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代駕

第二天早晨八點,應與臣被夏燒拎着起了床。

家裏飯廳很大,用的圓桌,賀情說寓意團團圓圓。

除了應與臣、夏燒和賀情,家裏還住着應與臣他哥,也就是賀情的男朋友,夏燒會尊敬地喊他一聲“應總”。

雖然說同在屋檐下,可是由于工作過于繁忙,四個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少之又少。

把應與臣放到飯桌旁,夏燒盛來準備好的皮蛋瘦肉粥,推了推人:“吃早餐。”

大概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昨晚偷聽夢話,應與臣掀眼皮兒,小聲道:“困……”

夏燒把面條推過去,“洗漱了都還醒不了?”

“我剛刷牙了?”應與臣懵住。

“嗯。”夏燒低頭和面。

應與臣困得直點頭,“怪不得我嘴巴裏一股薄荷味兒……”

“現在是八點十分,應總給你最遲的到店時間是九點,咱家到車館半小時路程。”夏燒提醒他。

“面好吃,”應與臣閉着眼挑面條,“你真賢惠!”

“誇男人不能賢惠。”夏燒看應與臣快把面條喂進鼻孔裏。

應與臣停住動作,說:“可以!男女界線沒必要分這麽清,都一樣的。”

“嗯。還有,你今天車牌號限行,”夏燒冷靜地傳遞完信息,看了眼微信,繼續說,“我表哥給我發消息的時間是七點。”

他表哥不怎麽熬夜,原因常常是為了吃市裏某家早餐店的一碗面,老早就起床去排隊,有時候還在車上放一根折疊式小板凳,到店門口就找個角落坐下來,問他為什麽不站,他還一臉嚴肅地說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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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什麽腰不好,夏燒也沒多想。

這不在他的知識範圍內。

聽夏燒陳述完畢,應與臣瞬間沖去距自己最近的衛生間洗了把臉。

嘆過氣,夏燒迅速把面條吃完,伸懶腰,進了另一處衛生間。

在國外讀完了美術專業回到國內,夏燒讀了一段時間傳媒進修班,才把落下的基本功補到勉強紮實。和他一起混着的應與臣更是一逮着周末沒課放假沒課就要幫他哥做生意。

夏燒說,你萬一挂科怎麽辦啊。

應與臣說,大學是自由的。

自由的後果就是挂科挂得滿江紅。

應與臣很熱愛自己的本科專業,但說總感覺自己不是那塊料,不敢去浪費社會資源。

還記得下決心的那一夜,應與臣舉着洋酒瓶和夏燒一同站在樓頂的高空泳池岸邊,面朝夜色,握緊拳頭,說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讓身邊人們驕傲的男子漢。

“成功”有許多種方式,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走哪一條路。

用冷水清洗完面部,夏燒撥弄好濕漉漉的發。

他失神地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沒錯,上天賜予了他一副好到過分的長相。

夏燒鼻梁挺得優越,最開始當主播前還反複給觀衆捏鼻子證明純天然,被懷疑得多了,他也就不争辯,直接說做成八萬八,假體是自己拿剃胡刀削的。

論臉型,夏燒長得也是恰巧上鏡的小。

他雙眼清澈,目光真誠,像永遠簡單,卻又行走在披荊斬棘的征途。

也許是涉世未深,工作性質卻頗為複雜,應與臣戲稱夏燒是已經長大的小男孩,賀情則說他身上有一股做任何事都會成功的樂觀勁兒。

發了會兒呆,夏燒才從手機震動中緩過神。

他劃開接聽鍵,用洗臉巾擦幹下颚邊的水珠,樂了:“你我明明都在家裏,你為什麽要打電話?”

“家裏太大了。”是應與臣。

無法反駁的理由。

夏燒不多廢話,問道:“什麽事?”

“你的地鐵卡我拿走了,”應與臣說,“現在早高峰,坐地鐵過去更快一點兒。”

“行,別坐反了。”夏燒說。

應與臣的音量瞬間變小:“半年前的事兒還拿出來說幹什麽嘛。”

“我簽的經紀公司晚上讓我去赴個局……”夏燒說,“我想開車去,開車他們就不會逼我喝酒了。”

“天真!”

