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靠近

從實踐來看,調情是需要氣氛的。

眼下,更衣間裏的空氣就像全被情意攪合在了一處,甜甜膩膩的。明明沒有人捂住夏燒的眼睛,他卻就是迷迷糊糊睜不開雙眼,沒有空閑去想其他的事,更扶不住對方的腰,只能癱在更衣間門板上一下接一下地拼命用鼻腔和放過對方的間隙時間去呼吸。

他不停地提醒自己,接吻是不能睜眼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睜開眼看,又睜不開,只能用手肘抵住江浪霆的胸膛。對方的胸膛還是濕漉漉,黏着已經被空氣晾幹的汗,涼涼的,抱上去意外地舒服。

怪只能怪夏燒不太會,想反客為主也沒用,輕而易舉地就老實了。

直到在夏燒唇角嘗到了鐵鏽味,江浪霆才停下來。

他稍稍後退一些,伸手用大拇指指腹抹掉夏燒唇角的猩紅,“血都黏你這兒了。擦擦吧。”他說着,側轉過身,在櫃子裏扯了張衛生紙給夏燒遞去。

夏燒還懵着,呼吸一顫一顫的:“好……”

下一步……

一般情況下,告白完親過了,下一步是幹什麽?

他看江浪霆轉過去換衣服了,下意識有點兒不好意思看,但轉念一想,以後說不定還要經常看呢,有什麽不敢看的!多看多習慣!

話說回來,下一步應該是等一方先開口問另一方要不要在一起?

夏燒正在思考怎麽把這句在心裏訓練了一千遍的話講出口,江浪霆就已經換好了衣服。他換了件下擺很長的外套,咖啡色的,圓形衣領上方挂了個螺旋槳樣式的銀質挂墜。

看夏燒不說話,江浪霆稍稍壓低脖頸,往他額前頂一下:“你在想什麽?”

“想……”

被這麽弄了一下,夏燒想起微博上那些表情包博主經常轉的兩只小貓小狗互相拱來拱去的動圖,憋不住笑了笑,“想要怎麽好好和你說一句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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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說了。”

“嗯?”

“從第二次見面開始就說了。”

低聲講完,江浪霆把手伸進夏燒外套帽子下邊兒取暖,趁機又靠近一點兒,“那天龍泉山上風很大,你站在暗處看我……眼神和現在一樣。”

“……”又輪到夏燒懵了。

這麽明顯?!

那麽早就被看出來了?

“我……”夏燒哽了哽喉嚨,“我的确很早就開始喜歡你了。”

只是自己沒意識到。

他沒說後面那半句,心情有點兒複雜。既然江浪霆那麽早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那後面的接觸應該是試探性的,想看看自己到底怎麽想的嗎?

夏燒還是有種沒摸透江浪霆的感覺。

他舔舔嘴唇。

小小沉默一陣,江浪霆開口問:“從今天開始想想,要不要答應我。可以嗎?”

他呼吸重了些,“可以嗎”三個字在空間狹窄的更衣間內來回地蕩,再像今夜的雪花紛紛落入夏燒耳朵裏,冰得他一激靈,心跳加快。

“答應你?”

答應什麽?

雖然江浪霆沒有直接說出來,但答案已經在夏燒內心呼之欲出。他像是不敢相信聽到的話,因為他知道并不是接吻就代表一定會談戀愛的。可是對方就是這麽直接又讓人安穩地把問題擺在了他眼前。

“你先別急着同意……”江浪霆親他鼻尖,從此陽光照拂積雪,“你好好想一想。”

像沒按照着原本的劇本走,江浪霆說完這句,略微抽開了身,在夏燒淩亂的額前揉了一把,認真道:“等你真的想好了就告訴我,我随時等你。”

“咚咚咚——”

