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記仇

南子慕飛快地穿上衣服,看也不看那兩個奇奇怪怪的哥兒,頭也不回地走出門,然後扯斷了手腕上的紅繩。

紅玉化成一只巴掌大的雜毛兔子,南子慕一俯身,紅玉就躍上他的手心。

南子慕幾不可聞的吩咐道:“等屋子裏,那兩人出來,你就跟上。”

紅玉用前腿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然後從南子慕的手中一躍而下,還沒落地就沒了影子。

他回到東稍間,小世子睡的沉,酣然的樣子倒是可愛。南子慕難以自控地去戳了戳他的臉頰,心中的煩躁稍稍疏解了一些。

那兩個哥兒看着眼生,似乎并不是隔壁房裏的。

約莫着半個時辰後,紅玉又提着食盒來了,下人們同樣去用晚膳了,現下這屋子裏只有南子慕及小世子、還有紅玉三人。

“怎麽樣?”南子慕問。

紅玉捏了個訣,輕飄飄地把門給帶上了。然後又施了法術,将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一一再現出來。

畫面裏是那兩個哥兒,偷偷摸摸地從一處院子的後門鑽了進去,其中一個在門前謹慎的喊了句:“夫人。”

片刻後那門被打開,兩個哥兒走了進去。

程姚瑛正在裏邊惬意地喝着茶,看見兩人後面無表情地問:“叫你倆辦的事,怎麽樣了?”

那個新來的奶爹既得小世子歡心,又是個啞巴,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程姚瑛不信,于是吩咐這兩人去查驗。

若他是那位代孕的哥兒,眼下他生産不過十多天,就算糊上一大把名貴藥材,現在傷疤鐵定也不能好,是萬不能見水的。

若是普通的奶爹,自然也不會有還沒出月子就敢來應召的,小腹上的疤痕至少都已經拆線結痂了。

敢沒出月子不要命來侯爺府的,就是程姚瑛眼裏不懷好心之人,不處理掉她實在寝食難安。

“回夫人,那哥兒不好對付,小的拿出太子妃的頭銜吓唬他,他也不讓我們近身……不過最後他從水中出來的時候,小的……小的看見他的小腹上什麽痕跡也沒有!”

程姚瑛閃過了一絲驚訝:“這怎麽可能?沒生過孩子,如何做奶爹。”

那哥兒垂着眼回答:“這……奴才也不知。”

“那你呢?你也看見了?”程姚瑛看向另一個哥兒,那哥兒看起來比另一個內向許多,不愛說話。

“是,奴才也看見了,清清楚楚,阿喜的小腹上,确實連一道淺疤都沒有。”

“怪了。”春燕站在程姚瑛的旁邊,懷疑着開口,“這哥兒沒生過孩子,那哪來的奶水?聽說小世子昨個和今個,可都是他給喂奶照顧着的。”

程姚瑛眼底閃過一絲陰翳,繼而輕輕彎了彎嘴角,吩咐春燕道:“春燕,給他們點賞錢——再把太子妃娘娘請過來一趟。”

南子慕今個是性子溫吞的南子慕,在看完這段畫面後也沒有要發火的跡象。紅玉拿起筷子,夾了一大把南子慕不喜歡的青菜塞進嘴裏:“你打算怎麽辦?”

“唔……什麽時候有空了,整她一整。”南子慕沒什麽胃口,在一桌食物旁邊作畫,時而皺眉,時而苦想。

等到紅玉将帶來的飯菜一掃而空後,南子慕才堪堪将他的大作畫成了一半。紅玉湊過來看了幾眼,佯裝要吐,諷刺道:“大人畫的真好,人不像人豬不像豬的,真是神仙畫畫呢。”

“嗯,你還不算是,‘兔目寸光’。”南子慕沒在意她的語氣,只撿了好聽的聽,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認為自己畫的确實不錯。

“……”紅玉悄沒聲息的朝他翻了個白眼,開始收拾起了眼前的碟子,她一邊整理一邊道,“不得不說,這侯爺府做的菜就是好吃,特別是那肉炒的……太香了,我都不想回終南山了。”

“嗯,這倒是。”南子慕專心畫着畫,突然想起了什麽,他掃了眼桌上蕩然一空的菜碟子,悚然道,“你把肉也全吃完了?”

南子慕吓的都不結巴了。

“是啊……怎麽了?”紅玉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南子慕不好意思道:“晨起那小廚娘,來問過我,要吃什麽。我說想吃炒兔肉和……”

紅玉大驚失色,別過臉去幹嘔了幾聲,沒能吐出東西來,她瞪圓了眼睛驚呼:“你怎麽不早說?!”

“我也沒,沒讓你吃。”南子慕沒忍住笑了幾聲,重複了一遍方才紅玉說的話,“‘特別是那肉炒的,太香了’,你自己,不也說好吃?”

“是怪好吃的……”紅玉還是覺得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為了不讓自己有太大的負罪感,紅玉果斷甩鍋,指着南子慕悲痛道,“你怎麽能吃兔子,你太惡毒了!”

