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重逢
“這期就叫《戶外挑戰之捉住秋天的尾巴》。”
柳岸宣布完,朝大家招了招手,“收工!”
負責發布這一期的團隊人員聽完這兩個字,一聲歡呼,開始商量晚飯要去哪裏吃。
一旁坐在凳子上轉圈圈的夏燒咬了口曲奇,抗議道:“會不會太無聊了?”
“你的臉就是招牌,而且不要這麽沒自信,”柳岸說,“明明很有趣。”
為了錄個戶外極限運動的記錄,夏燒今天腰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癢得他快受不了了。在山谷裏蹦極是他早就想做的事,今天幹脆就錄下了全程。
另外一位工作人員給他遞蚊蟲叮咬藥:“你那個不叫蹦極,叫神仙下凡!”
“誇張。”
被誇了,夏燒笑得不好意思。
見柳岸似乎有空,夏燒遲疑一會兒,還是開口了:“岸姐,市裏最近有什麽摩托比賽嗎?”
柳岸“咦”一聲,好奇道:“你要玩?”
“不玩,就想看看。”被柳岸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夏燒不自覺紅了耳根。
“地下的有,地面上的也有,想看哪個?”柳岸像對這方面挺了解。
“地下?”夏燒問。
“嗯,民間組織的,更刺激。”柳岸說。
“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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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明晚就有,我幫你問問我朋友……”一邊說着,柳岸一邊從她包裏掏手機,看得夏燒起雞皮疙瘩。他不知道是因為手包的鴕鳥皮讓他密集恐懼症,還是因為他想起了江浪霆,以及賀情的那一句“胳膊”。
那一晚,夏燒就是通過柳岸的手機,才不小心撥通了江浪霆的電話。
一般夜店訂臺是不會直接找老板訂的,可見柳岸認識江浪霆這個人。
想起賀情的告誡,夏燒按住柳岸點開微信的手,聲音放軟:“不用了,岸姐。就跟我說說在哪,我去看看就行。”
“你一個人?”柳岸不太放心。
“我叫上我一個朋友。”夏燒說。
“行,站遠點觀摩觀摩就好,山上風大,記得穿暖和點兒。有什麽跟我打電話,我那位朋友肯定也在現場。”柳岸說。
夏燒還是沒忍住:“他也比賽嗎?”
柳岸沉默一會兒,看看窗外,彈了彈指尖,美甲的鑽發出摩擦聲響。
“不一定。”
·
夏燒不明白,對于別人來說,一面之緣是什麽樣的開始。
但是對于自己來說,這是個魔力一樣的存在。
得知消息後,當晚回家的第一天,夏燒先是在進屋前下了一趟車庫,小跑着步将整個小區大得仿佛無邊無際的停車場逛了個遍。
住宅樓停車場較為私密,但江浪霆那兩輛大家夥實在是太顯眼,就那麽整整齊齊地并排停在地下車庫的一角。
一輛黑的,一輛白的。
旁邊散落了兩塊大紅色的防塵布。
夏燒只懂四輪機動車,對這個完全不懂行,只認識白的那輛是杜卡迪。但單看車架和前後輪,兩個都是進不了城的狠家夥。
進一次城要被交警叔叔逮着罰一百塊錢的那種狠家夥。
盡管不确定明天江浪霆會不會騎它們過去,夏燒還是圍着兩輛車繞了一圈,努力記下了它們的樣子。
不然在那種夜裏風馳電掣的場合,人人都戴個頭盔,夏燒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況且,夏燒有些忘記江浪霆的臉了。
車庫裏十分安靜。
夏燒蹲下來,眼神直愣愣地盯住兩輛仿佛有生命的重型機車。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接着,再意外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難道我也想玩摩托車了?
夏燒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拍拍膝蓋站起身來,随後往電梯口走去。
·
第二天,夕陽落了。
火燒雲将遠處山脈連成一片灼眼的紅,夏燒正收工大吉,準備回家換一身沖鋒衣,戴上口罩往城外的龍泉山上趕。
那裏公路環繞,夜裏來往車輛不多,現在通了別的高速路,去的車也少了,偶爾深夜有賽摩手在那裏練手,并非做極限比賽。
夏燒自己的車是集團公司為他配的一輛保姆車,跑山路并不方便。
臨出發前,夏燒聯系應與臣,又借了那輛911。
出了二環上三環,天黑了下來。
油門一轟,夏燒感覺龍泉山山林裏的鳥都被自己驚走好幾只。
關了過于誇張的聲浪模式,慢慢順着柳岸給的地址,提前把車停到了離集合點一兩百米遠的一處空地。
開門,下車,夏燒走路到了集合點的不遠處。
開私家車來看的人不多,基本都因為怕冷,戴口罩戴帽子的,互相招呼幾下就開始準備了。
夏燒站在最遠的地方,眯着眼,看他們擡摩托車,上頭盔,上護腕,說說笑笑,始終沒看見江浪霆的身影。
沒來?
