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陸何陪坐在領導隔壁，禮堂內座無虛席，前面幾組聽得陸何昏昏欲睡，并不是因為說的不好，只是他年年聽、年年評，舊點子多新點子少，領導聽到一半就接電話去了，把評分表推給他，他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聽了起來。

比賽過半，陸何終于等到了秦靳的組準備上臺，他坐直了身體，簽字筆在桌上輕輕地一下下敲着，滿心期待。

陸何不得不承認，秦靳他們組挑他出來登臺彙報真的是很讨巧的，形象好氣質佳，口齒清晰落落大方。秦靳在陸何面前總是赤誠憨厚，有時候甚至有點傻，但在臺上卻不一樣，舉手投足都有底氣有自信，舞臺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使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和平時不一樣了。

但好像也還是那個人，眼睛裏的光沒變。

陸何認真地聽着，不知不覺就給出去感情分了，他把分數改了兩三回，才盡量做到了公平公正。

陳述結束了，秦靳下臺前捕捉到了陸何專注的目光，兩人目光對上，秦靳微微地對着他笑了一下，在數百人的禮堂裏，這是他們倆獨特的、隐秘的交流。

陸何把評分表推回給領導，借口上洗手間離開了位置。

後臺裏站滿了下臺或者準備上臺的選手，都在叽叽喳喳地小聲議論，有不少人認出了陸何是坐在評委席上的，紛紛對着他點頭微笑致意。

陸何一一回應過去，找了半天都沒看到秦靳在哪兒，他轉到洗手間那邊去，突然轉角處有人伸手把他拉了過去，把他壓在牆上，陸何吓了一跳，差點下意識地要擡腳踹人了。

“哎嘶——別踹……”

陸何止住動作一看，是秦靳。

這是洗手間旁邊的一個小拐角，有通向清潔間的門，燈光昏暗，也沒人往這兒走，叽叽喳喳的人聲模模糊糊的。他皺眉說道：“你躲這兒幹嘛。”

秦靳摟着陸何的腰抱住他，兩人挨得近，講話小小聲：“就躲一下……”

陸何的一句“躲什麽”還沒說出口，秦靳又問：“我表現怎麽樣……”

陸何：“挺好的。”

“哦……”

肉眼可見的失望。

陸何只好又說道：“說得很有條理，臺風也很好，挺不錯的，前五應該沒問題。”

秦靳這才高興起來，他才從臺上下來沒多久，腎上腺素激增導致的興奮還沒褪去，襯衫扣子解了幾顆，眼睛還是亮的，整個人熱烘烘的，在陸何的脖頸肩窩處挨來蹭去，嗅到了陸何身上的香水味兒。

“好香啊。”

陸何被他擠得渾身發燙起來，手去推他的臉：“別鬧了，我還得回去呢。”

秦靳歪了歪頭避開陸何的手，準确地親住他的嘴，先是嘴唇摩挲了兩下，見陸何并沒有排斥，張嘴把舌頭擠進陸何的嘴巴裏，纏住他的舌頭。秦靳的吻技一般，但勝在熱情洋溢，好像永遠也親不夠似的，逮準了陸何的舌頭就死命地糾纏吮吸，手在陸何的腰上越箍越緊，陸何被親得發出模糊的鼻音抗議，心砰砰直跳。

“秦靳好像去那邊了。”

“好的謝謝，我去那邊看看。”

有人走過來了，陸何連忙把秦靳一推，連嘴唇上的水漬都沒顧上擦，閃身開門躲進了清潔間裏，秦靳還想跟着擠進去，被他一推，關在門外。

是女孩子的聲音，門後的陸何一聽就知道了，是那個跟秦靳搭檔的女生。

“我剛才一直找你來着。”她說道。

原來是躲這個。

陸何躲在狹窄的清潔間裏，胡亂擦了一下嘴邊的水漬，豎起耳朵偷聽起來。

秦靳略有些緊張地說道：“我剛才上洗手間來着……”

“這段時間……嗯……和你的合作很愉快……”

女孩子欲言又止，陸何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只有秦靳不知道真傻還是裝傻：“我和師姐的合作也很愉快。”

“你應該沒有女朋友吧，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年齡比你大的。”

秦靳連忙說道：“對不起，我……”

“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年齡比你大的……”

