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劫人質

望着眼前那墨色長衫的身影離開了，雲雪晴覺得有點擔心，天池派守衛森嚴，如果要去救那紅衣女子，就算行蹤再詭秘，也勢必要和尹情俠等人動手，離沐天的功夫她不知道上限，可天池派那些劍仙的厲害她是清楚的，有心幫忙做點什麽，卻又知自己如今的立場十分尴尬，不屬于任何一邊的人，況且人家似乎也沒有讓自己插手的意思，想到此，她心下猶疑不定，最終還是決定去悄悄觀望，圖個心安。

主意已定，她貼着那幻彩琉璃的牆邊，悄悄往天池派的住所溜去，就算離沐天不曉得天池派駐紮何處，她可一清二楚。因而當她來到天池派所居的空曠大殿的時，遠遠地看見前方那處或站或坐的三五個人。

距離最近的是藏身在東側石柱後的離沐天，許是道路不熟，又許是等待時機的緣故，離沐天也像是剛剛藏身在此，背貼着石柱而立，也不向那邊去望，只是凝神靜聽後方遠處天池派人的對話。

堂堂天山掌門把自己整成一個十足的刺客範兒，這又是何苦呢。雲雪晴嘆息，心裏有些好笑，然而一想到自己算是未經允許尾随前來，被發現就不好了，不免又退遠了些，站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這個位置距離天池派人就更近了些，她也終于看清大殿上那幾個人。除去一左一右站立兩側的柳寒夜和程小繞外，那張華麗晶石高背椅上坐着的，正是天池派大師兄尹情俠。尹情俠一改平日裏的正襟危坐，而是略略悠閑地靠着椅背，手中輕撫着那只剩下一柄的寒影劍，像是撫摸情人的臉龐。而在他的面前，一個紅衣年輕女子雙手被縛，站在面前，雖然看不清她的容顏，只能遠遠望見一個背影，卻也能夠感受到那份俏麗多姿。

尹情俠低頭看着手中的劍，那份深情，猶如一個嗜劍如命的劍客，完全無視面前紅衣少女的怒顏薄嗔。

紅衣少女可不管這一套，雙手被縛動彈不得，卻連連跺腳，大聲嚷着，“喂！尹情俠，你擡起頭，平白無故抓了我，你連看都不敢看我嗎？！我告訴你，我風陵可不吃你這一套，有本事你和天哥面對面的打！！”

“閉嘴。”尹情俠依舊不予理會，連頭也擡，只是淡淡地道了兩個字，不知從哪裏扯出一塊絹帛絲帕，專心致志地擦拭手中的劍，就好像那不是一把神兵，而是一塊随時都會碎裂的琉璃，小心得恨不得捧在手裏。

這叫風陵的紅衣女子急了，從小到大被師長師兄們捧在手心裏，還不曾受過這般淪為俘虜又被漠視的待遇，當下大怒，“尹情俠，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放不放了我？！”

許是嫌她太過聒噪，尹情俠将那白色絲帕輕輕覆蓋在寒影劍上，像是生怕那劍受到一絲驚擾，雙目微斂，輕道了聲，“柳公子，麻煩幫忙将她先關起來。”

“好。”柳寒夜答應着，卻遲疑了下，覺得似乎以自己男子之身去對風陵動手動腳不太合适，扭頭看了下程小繞，平心而論盡管風陵現下被縛着雙手，然以程小繞的功夫也未必制得住她，于是想了想，還是自己走上前。

離沐天知道此刻便是絕佳時機，不能再等了，于是身形一閃，幾乎沒人看見他如何作勢，眨眼間人已到了風陵身後，他背着的焚陽并未出鞘，只是左掌一擡，淩厲狠絕的一掌便推向柳寒夜。柳寒夜雖然吃了一驚，反應也快，當下身子側了側，避開這一掌，反手長劍出鞘。然而就在這一閃身的空檔，離沐天右手指間勁風一蕩，風陵雙手縛在背後的繩索竟應聲而斷，散落在地。

變故在剎那間驟生，藏身在遠處的雲雪晴心已提到了嗓子，當真不知該為誰擔憂，與她同樣急得幾乎跺腳的還有程小繞，有心上前幫忙，卻又怕成了累贅，完全插不上手，知道離大魔頭動動手指自己就不一定飛到哪裏去了，于是只有幹着急的份。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那繩索斷裂的同時，尹情俠已然欺身直上，手中寒影劍化作點點寒芒傾瀉而下。離沐天将頭一偏，避過了劍光，左掌竟然逆勢而上反手去奪柳寒夜的劍柄，與此同時右掌向着尹情俠當胸襲來。

遠處雲雪晴恨不得将這號稱天山派第一大魔頭的家夥抓過來好好抽一頓，當然如果她有這個能耐的話，在她看來離沐天這家夥明顯太作死，對付天池派除掌門外第一高手的尹情俠還嫌不夠，竟然分出身來去奪昆侖道長柳寒夜的劍，當真狂妄至極。