忽然有一輛賽摩的車燈一打晃,才照到角落有一輛極為龐大的家夥——就是他昨天在車庫看到的那輛黑色機車,張牙舞爪。
機車座上靠着一個人,短寸,穿的長袖,沒戴摩托帽,正在摁袖口的紐子。
他的血紅色頭盔被寶貝似的抱在懷裏,并沒有要往頭上戴的意思。
這個人和他的坐騎融為一體,重疊在黑夜裏,仿佛是艘名為永恒的戰艦。
發亮的小光棒舉起,江浪霆揚起頭盔朝跨上摩托的選手們打過招呼,并沒有下一步動作。
緊接着,哨聲起,幾輛賽摩呼嘯而出。
江浪霆把頭盔往自己摩托車屁股後邊兒一挂,拍了拍手上的灰,直接擡頭。
下一秒,他像黑夜中捕食獵物的鷹隼,猛地将眼神鎖定在了夏燒所在的這邊。
夏燒一愣。
他就那麽站在原地,看江浪霆穿着一身機車服,挾了冷風走過來。
後退一步,夏燒鎮定非常,擡起臉,聲音很平:“沒有在直播。”
“怕什麽?”江浪霆笑了一聲,側過臉去示意身邊好奇打量的摩友離開,轉過臉繼續說:“我知道你在這裏,柳岸告訴我的。她不放心你。”
說完,他沒給夏燒說話的機會,提醒道:“口罩,提上去一點。”
“嗯?”夏燒懵着把口罩提上去遮住大半張臉。
“這裏人雜,被看到你和我來往不好。”
夏燒更不明白了。
“總之就是不好,”江浪霆眼神黯了黯,“是找我?”
夏燒乖乖點頭。
江浪霆了然,嗓音磨得很啞:“噢……什麽事?”
“上次,一直想當面感謝,”夏燒沒由來開始緊張,對現實的相處恐懼又開始彌漫,“別的就沒什麽了。”
這個人一看就是“不需要相處”的範疇,夏燒覺得沒有來往的必要。
夏燒不玩夜店,江浪霆一看也是不會天天在家看直播刷微博的人,夜店更不需要他來推廣,兩個人毫無相交線。
“嗯,”江浪霆答應得很爽快,“早點回去。”
江浪霆戴了手套,是露指的,掌心印了一些機車商标,面料被把手磨出不少痕跡。夏燒看了一會兒,又攤開自己的手掌看看,嫩得不像話。
江浪霆看他被夜風吹得通紅的臉,發覺夏燒這張臉比直播屏幕上看着還要小一點。
傳說中的上鏡胖三分?
見夏燒沒接話,江浪霆又說:“快回家,這裏不适合你多待。”
“好。”
“或者你去房車上坐會兒,”江浪霆指了指路邊停着的一輛房車,“等下捎你回去。”
本意上,他也沒有和夏燒再進一步接觸的想法,但是這夜黑風高的山路,他的确擔心夏燒的車技。畢竟這車要是翻下去了可是大事。
“啊,”夏燒胡亂點頭,“不用了,不順路。”
“我們,”聽他這麽說,江浪霆一下沒繃住笑,“我們住一起啊。”
操。
一向乖得掐出水的夏燒難得在腦海裏狂爆一句粗口,心髒跳出體內,螺旋升天。
他慌得一時間忘了是鄰居,是鄰居,是鄰居!
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是猴子撈月啊!
不對。
今晚風好大。
我在想什麽?
