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夢中景

結界外，三人站定，這一次風絮沒有來，當然這種熱鬧看一次就夠了，也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雲雪晴覺得自己已經大義凜然地站在那結界的入口前，做好心理準備。而身後，離沐天和玄漠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拌着嘴，反正就是互相看不順眼。她不由得心中暗想，這兩人真的是好哥們麽，說損友都像是擡舉了他們，怎麽看都像是兩相看厭的仇人……

看到玄漠已開始施法，她連忙站在那即将旋轉的結界入口處，屏息凝神配合，不再去想其他。然而在她做好一切準備等待随時進入結界時，離沐天卻極其不合時宜地說了句話。

“如果你在裏面看到什麽，一定要告訴我。”

“啊……我知道了。”她連忙應付着回應了一句，卻在這時，腳下的結界入口地面飛速旋轉起來，這一分神的功夫，她一個沒留意，直接被帶入結界。

由于剛才的分心，沒有做好頭部防護，以至于飛速旋轉的同時，她結結實實地一頭撞上結界中的影壁。疼得她一個激靈，心中一面暗暗鄙視玄漠這結界設計得太不人性，同時又暗罵離沐天什麽時候說話不好，偏巧那個時候說了句話。

身後的旋轉終于停了下來，她也感覺到自己不知被什麽力量一帶，直接摔倒在冰冷的地面，額角火辣辣地疼，她伸手摸了上去，心想這一下撞得就算沒流血，一定也紅腫了，只要沒毀容就謝天謝地謝佛祖菩薩了。揉着撞疼的額頭，她一邊費力地想要起身，一邊心中暗暗鄙夷玄漠，什麽上神，什麽癡情人，你就是這麽對待你愛了生生世世的心上人麽？！

她咬牙準備坐起身來，卻驀然看到有一只手伸過，那是男人的手，手指修長而幹淨，乍一看像是深居簡出從來不曾做過粗重活的富家公子的手，可仔細一看，掌心卻帶着重重的繭，這是常年練劍、風裏來刀裏去的結果。她順着那繡着銀絲雲紋的華麗袖口向上望去，分明看到這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的，竟是掌門師兄蘇逸風！

蘇逸風怎麽會出現在這結界裏？！

她來不及想，卻見蘇逸風眼中泛起寵溺般的淡淡淺笑，“下雪了，路上滑，怎如此不小心。”

下雪了？她一個翻身站起來擡頭望天，果然飄飛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在地面一層薄薄的雪地上，落在她的長發羅裙上，落在蘇逸風撐着的淡青油紙傘上，猶如一片在這蒼茫雪山氤氲開來的水墨畫。

“掌門師兄，我……”她環顧四周，這裏是長白山？！剛剛不是還在……她腦子有點懵，覺得心裏像是有件很重要的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蘇逸風依舊神清如水，緩緩擡起手，伸出傘外，掌心接住那點點涼沁的落雪，“丫頭，找到你徒弟了麽？”

徒弟？！她驀然想起，她好像是要去找徒弟的。當下搖搖頭，連忙道：“掌門師兄，我，我這就去！”

蘇逸風點點頭，“路上小心，早些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她連連答應，本着不能讓掌門師兄久等的念頭，轉身飛快地往山下跑去，一路上心裏空蕩蕩的，至于為什麽要找徒弟，該去哪找徒弟，卻毫無頭緒。

自己也不知跑了多久，終于來到山腳處的山門前，此時飛雪已然停歇，她環顧四周，山門處竟然沒有守衛的弟子。她奇怪，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沒有弟子守衛，也不知是哪幾個師弟偷懶，若是被師兄們和長老知道了還不挨罵才怪，打定主意待會回山定要問清楚再偷偷告訴他們趕緊出來站崗，免得挨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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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正盤算着，一擡頭，驀然卻見那白色的山門石柱後，飄然站着一位同樣白衣飄飄的道長，豐神俊朗，雲淡風輕。

她一愣，這道長如此面熟，只是自己此時腦子混亂，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正想着上前去搭個話，卻見那道長緩緩走來，微微一笑，恬淡的目光猶如這長白山頂靜谧的天池水。

“雪晴，幾年不見，你長大了。”

“啊？我，我……”她心下略略着急，幾年不見，這道長明顯是認識自己的，可自己卻偏偏想不起他是誰，這該是件多麽尴尬丢人的事。

那道長倒也不介意，眉目間依舊帶着沁人心脾的安暖笑容，“你不記得我了麽，我是陸潇青啊。”

