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攻城戰

雲雪晴藏身在城牆的拐角之後，靜聽前方兩人的談話，連大氣也不敢出，悄悄後退了半步，不經意間貼上身後離沐天的胸膛，背後傳來帶着體溫的融融暖意，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僵，卻不敢動。

前方，白衣男子的聲音飄渺而空靈，“千年煙雲，不過一瞬，此次見你，才知又過了百年。”

“我帶她回來了。”玄漠的聲音透着深沉。

“那位姑娘不是她。”白衣男子一動不動，頭也不回。

“我知你曾與那位姑娘的前世有過一面之緣，不過現今你我所見只是那位姑娘的身體罷了，其中的靈魂，是她，是夢汐。”玄漠的聲音不容置疑。

“何以見得？”白衣男子的聲音明顯透着不屑。

“因為天翎印，天翎印只能在靈魂之中封印。”玄漠斬釘截鐵。

“呵……你就那麽信任天翎印？”白衣男子冷笑。

“因為那是天楚的東西。”玄漠目光篤定。

白衣男子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玄漠，夢汐已經死了近千年，縱然轉世，也不再是那個人了，你以為僅憑着天翎印中的記憶，就能與她再續前緣？你與她的緣分，早在她身為夢貘的那一世已經盡了，此後你去尋她的每一世，與她相戀，已是不該，你是神族，總比我更知曉逆天而行的後果。”

玄漠冷冷注視着他，甚至有那麽一刻，決然的目光比他更帶有君臨天下的氣魄。

白衣男子依然俯瞰城下的厮殺，話鋒一轉，帶着些許的敵意，“夢汐那一世于戰亂中因你而死，千年來你不曾給我族人一個交代，明知我族不歡迎外人涉足，還三番五次入我結界，如今又擄了人家姑娘前來，我夢貘族與世無争，并不代表可以任人欺淩。”

似乎是見他态度強硬，玄漠反倒緩了語氣，“我此來別無他意，只是帶她在前世生活過的地方開啓天翎印的封印，或許，還能夠助你退敵。”

白衣男子向着城下掃過一眼，聲音中透着毫不掩飾的冷笑，“區區凡人，我還沒放在心上。”

“唉……”玄漠似乎是嘆了口氣，又駐足了一會，便搖搖頭，轉身離去。走到雲雪晴與離沐天的面前，才停下腳步，目中沒有一絲詫異之色，顯然，他已早知他們在此。

雲雪晴的腦海中依然萦繞着白衣男子剛才的話，“縱然轉世，也不再是那個人了”，一時間，原本想好該如何質問玄漠的語言竟然一句也說不出口。

Advertisement

倒是玄漠，輕輕道出一句話，便轉身大步離開了。他說：“這裏，是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這裏，是你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到現在，他竟然還認為她是夢汐，他的執着與自信甚至讓她都快要相信自己真的是夢汐了，為何他對天翎印有着這般堅定不移的信任？！她不懂，只是莫名地覺得心中有中說不清的哀傷。

身後，離沐天卻牽起她的手，緩步上前。

背對着他們的白衣男子終于回頭，看到他二人的瞬間并無任何表示，仿佛早就将一切盡在掌握，又或許是他的相貌雖然俊美卻太過于恬淡，一切的喜怒哀樂都不溢于言表，清清淡淡的就如同燈火闌珊處的一棵墨竹，獨自挺立着自己的風骨。

只是他望着他們的目光，太過熟稔，猶如相會久別的故人，早已褪去重逢的激動，取而代之的是歲月沉澱下來的淡然。

他緩緩走上兩步，目光已從離沐天身上移開，望向雲雪晴，一字一句道：“我叫風絮，是夢貘族的族王。”

族王！！！雲雪晴震驚了，從沒想過這麽輕而易舉就能見到夢貘族的王，如今是否意味着可以祈求他放自己離開？他剛剛也說了歸夢界不歡迎外人！不過這念頭只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現今知曉了夢汐，知曉了玄漠那份執着千年的情，她已不想這麽急着離開了，她也想要一個明确的答案，自己究竟是夢汐，還是雲雪晴。

因而此刻她能做的，也唯有向着這位頗具氣勢的族王施了一禮，以示敬重。

風絮的語聲依舊恬淡、茫遠若夢，“我與姑娘前世曾有數面之緣，姑娘有恩于我，如今屈居我歸夢界，定保姑娘安全。”

“啊？謝……謝謝你……”雲雪晴大出意料，渾然沒想到自己的前世竟認識這堂堂夢貘族王風絮，而且還有恩于他，連她自己也不由得有些小小佩服自己了。

風絮依舊淡淡開口，“夢貘族友善和平，歸夢界內任憑姑娘來去，我的族人絕不會為難于你。”

