是不能跑步而已，又不是殘疾了，如果随随便便就一蹶不振，那只能證明他的脆弱。

虛僞的同情和安慰可能會讓他覺得心裏好過，但周凡并不願意去做，他覺得沒有必要。羅洋人生的真正意義，需要他自己去尋找，所有的結束都是另一個起點的開始，他從以前的過程中已經體會到幸福和快樂，那麽就不是浪費了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新的開始，也是羅洋自己許久之前就已經做下決定的，又為什麽不能接受呢。去試着接受新的生活，迎接新的幸福和快樂不是比傷春悲秋更有意義嗎。

周凡照常上學，他的生活并沒有因為羅洋沒來學校而有什麽改變。

又過了兩天，周凡接到了羅洋父親的電話，請求他去看一下自己的兒子。對方言辭懇切，讓周凡實在無法拒絕，主要還欠了對方的人情，周凡就答應了。

放學後，周凡步行來到了羅洋家的小區，他現在經過大半年的鍛煉，體力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這麽一點路程連氣都不帶喘的。

按了門鈴，是羅洋母親開的門，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羅洋的母親，果然是個大美人。羅洋母親身材窈窕，眉目秀美，看不出多大年紀，乍一看倒像是羅洋的姐姐。她穿一身淺米色的裙裝，眉間籠着輕愁唉聲嘆氣，看到周凡，愁緒微解，熱心地招呼。

“你是洋洋經常提到的李凡吧，喝點什麽飲料？有橙汁、椰子汁還有鳳梨汁，對了！我剛剛買了炳香麗特的草莓烤派，你要不要來一點？”

“謝謝阿姨，我先去看看羅洋吧。”

周凡推門，房間的門鎖着。這時羅洋母親緊張地向他招招手，細白的手指遞上一把鑰匙。

“你用這個鑰匙可以開門，我們一開，他就大吵大鬧，所以也沒怎麽敢開過……”羅洋母親情緒有些低落。

還大吵大鬧，都高中生了，又不是小孩子，真是幼稚。周凡搖搖頭，用鑰匙打開門。門剛開，裏面就有什麽東西扔了出來，他下意識地一躲，是一盒紙巾。

“不是說別來煩我嗎！”是羅洋的聲音，有些嗡嗡的悶響，原來是從空調被裏傳出來的。

周凡轉身關上門。

“羅洋，是我。”

用被子捂住頭的羅洋，伸出了一個腦袋，眼睛浮腫，露出稻草般蓬亂的頭發。

“哼，你怎麽來了？”

“我沒想來，你爸求我來的。還不起來啊，你頭上都長蘑菇了！”周凡倒是直接。

“他求你就來，這麽聽他的話！”羅洋掀開被子，只穿一條短褲，露出結實的長腿，膝蓋上光滑無恙。

“你好像沒什麽事，那我就走了。”周凡轉身作勢要走。

“不準走！”羅洋蹦了起來，拉住周凡。

“裝病？”好敏捷的身手，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樣子，腿好像也不錯。周凡有些無語地瞪着他。

“煩死了，就是膝蓋有些疼。醫生說以後快速跑這樣的劇烈運動不能繼續了，否則傷勢會加重。”羅洋撓了撓頭發，嘴唇抿了抿，眉頭皺起。

“你不是決定了高三就不跑步了嗎？現在放棄不是正好？”周凡有些無法理解，既然不跑步那麽就不必介意那麽多了吧。

“你聽過這個故事沒，樹上有一顆熟透的果子，你很想吃，于是爬到樹上去摘，或者也有別的可能性，後面來了一只狼，猛追着你不放，你被迫爬上了那棵樹，這時候你的心情能一樣嗎？”羅洋的語氣有些激動起來。

“所以呢，被迫做出的選擇讓你覺得難受了？選擇不跑步，和被迫不能跑步确實不一樣，所以呢，你能改變什麽？既然無法改變，那麽就只有接受了。你這麽精神，我倒是看不出你無法接受的理由。”周凡表情戲谑地看向羅洋。

羅洋眼神閃爍，愣怔了片刻才回答。

“他們這幾天都不來敲門了，就送飯進來，也不和我說話，我……”

“你沒有臺階下了，對不對？小孩子就是幼稚，你沒臺階下，不會自己制造一個嗎？比如再裝腿疼脖子疼肚子疼什麽的，你家人會不和你說話？然後不就有臺階下了？”周凡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揉得更像個亂蓬蓬的雞窩。

“脖子疼是什麽鬼？別弄我頭發！”

“落枕了不就脖子疼了！你要謝謝我啊！專門給你當臺階下！”

“哈哈，知道了，謝謝你，臺階同學！”羅洋很沒形象地大笑起來。

周凡被羅洋的笑容刺激了一般，拉過他的胳膊，湊近了他的臉，吻了一下，很輕很輕的吻。

“你幾天沒刷牙了？”周凡故意說道。

“你親我幹什麽？”羅洋脫口而出的是這樣一句。

兩人的問題同時問了出來。

“誰親你了，我這是給你注入正能量，正、能、量！”

“我刷牙了，每天都有刷牙的！”羅洋揪住周凡不放，張開嘴讓他看滿口白森森的牙。

周凡推開羅洋，走到房間門口，開門。

“阿姨，羅洋說他想吃草莓烤派！”

“是你想吃吧。”羅洋小聲嘟囔。

“是我想吃，怎麽，你有意見？”

找到臺階下的羅洋很快就振作起來，第二天就去上學了。他對周凡不停地抱怨着宋黎的冷酷無情。

“她居然跟我媽說，不要送飯進去，然後我自己就會出來了，你說這是作為姐姐該說的話嗎？”

“她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李凡，你這家夥！”

羅洋伸出手，朝周凡的肋下襲來，兩人打鬧起來。

雖然羅洋已經接受了不能跑步的現實，但他時常會透過窗戶，去看操場那邊還在接受訓練的同伴們。

“怎麽了，不想就這麽放棄？”

“不是，”羅洋滿面悵惘，“我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卻又那麽的猝不及防。原來我的心裏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放棄。總覺得，如果一直那麽奔跑下去，就可以把自己不喜歡的那些東西甩到身後。”

“人總歸是會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無論如何去躲避也是沒有用的，學會長大吧，少年。”周凡拍拍他的肩膀。

“喂，胖子，你要報哪個學校啊？”羅洋舉起手裏的練習冊，看着上面周凡批改的鮮紅叉叉，忍不住問道。

“當然是最好的學校。”周凡微微一笑，自信地答道。

夕陽的餘晖透過玻璃窗，染上少年青春的面龐，讓他臉上的雀斑都熠熠生輝，羅洋一時看呆了。

“你，你笑起來……”

“很有魅力？很吸引你？”

“好裝逼。”

“滾。”

時間在緊張的複習，越來越密集的考試中飛逝而過。學生們迎來了改變他們命運的終極之戰——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