“我,”夏燒一下子語塞,“沒事,我自己回家,我就是來道謝的。”
“好。”江浪霆點點頭,很禮貌。
男人轉過身去,半邊側臉隐在黑暗裏,夏燒逆着光,眯起眼也看不清輪廓了。
看外表,江浪霆的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六,比畫報上的男明星還帥,長得和那次微博熱搜上的照片一樣,頭發留得很有型,摸摸看,肯定特別硬。
像今天就是被請來站臺的模特一樣。
再轉過來一點點,夏燒發現江浪霆左邊側臉從顴骨到外耳門有一道很長的疤。
“看什麽?”江浪霆回過頭。
夏燒沒說話。
江浪霆低頭,用指尖去摸那道疤,若有所思:“打拳弄的。”
“嗯。”夏燒點頭,眼神亮晶晶的。
多數時候,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那邊計時的裁判激動得跳腳,扛攝像機的車也一路追,江浪霆瞥一眼同樣炸場的圍觀群衆,再看看全部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的夏燒,伸出食指晃了晃:“回家嗎?你很冷。”
“回吧。”夏燒捏着衣領,攥緊掌心,朝江浪霆晃了晃自己的車鑰匙。
江浪霆點頭,轉身要去起點了,“嗯,路上小心。”
夏燒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手心,打着寒顫朝山腰停車的地方走。
山路挺黑,還好車停得不遠。
上車後,夏燒花了幾秒來平複心情,完全無視了如鼓點般的心跳,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呼。
像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
一路開車回到家,夏燒洗澡換睡衣,摸着黑爬上床,一腳差點踩到窩在床腳打游戲的應與臣。
果然沒什麽話可以說,說什麽呢,說我哥不讓我和你玩兒?
心裏一亂就想找人說話,夏燒用腳尖踩踩應與臣的,小聲問:“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麽回來了?”
“想你了。”應與臣放下psp,擡起頭把眼睛都笑彎了。
夏燒打了個寒顫,想伸手揉亂他一頭栗色的卷毛。
“放屁呢你!好歹你比我大幾個月,能不能有點長輩樣子,”夏燒把被子裹緊點,伸胳膊去搶游戲機,“打什麽游戲?你上次買的2k借我玩玩!”
應與臣一躲,瞪他:“我們就不能聊聊黃色話題嗎?”
“……”夏燒閉嘴了。
無法溝通。
“哎,你說你一天天無欲無求的,還打游戲?”應與臣看他那水靈靈的樣子,舍不得欺負,撐起上半身,做起來把夜燈也關了。
摸摸夏燒眼眶下的黑眼圈,應與臣總算放軟了語氣,說:“你工作太忙了,都沒休息好。這麽晚也不知道上哪兒野去了,早點睡吧。”
夏燒話到嘴邊,又噎回去。
翻來覆去,他還是張了張嘴,說:“臣臣,我看賽摩去了。”
在黑夜裏,人的感官總是更敏感。
夏燒明顯察覺出應與臣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一嗓子叫得軟,應與臣不吃這套,只是答:“我當你在說夢話。”
“……”
不信算了。
夏燒還是補充了句:“我只是看看。”
“你最好是。”應與臣給他掖了掖被子。
夏燒越想越迷糊。
落地窗外的風景太好看,看得他舍不得睡覺了,越睡不着就越要亂想……他今晚都到底經歷了什麽啊!
他很想告訴應與臣,但是又怕應與臣出賣自己。
賀情一勾手指,應與臣就巴不得把小時候尿布什麽牌子都抖出去。
男人。
比我大好幾歲的男人。
他騎過賽摩、練過拳擊,是活動在黑夜裏的人。
他眼窩很深,鼻梁高我不少。
他轉身去騎摩托的時候,背脊和夜色融為堅硬山脈,耳朵卻柔軟得想捏——摸起來什麽感覺?
不對,我為什麽會想摸他?
男人有什麽好摸的?
雖然說,夏燒也沒有萌生過想要摸女孩子的念頭,但他還是被自己的生猛想法給唬住了。
不行,他現在特別想知道自己摸男人會不會反感。
夏燒左想右想,一把拽住應與臣的睡衣,直接把人從床邊拖到了床中央,然後迅速捋開後背衣擺,用熱乎乎的手伸進去。
應與臣先是一聲驚叫,随後壓低嗓音求饒:“我靠,兄弟,我錯了,我不聊黃色了,我們有話好好說,你別摸我啊……”
夏燒鑽進被窩,湊過去一點:“快!”
“幹什麽?”應與臣懵了。
眨眨眼,夏燒說話特小聲:“你像我摸你這麽摸一下我。”
雖然不知道夏燒葫蘆裏賣了什麽萌,應與臣還是憑借着兩個直男不怕事的思維,大着膽子往夏燒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摸完,應與臣像做賊似的提醒:“報告,我摸了。”
“哇。”夏燒感嘆。
“怪怪的?”應與臣問。
“嗯。”夏燒點頭。
咦,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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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