雲雪晴點點頭，正要感謝這位族王的大度，卻見風絮将目光轉向離沐天，相互對視的剎那，她覺得似乎風絮與離沐天也是舊識，并且關系絕不像與自己這般簡單明了。

果然，風絮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原本恬淡的語氣忽然變得陰沉，幾乎是有些冰冷地道出一句話，“離沐天，多年前你我數面之緣，我當你是君子，不料你竟做出今日之局，委實讓我出乎意料。”

離沐天！風絮竟然直呼其名叫他離沐天，雲雪晴有點好奇了，這一路上她所遇見之人，不是叫他離掌門，就是叫他小天，甚至連他的死敵天池派弟子都稱他一句離大魔頭，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連名帶姓地稱他為離沐天。不過想想也難怪，離沐天再強大，不過是一介凡人，而風絮則是妖界至尊，夢貘族的王。

只是，離沐天對他這番話顯然有些意外，不知是否質問他背棄天池入了天山，當下便道：“此言何意？”

風絮不答，卻轉過身重又走向那城牆邊，看着離沐天跟上去，雲雪晴也快步跟上，城牆兩旁的夢貘族守衛自動讓開了路。

這真是一片壯闊的戰場，雲雪晴站在離沐天身畔，向下俯視時，心中澎湃的豪情猶如一個征戰沙場的熱血男兒。她轉頭看向離沐天，從戰場的血腥厮殺到身邊男子的鎮定冷靜，心中驀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戰場的殺戮太過震撼，身邊的男子又太過從容，她覺得多年以後即使已不知身在何處，依舊會想起，身邊這個男人，曾在兵荒馬亂中帶她登上城牆，看城外厮殺。

她覺得，若說風絮是一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王者，那麽離沐天則是一個刀鋒冰冷的将軍勇士，除了與她對視的時候，他的目光永遠都是淩厲冷冽，帶着一種所向披靡的氣魄與豪情，然而，在那僅有的極少數與她對視時，目光卻又藏着千回百轉的深情。

鐵骨與柔情，若非對他有了那些先入為主的負面判斷，她真心覺得，這個男人，自己很中意。

望着他精雕細琢般完美的側臉走神了那麽一會功夫，再将目光移回城下厮殺的兵将中時，才發現了哪裏不對。

城下的戰士們分成兩種陣營，一種是穿着深紫色戰袍的夢貘族勇士，另一中則是穿着黑白相間服飾的人類戰士，其中還夾雜着幾個女子的身影。她忽然覺得有些熟悉，一下子想起曾聽同門提起，師門的死對頭天山派着裝就是這樣的統一服飾。她愣了片刻，不由得再次扭頭去看離沐天，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幾乎都已經忘了身邊這人便是聲名顯赫的天山掌門。

顯然，離沐天的神情也十分詫異，不過作為一個叱咤江湖的風雲人物，他還是有着一個名山掌門的冷靜與鎮定，當下只是掃了城下一眼，悠悠道：“不錯，那正是我的門人。”

“指使你的門人來與我作戰？而你卻跟随玄漠混進我的歸夢界，野心倒是不小。”風絮的話中明顯含着譏诮。

離沐天的神情依舊波瀾不驚，卻說出一番讓包括雲雪晴在內都大感意外的話。

“天山派進攻歸夢界之事我并不知曉，許是門中護法長老的主張，我離開天山已有數月，不過，他們擅自下山大動幹戈，此事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不只是風絮出乎意料，雲雪晴也覺得太離譜了，身為堂堂掌門，竟然連門中弟子私自下山進攻妖界一事都不得而知，她心中不由得有點小竊喜，像是抓住了離沐天失誤的把柄，準備以後他若對自己不利，定要拿來狠狠揭露他一番，他們這些名門正派的高人應該是最怕被揭穿這些丢身份失面子的事吧，嗯，就這樣，她暗暗打定主意，覺得自己倒也有了那麽幾分小聰明。

不過，離沐天卻好似一點也不在意，跟風絮說了那番話打了包票後，就像個局外人一樣繼續站在城牆上一邊吹涼風一邊觀戰。雲雪晴越來越好奇了，恨不得立刻扯扯他的袖子，大聲對他說你的門人正在私自進攻人家啊，你怎麽還無動于衷地看熱鬧！當然，只是想想而已，和自己不太相關的事她還是不大願意去破壞端莊娴靜的外表去招人厭的。

于是，兩個人就這麽并肩看着城下厮殺，一陣冷風吹過，離沐天還輕輕攬着她身子往自己懷裏帶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