給他下完結論,應與臣愁了,“要開就開我的車去吧?市裏晚八點之後不限行,鑰匙在老地方。你的車太招眼。不過,我今晚得抽空檢查引擎蓋,不知道有沒有時間來接你……平時店裏太忙,我哥只有晚上才能給我上課。”

夏燒想了想,眨眼道:“沒事兒,我叫個代駕吧。”

嗯!

代駕,可行。

“你個酒垃圾,別逞強,少喝點兒啊。誰欺負你,你就說你是賀情的弟弟。”應與臣搬出三十六計的下下策。

“我就是酒垃圾!”夏燒挺爽快。

想了想,他又說:“不對。”

應與臣一愣:“啊?”

“我本來就是賀情的弟弟。”

“……”

·

一整天,夏燒拍了點兒生活日常,又跑了趟集團博物館,錄了個上集。

他腦子簡單,反應慢半拍,做事就比別人要細心得多。錄完之後反複看了好久,再一個字一個字地親自加字幕上去。

他的直播屬于vlog模式,蠻簡單,除開吃飯睡覺打豆豆外,差不多都圍繞着車轉。雖然說看他vlog的大部分是女孩子,但夏燒不像其他主播那樣有化妝的習慣,不開濾鏡也不刻意捯饬,加個字幕剪一剪就完事兒。

他覺得貴在真實,不能有距離感。

畢竟素顏和生圖都非常能打。

他在直播裏出現狀況曾被剪成合集上了B站,還被許多營銷號轉發上萬,吸了不少粉。

部分網友認為他是炒作表演,但只有夏燒才知道,他是真的倒黴。

·

八點半,夏燒吃完米粉進車庫,坐在駕駛位上喝了口礦泉水。

昨晚的夢反複循環播放在他腦內。

打開微信群看一眼老板發過來的定位,夏燒才想起來這是市裏最近新火起來的一家夜店,叫M BAR。

這門店獨立,開在市中心河畔的一座橋上,外部裝修古香古色,內部卻是摩登潮流風格,曾因為老板長得帥而在微博上過熱搜。

夏燒看過偷拍的照片,并不清晰,只有個模糊的背影和輪廓。

反正,那會兒自己一定不是因為“長得帥”三個字點進去的。

夏燒想。

夏燒所住的這一片區沿江,對外統稱“望江”。

恰好,M BAR也在沿江路這一帶,開車過去并不遠。堵車零零碎碎耗費了點兒時間,夏燒十來分鐘就到了。雖然很少在酒吧喝酒,但他喜歡熱鬧,駐足在M BAR門口觀望一會兒,才選擇進去。

組局的老板是業內大人物,他不得不給這個面子。

按照指引找到卡座,夏燒短暫地和幾個面熟的人打完招呼,坐在了自家女老板旁邊。

夏燒打招呼:“岸姐。”

“嗯,”女老板柳岸點頭,“坐我旁邊。”

七八個人坐在一個大卡上,正對面就是DJ臺。音響聲震耳欲聾,燈光交錯着将色彩映上每個人酡紅的面頰。

夏燒沒喝酒,臉也紅。

場內太悶了。

拿飲料敬完酒,夏燒才坐下半小時,組局的業內大佬站起來,說什麽也要和夏燒喝一杯。

到了這份上,夏燒不得不把兜裏的車鑰匙掏出來,說:“王總,我今天開了車來的,車不是我的,不方便讓代駕開。”

“又不是吃了頭孢,沒事兒!再說了,門口那好代駕成串兒,等下我給你叫一個開過勞斯萊斯的!來,小夏,”王總笑得舞臺燈光在他臉上折射出紫光,“喝!”

夏燒垂眼,看放在自己胸前的酒杯:“……”

“酒逼着喝多沒勁兒,”柳岸一手帶夏燒走紅,對他也像對待弟弟,知道他酒量差得不行,只得出面擋酒,“王總,小夏這孩子真不喝酒,他今天還開了車來的。讓我來喝吧?”

倒不是酒精過敏,夏燒只是酒量太差了。

一點點就臉紅,一點就上頭。

聽完這一句,夏燒用手背一抹嘴角,要去拿酒杯:“我喝。”

哪兒有讓女孩子擋酒的道理?再成熟的姐姐也是女孩子。

“別喝,喝醉了又去抱着樹睡覺嗎?”柳岸小聲道,“教你多少回了,來之前不知道揣一盒頭孢在兜裏?”