南子慕樂了,實話實說道:“剛剛那盤兔肉,我可一口都沒吃。”

“……”

紅玉離開後,南子慕打了個哈欠,畫完最後一副人像後,滾進了被子裏。

可能是因為動作太大,把搖籃裏的小世子給驚動了,小世子迷離地眨了眨眼,又吮了半刻鐘的手指,而後可能是發現沒人理會他,頓時又大哭起來。

南子慕還沒睡熟,艱難地從被窩裏又爬了出來,一摸小世子的尿布,發現手感和重量都不大對,于是到隔壁房間求助一奶媽過來給他換了尿布。

那奶媽給小世子換尿布的時候,南子慕就躲得遠遠的,雖說這孩子是從他自己肚子裏出來的,但他還是沒什麽勇氣去看自家小孩的排洩物……

南子慕這貨是有潔癖,不過僅是對他人的潔癖。自己睡的山洞可以髒亂成豬窩,可要讓他看見紅玉和王大虎的窩,還是會十分看不慣。

簡單來說就是——嚴于對人,寬于待己。

等到小世子換上新尿布了,南子慕才慢吞吞地過去将他抱起來,背對着那奶媽偷偷親了小孩一口以示安慰。

困意還是很濃,奶媽走後南子慕就偷懶地把孩子抱到床上,半倚着床頭,一邊喂奶一邊睡。

結果小世子趴在他身上,閉上了眼睛,南子慕睡着睡着滑下去,一大一小兩人就這麽緊貼着——睡成了豬。

李行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他原想着回自己的卧房,但心裏仍記挂着琢玉樓這邊,還是決定走過來看看。

東稍間裏昏暗的很,只在房間的角落點上了兩盞蠟燭,焦黑的燭芯耷拉下腦袋,火苗又小了些。

這間屋子的門是虛掩着的,太子妃吩咐過這門平時都不必關,怕小世子在裏邊出什麽意外,隔壁間的人不能及時進去。

李行之在門口站定,想着南子慕在裏邊,還是禮貌性地敲了敲門。

統共敲了三次都無人應答,李行之怕把小世子吵醒,沒敢直接喊,于是只輕飄飄地打開門,假咳了兩聲。

他走到角落,輕車熟路地拿起蠟燭,将多餘的燭油倒在燭臺上,然後将耷拉下來的燭芯剪斷,接着端着蠟燭走到床前。

李行之眯着眼,端詳了一下這兩個的睡姿,小世子側着腦袋,兩只小手握成了拳頭,表情是和南子慕臉上如出一轍的酣眠的甜蜜。

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這一大一小之所以看上去像,不僅僅是因為神态,而是這眉眼之間,就有許多相似之處。

這倆倒是有緣,李行之抿開笑意,拿着手裏這一段蠟燭,轉而就想要把蠟燭放回去,途中用餘光瞄到了這屋裏的木桌,發現上邊好似堆着些雜亂的宣紙。

他又後退幾步,把蠟燭擱到了木桌上,坐下來看宣紙上的東西——蓋在上邊的是寫了一半的、字跡也還算工整的梵文,後半張不知為何,全然是圈圈點點和鬼畫符,還有一處被墨浸透了,還破了一個小洞。

只看這張紙,就足以感受到書寫者的浮躁。

把這張紙掀開,下邊是幾張背景不大幹淨的肖像畫,想來是墨跡還未幹,就又将另一張疊上去了的緣故。

李行之盯着那第一副畫看了許久,兩彎眉一對芝麻眼,一顆巨大的豬鼻子以及嘴角向下的嘴巴。而且副肖像畫的腦袋上還被打了個勾。他艱難的從這……姑且算是人的懷裏的一顆金元寶上,辨認出這畫的是自己。

啧,還挺記仇。

他繼續往下翻,後邊那張畫只塗出了一張臉,畫的比前一張稍微好些,從頭發上富麗堂皇的……大概是頭飾上可以辨認出,這是太子妃。

不同于李行之的那張,她的腦袋旁邊還多了許多木箱,李行之想着可能是宋辭與他說的,太子妃送給阿喜的東西。

同樣的,太子妃的腦袋上也有一個大勾。

接下來這張肖像,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位變異的母夜叉,大餅臉加一臉頰的麻子,臘腸鼻和一口獠牙的血盆大口——這人的腦袋上是一個巨大的叉。

這是誰?李行之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捉摸了半天,南子慕那邊突然翻了個身,李行之額上青筋一跳,害怕他把自己兒子給壓着了,連忙起身過去。

好在小世子只是從他身上掉下來了,在床邊搖搖欲墜。

李行之把小孩抱起來,推了推南子慕的肩膀,沒動靜。他突然福至心靈,故意使壞地捏住了南子慕的鼻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南子慕還是沒什麽反應,就在李行之有些慌張,打算松開手的之後,南子慕突然開始了掙紮。

李行之吓得收回了手:“……”

南子慕掙紮了一番,驚恐地睜開眼,方才他夢到長大了的小世子趁他睡覺之時,一屁股坐在他腦袋臉上,似有千斤重,他怎麽挪也挪不開。

他喘了好幾口氣,這才幽怨地看向李行之。

“方才你差點要将小世子壓死了,我才用這種方法叫你醒來。”李行之臉不紅心不跳的為自己的幼稚行為辯解。

還沒等南子慕緩過神來,李行之只手拿起桌上那張畫,伸到南子慕面前,問:“這畫的是誰?”

南子慕心說傻逼這都猜不出來,但好歹給了這位他計劃中未來的壓寨夫君一點面子,只是沒好氣道:“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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