千鈞一發之際，柳寒夜劍風一蕩，并不退讓，只是招式略偏了偏，避開鋒芒，離沐天這一抓便沒能奪走長劍，只是五指在他手腕間印了個黑紫的烙印。與此同時，尹情俠亦不避不閃，飛起一掌迎了上去。也難怪，作為天池絕頂高手的尹情俠，論起資歷來，離沐天該是他的後輩，這一番交手焉有退讓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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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砰的一聲，雙掌相交處，二人各飛身退了五六步的距離方穩住身形，趁着對方兩人一愣的剎那，離沐天一把扯起尚自驚魂未定的紅衣女子風陵，二人身形閃了幾閃，便消失在這歸夢界中緋紅色的天幕下了。

柳寒夜搶上一步，便要飛身趕上，尹情俠卻搖了搖頭，輕嘆，“莫要追了。”

柳寒夜穩住身形，這才感到右手腕間一陣*辣的痛，那五指的印記，竟然深深凹陷下去。程小繞兩步搶上前，一把掀開他素白的袍袖，雙手按在他腕間，輕輕揉着，不由得嗔怪，“寒夜哥哥，你剛才為什麽不躲！又不是像尹大俠的神兵利器，一把破劍而已，就給他拿了去嘛！”

柳寒夜卻不甚在意，淡淡一笑，輕輕将手抽回，“若是我自己倒無所謂，可縱然離開昆侖派，也不能在敵人手裏堕了師門威名。”

石柱後的雲雪晴心中忽然泛起一抹難以形容的無奈，的确，不是哀傷，是無奈，這些身不由己的江湖人，口口聲聲說着放下，到頭來卻誰也參不破，放不下，依舊被聲名所累，包括離沐天，包括她自己。

她擡起頭，卻看見尹情俠目光久久凝視離沐天與風陵離去的方向，入定般不懂不語，半晌，長嘆一聲，“時過境遷，天外有天，我尹情俠縱橫一世，卻終究不曾料到今日之局。”他微微閉上雙眼，覺得這江湖太過令人震撼、令人迷茫，才三十幾歲年紀的他驀然發覺心已滄桑了許久。

也難怪，號稱天池派後輩第一高手的大弟子，與昆侖高手、掌門親傳弟子柳寒夜聯手，非但沒能制住離沐天，還被他在電光石火間便将人質搶了去，并且全身而退，這一次丢臉可謂丢盡了。身邊程小繞閃着如水般清澈的目光，有心上前勸一勸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麽，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時如今面對這等落寞高手，也只好欲言又止。

見他們半晌不再言語，雲雪晴便悄悄退了回來，原本已經站得夠近了，若非他們适才與離沐天全神貫注于戰鬥，想必早已發現她，此時安靜下來，她覺得必須離開這裏，以免被發覺就尴尬了。

于是從大殿出來，她認為自己必須反思一下立場問題了，誠然，如今她已是妖，無論是掌門師兄說的荼蘼花妖，還是玄漠堅決認定的夢貘族妖，總歸是妖了，那就與他們劍仙處于敵對的立場，那麽無論天池派亦或天山派，都是敵人，毫無分別，可如今看來夢貘族妖與天池派似乎又成了盟友，簡直是混亂至極。如今兩個敵對勢力打起來了，她覺得無論從客觀道義上，還是主觀感情上，都傾向于天池派這一邊，然而一想到天池派那些口口聲聲要斬妖除魔殺了她的長老，她又覺得無比憂心。

思緒紛亂着出了大殿，漫無目的閑逛在這地廣人稀的歸夢界，這些日子來，她發覺夢貘族果然是隐居已久愛好和平，對她這外族人也十分友好，無論在哪裏迷了路，随便逮到個夢貘族人便會将自己送回住所，這一點她甚為滿意。

然而就在剛剛閑逛了沒多遠、甚至回頭還能遙遙望見尹情俠等人居住的殿角飛檐，她卻驀然看到前方兩個身影，一男一女，一黑一紅，相對而立，似乎說這話，又像是起了什麽争執。

這不是離沐天和風陵麽？！

她一驚，不由得大嘆離沐天這魔頭膽子也太大了些，救下了門人還不快回到天山派的隊伍中，卻在這離尹情俠他們沒多遠的地方停留下來，大張旗鼓的打情罵俏，不，是争論師門要事。離沐天的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麽啊，她徹底無奈了。

本着不被發現的原則，她一邊悄悄藏身在很遠的琉璃石牆，一邊憂心忡忡地覺得，自己近日來簡直是當了太多的竊聽者，她本不願這樣，可掉頭一走了之卻又覺得少了點什麽，看來自己确有成為探子的潛質，她哭笑不得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