更衣間外是對外開放的更衣室,裏邊兒已經進了清場工作人員。

保潔員剛拎着拖把進來,就看見兩個年輕人一起從更衣間裏往外走,個兒矮點的那個頭上扣了頂外套連帽,帽檐遮得僅能看見鼻尖以下,模模糊糊辨認得出是個模樣不錯的男人。

個兒高點那個更不說了,是拳館裏的“明星”,年紀不大但不愛笑,聽說是個得不了也惹不起的大老板,只要有空都要來打幾場,還有外省的愛好者專門來找他一對一的。雖然說沒看過他太多場次,但今天絕對是沒什麽狀态,一上來就先破了相,臺下一片噓聲。

也沒看他和什麽人一起來過。

夏燒被保潔員盯得不好意思,也知道現在四十五歲的阿姨叔叔會上微博,不免用手捂了捂臉,邊走邊往外推江浪霆:“你快點兒……”

“怎麽,怕被認出來?”江浪霆逗他,偏要慢點兒走。

夏燒反瞪回去,“我才不怕。”

“地滑,你慢點兒,”走在夏燒右邊,江浪霆伸出左手,從夏燒側面用手臂擋了擋,再把人順其自然地攬過來,低頭咬耳朵:“等下要是摔個屁股蹲兒,帽子也掉了,全場都知道你來看我打拳了。”

“……”夏燒想現在就打他一拳。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一開始不能這麽好拿捏,隔着衣服掐了一把江浪霆的腰,“你是才忘了自己受了傷嗎?”

江浪霆看夏燒急了也咬人,收起笑容,哄他:“好了好了,我掩護你。”

不知道為什麽,江浪霆一在身邊,夏燒膽子就大就想鬧騰,說話特別來勁兒:“沒事,拍就拍。我老板都知道。”

“柳岸?”

“嗯。”

“真拍了怎麽辦?”江浪霆笑笑,“我記得你也不是靠打賞賺錢的吧?”

“不是啊,”耳畔呼吸太近,癢得夏燒一縮脖頸,“大家看我視頻比較多。”

江浪霆點頭往前走:“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夏燒也加快腳步。

“我當然知道。”語氣聽起來有些得意。

兩個人走到拳館外,小街巷上一片漆黑,雪已經停了。

路燈昏暗到除了烘托氣氛外不起任何作用。

低頭仔細觀察,路面上依稀可以看見一些細碎雪水。

“你回家嗎?一點了,”江浪霆說,“我現在要去店裏。今天周日,得去看看。”

他這麽一個大男人站在街上,穿得也并不厚,但夏燒挨在身邊兒看着他,也看不出來他今晚在搏鬥後受了傷。他在想,是不是這個人也和現狀一樣,心底藏了很多他需要慢慢去撫平的情緒。

表達心意之後,兩個人的距離明顯拉近不少,江浪霆說話總是會湊近,鼻息間溫熱的感觸全落在夏燒耳畔。

夏燒覺得癢,又想笑,一時分不清是因為高興了想笑還是因為癢。

“你的傷口怎麽辦?”

“店裏有處理的,你放心。”

聞言,夏燒不禁出神一瞬……“你放心”這三個字怎麽聽着就這麽舒服,像是在證明對方和自己已經息息相關。

“好,我回家,你先去工作吧。”夏燒說,“雪停了,生日也過了。”

江浪霆講:“沒事,等以後去北方看雪。”

“為什麽?”

“以後告訴你。”

“你怎麽什麽都以後再說,”夏燒氣得快跳起來掐他臉蛋兒了,“我還沒發現你這麽會賣關子!”