“當然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秦靳着急又認真地說，“我喜歡的人年紀也是比我大的，我覺得他特別好，我已經喜歡他了，就不能喜歡其他人了，對不起。”

這當然不算安慰了，這是往人家心上紮刀片。

陸何對秦靳的低情商簡直無語了。

最後，告白的女孩子既體面又大方地離開了，秦靳松了一口氣，去擰清潔間的門，沒擰動，他敲了敲門，小聲說道：“她走了，你出來吧。”

沒動靜。

秦靳着急地說道：“你不要生氣，不要吃醋，我不喜歡她，我也沒暗示過她什麽。”

“我沒生氣……”

這肯定是生氣了嘛，不然怎麽會不開門。

秦靳反而更着急了，慌不擇言：“我就喜歡你一個，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床上也喜歡你，床下也喜歡你，你笑也好看，生氣也好看，看電影的時候也好看，我我我我我我愛你……”

門“砰”一聲開了，陸何脹紅着臉，低聲吼道：“別說了！門卡住了！我沒生氣！”

秦靳一看，門鎖上鏽跡斑斑，估計是太久沒上油了，容易卡住。

這下好了，兩個人鬧個大紅臉。

陸何出來得夠久了，他得回去了，誰知道秦靳杵在他前面，動也不動，攔住他的去路。陸何瞪他：“幹嘛。”

秦靳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說道：“你、你覺得我今晚表現怎麽樣……”

“不是說了嗎，我覺得挺好的。”

“那……”秦靳一鼓作氣地說道，“那你覺得，我們能在一塊兒嗎？”

陸何一時語塞，他發現他已經沒辦法對着包含期待的秦靳說出拒絕的話了。

“我覺得我雖然年紀比你小，但我有很多優點，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你如果不相信，我們在一起之後，我們可以慢慢證明。”

陸何心如擂鼓，手心冒汗，小聲說道：“這是誰教你說的……”

遠處又有人喊了：“選手都在後臺排好，準備宣布結果了。”

秦靳不想走，但外頭的催促聲一直不斷，陸何比他還着急，推他：“快去啊，頒獎了。”

“那你待會兒一定要告訴我你的答案。”

陸何直到坐回到評委席上，臉還是熱的，猛灌了幾口水才好不容易把熱意壓下去。

臺上按流程走着，到了頒獎的時候，秦靳他們組拿了二等獎，雖然不是第一名，但也從衆多小組裏面脫穎而出了，陸何作為嘉賓給他們頒獎。

他垂着眼睛，在衆人的掌聲中，在不停閃爍的閃光燈中，拿着獎杯朝秦靳走過去。

短短幾步，他想了很多。

他想到自己在初初和秦靳聊天時的漫不經心，想到秦靳一次又一次讓他露出笑容，讓他惴惴不安。

是的，他也有惴惴不安。

他擡眼，看着秦靳有些緊張地站在那兒等着自己把獎杯叫過去。秦靳赤誠坦率，有擔當和責任感，假以時日他會變得越來越耀眼，而當他同樣擁有了那些自己能吸引他的成熟和閱歷的時候，他會不會覺得自己索然無味。

陸何心情複雜，将獎杯交到了秦靳的手上，兩個人禮節性地握手。秦靳手一緊，将陸何的手握緊。兩人的手心都有汗，潮熱濡濕。

秦靳用勁把陸何往他那邊一拉，兩個人就擁抱住了，在其他人眼中，這是評委對選手的鼓勵和賞識的擁抱。

只有陸何知道不是，因為秦靳在他耳邊短促而篤定地說道：“我愛你。”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說了。

陸何愣了愣，才從秦靳的懷抱中退出來。

秦靳還那麽年輕，但他已經敢說愛了，而且說得那麽認真。

答案從陸何的心裏一直沖到嘴邊。

“能。”他小聲說道，只有兩個人聽見。

秦靳先是皺眉，然後是不敢置信，然後是驚喜到極點的笑。

——那你覺得，我們能在一塊兒嗎？

——能。

“請頒獎嘉賓和我們的獲獎選手合影留念！”

陸何站到了秦靳的旁邊。

秦靳心中充盈了難以言表的快樂，他把他的獎杯舉起來，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像是對他終于被陸何接受的祝福。

“來，大家靠攏一點啊，三！二！一！”

兩個人的手在背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