音響聲太大,這句話只有彼此能聽見。

“小夏,來,”沒太注意柳岸講話,王總把胳膊搭在夏燒肩膀上,“喝吧,今天我可就叫了這麽些個人,都是自己人。”

假裝不經意地躲開碰觸,夏燒被手裏的桃汁嗆得咳嗽一聲。

下一句該不會是:“小夏你不喝就是不給我王總面子”吧。

“小夏你不喝,就是不給我王總面子!”

我操,這些人勸酒都培訓過的嗎?

猛地擡起頭,夏燒不得不拿起旁邊倒滿威士忌的小杯子,憋一口氣——

喝就喝!

酒過三巡,王總終于被喝倒。

夏燒喝了兩三杯洋酒之後,就沒再被灌酒,靠在卡座沙發上看夜店表演。

也太刺激了。

醉眼迷蒙間,他看見穿三點式比基尼的長腿舞女分別上臺,手拿長柄透明雨傘,坐在表演凳上扭腰擺臀。

女人們細膩的皮膚讓他想起家裏做拭酒巾的天鵝絨。

她們撐開雨傘,彩色錫紙碎片和雨水噴霧一同從天幕LED屏墜落,看人群歡呼着享受貼上肌膚的片刻清涼。

音樂變急,又登臺幾個上半身□□的舞男。

夏燒的眼神暗了暗,像一陣稍停片刻的風。

這幾個男人上半身肌肉勻稱,強壯有力,可惜戴着舞會面具,并看不清面孔。他們全部濕身,和同樣濕漉漉的舞女站在一起,準備上演一出雨中的走秀。

難頂。

刻意挪開目光,夏燒強撐着站起來,晃晃腦袋。

他問侍應生要了一杯檸檬水給柳岸解解酒。

“你已經喝醉了,先回家吧?”柳岸戰鬥力非常足,“王總已經躺那兒睡着了,等會兒他司機就來把他接走。我也給我司機打電話了,他會過來看着我。”

“岸姐……”掐了掐喉嚨,夏燒抿一口礦泉水,“你們還要喝多久?”

“王總其他客人還沒醉,我得先陪着,”柳岸說,“你開了車的是吧?叫個代駕。”

“嗯,謝謝岸姐。”

夏燒講完這句,再裝作不經意地回頭,舞臺上的舞男已經下去了。

等到柳岸的司機來了,夏燒才放心地準備掏出手機叫代駕。

一摸衣兜,空空如也。

夏燒清醒幾分,迅速回憶剛才去衛生間的路上有沒有被誰摸過口袋。

結論是沒有。

那就是自己蹦跶的時候嗨丢了。

天要亡我。

夏燒認命地朝柳岸攤開手掌,“岸姐,我手機丢了,我想借你手機叫個代駕。”

柳岸把手機遞給他,夏燒迷迷糊糊地點開代駕軟件。

等了一會兒,叫好的代駕還沒回電,夏燒又迷迷糊糊地想要回個電話過去問問看。柳岸正在另一旁和侍應生要酒水單,抽不出空當,直接又把手機遞給他。

夜店內信號太差,只有WiFi,可柳岸又沒加代駕的微信,夏燒不得已只得走出夜店找信號。

時間已是淩晨,夜店門口站了不少人。

醉酒的、透氣的、路過觀望的,還有擺攤賣外煙的,可是沒有在等夏燒的那一個。

我的代駕呢?

沒時間去做人類觀察,夏燒靠着石階半蹲下來撥電話。

電話撥出記錄在最上面的有兩個。

夏燒醉得頭重腳輕,耳內像有被燒焦的岩石翻滾在內,炙熱又聒噪。

他握着手機,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按下了第二個號碼。

“嘟——”

“嘟——”

數到第七聲“嘟”,電話被接通。

“您好。”

一個男人。

是夏燒從未聽過嗓音。

很沉、很特別,很讓他發燒……像黑夜裏看不見的雲。

作者有話要說:  浪霆哥哥出場啦。

江浪霆:?兩個字的臺詞叫“出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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