“勾引你答應我啊……”故意拖長尾音,江浪霆拽住他一只伸出來要撓人的手,牽着他手背往唇邊拉,“現在發現了嗎?”說完還親了一下手背,“嗎”字輕得夏燒幾乎聽不見,

“……”夏燒發誓,如果這條路的燈夠亮,那現在江浪霆一定會看見他紅到頂點的臉。

從沒有這樣過。

原來被喜歡的感覺也這樣好,甚至比單方面更能感受到胸腔幸福滿盈的鼓脹。

江浪霆受了傷不方便開車,雪才停,也不放心夏燒繼續把小薄荷騎回去。

兩個人幹脆就打了出租車,先送完夏燒回望江,再掉頭一路去了店內。

·

那天後的一整個星期,兩個人雖然忙于工作,也還是保持着緊密聯系。

聊得話題變多了,夏燒也明顯感覺江浪霆放開了不少。

生日禮物他一直沒機會給江浪霆拿去,那邊說是出差要去一趟廣東,一走就是三天。等三天後,夏燒又碰上公司年會,晚上九十點喝了個暈暈乎乎,被賀情和他對象順路接回了家。

宿醉後的第二天,夏燒醒來在床上休息了一上午。

發微信過去問,江浪霆還沒下班,說得忙到晚上,中午在辦公室直接休息了。

江浪霆去忙之前還提醒他,說想好了一定告訴我。

夏燒其實早就想好了,但他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或者說以怎樣一種鄭重地去開口。他思考過,認真表白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布置個漂亮的房間、寫情書,或者怎麽樣,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趁着有空,夏燒挑了個下午把風堂約出來。

地點就在MBAR對面的咖啡廳,對方說正好等會兒聊完都不用走了,在隔壁吃頓火鍋,晚上到點了直接進MBAR還能玩兒。

“那你打算怎麽辦?”聽完全程,風堂這麽問他。

夏燒喝了口咖啡,舌尖苦苦的,“寫情書?”他問完,把桌上的伴侶包全給拆了往咖啡裏邊兒倒。

風堂瞥他一眼,“你要寫議論文還是散文?來,給你拟三個小标題,緣起、經過、展望未來……”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夏燒把臉蛋貼在牆上,原本想靠一下,不料被冰得一嗆,風堂連忙給他拍背順氣兒,急了:“哎喲,你直接跟他說你喜歡他你愛他你等他等到冷風吹不就完了麽,非要那麽鄭重?”

“我只是還有點兒沒緩過來,”拍拍臉頰,夏燒把口罩往上拽了點兒,“我總覺得特別不真實。”

風堂大膽猜測:“不相信他喜歡你?”

“也不算。”夏燒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種情況挺正常,換我我也不信,”風堂小聲道,“要我說,江二讓你多考慮考慮也是正确的。要是我啊,就不會找這種随時可能有意外的。萬一以後我真愛得死去活來了,哪天人突然沒了,我肯定受不了。”

夏燒一琢磨,覺得是這個理兒,“要真沒了,你怎麽辦?”

像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風堂摸摸下巴,說:“我得找個深山老林,天天給他敲鐘去。”

“……”夏燒縮了縮,“那倒不至于吧。”

風堂真的就想不通怎麽賀情他們家小孩兒都那麽思維直接,越看越想下一秒就上手把人腦子裏某根神經好好捋捋:“怎麽不至于?你不是說,江二問你戴頭盔怎麽接吻嗎?我覺得就這意思。他玩兒的那是什麽,賽摩啊,不是平時帶你跑山那種溫馨碰碰車!”

夏燒想了想風堂的話,覺得有道理,“你說得對。”

“……”

風堂正想捋袖子好好兒開導他幾句,突然看見對面MBAR二層的長廊邊閃過一個人影。

“喏,”風堂擡擡下巴,推夏燒的胳膊,“你男人。”

夏燒只恨現在自己沒随身帶個望遠鏡,雖然聽起來有點兒變态。

被兩個人注視着的江浪霆今天只穿了件薄羽絨服,正在長廊上站着不動,不知道在望什麽。

羽絨服雖然薄但很寬大,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他身上系得亂七八糟的繃帶。

繃帶全是辛獵打的,這“罪魁禍首”現在正以最快速度繞過端酒杯子的服務員,從一樓夜場往二樓辦公室沖。

辛獵喘着氣跑到江浪霆辦公室門口,發現江浪霆正在面朝江流的長廊上吹風,手掌搭在圍欄處,指縫夾了一根點燃的煙。

辛獵舉着手機,“二哥……孟哥找你!他說你不接電話,電話都打我這兒來了,應該很急。”

沒多問,江浪霆點頭接過電話,聽孟前澤在那邊問:“江二?”

“孟哥。”江浪霆把煙撚滅。

“格蘭街道賽,去嗎?”那頭問道。

江浪霆怔了怔,“澳門?”

“嗯,東望洋。”孟前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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