“陸……陸大哥，是你？！”她飛快地搜尋記憶，一下子想起年幼時腦海裏确實有着這樣一位道長大哥，是昆侖派弟子，昆侖與天池世代交好，因而他時常也會随師長到天池派做客。

多年不見，陸潇青依舊溫文爾雅謙恭有禮，“雪晴，這麽急着是要去哪？”

“我，我要去找我徒弟。”被陸潇青現身這麽一攪合，她差點忘了自己先前的目的。

不料陸潇青卻道，“正好我也要去尋我的師弟，不如一路同行可好？”

她想了想，答應了，既然自己不知去哪尋找徒弟，那麽不妨與陸潇青同行，路上也好有個伴，順便再問問他師弟又是哪位道長，不知從前是否來過長白山。

“我師弟姓柳，名寒夜，當初年紀幼小不曾跋山涉水來到長白山。如今他已成年，卻離開昆侖兩年已久，唉，我十分惦念他。”陸潇青的語聲裏，竟有了前所未見的落寞。

“那麽……我與你一起吧，若能同時尋到我徒弟與你那位柳師弟，是最好不過了。”她心下着急，不及聽他敘些前塵舊事。

“好，且跟我來。”陸潇青說着，便往山下而行，她連忙跟上。這一帶剛下過雪，路面滑得不好走，陸潇青身為劍仙，腳程又快，她無暇與陸潇青敘話，只一心低頭看路，磕磕絆絆地跟上陸潇青的腳步，到了山下的鎮子上。

“陸大哥，這……”她覺得有點奇怪，剛才山上還是小雪飄零，可這山腳下的鎮子卻一片陽光祥和，沒有半點下過雪的樣子。而且這也不像是她往常下山到過的小鎮，确切的說，這不是鎮，而是一座大的城池，處處都比她所見的關外小鎮繁盛許多。

她從來不知道長白山下還有這樣一座繁華的城池，她覺得有點頭暈了，這四周的一切都透着隐隐的反常，她想告訴陸潇青，卻驀然覺得或許陸潇青才是最反常的，讓她一下子猶如身在夢裏。

“我們到了，這是我們昆侖派在順天府的驿館，寒夜師弟就在這裏。”陸潇青終于在一座大的宅院前停住腳步。

等等！順天府？她記得順天府是在關內啊，她明明剛才還是在關外長白山！就這麽一晃神的功夫，陸潇青單掌推開驿館的門，她也随之看到門中的景象。

在那偌大的庭院裏，刀劍紛飛，兩隊人拼死相博，其中一隊是清一色的昆侖派白衣道長，而另一隊則是俗家男男女女。陸潇青當下一言不發一個飛身掠上對面的屋頂，站在一位已經身受重傷半身鮮血的白衣道長身旁。

“寒夜，你怎麽樣？！”

那白衣道長咳了幾聲，嘴角咳出血來，說不出話，卻是硬生生将他推開，長劍起處，指向對面陣營中一位頗有些風華姿色的年輕女子，只是他握劍的手，卻因重傷而顫抖。

他這副人神勿近的神情着實駭人，原本俊逸好看的臉上也染了鮮血，對面那女子心下駭人，當下壯膽大聲道：“柳寒夜，你究竟想怎樣！不錯，我從前的确喜歡你，可是如今我已不喜歡你了，難道有錯麽？我為什麽要委屈自己陪着一個不喜歡的人？！”

柳寒夜輕咳幾聲，又咳出幾口鮮血，想要揮劍再上，卻被陸潇青一把按住肩膀。陸潇青一手扶着柳寒夜，同時向那女子道：“程小姐，無論你是來奪月禦劍的，還是來解決與寒夜師弟的私情，只管帶着你的人放馬過來，我陸潇青劍下絕不留一個活口！”

他此言一出，雲雪晴一下子驚住了，她印象中的陸潇青是個雲淡風輕看淡江湖恩怨的人，怎麽一出言便要“劍下不留一個活口”？！正思索間，打鬥愈演愈烈，她趁亂向他們靠過去，雖然不太懂他們之間的恩怨，但既然那位柳道長是陸潇青的人，她準備還是幫上一幫的。然而，就在她手中長劍已然出鞘的剎那，卻被陸潇青一把抓住肩膀，她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便被淩空抛了出去，直直飛向那院牆之外。

空中飄過陸潇青的聲音，“這裏危險，快去尋你徒弟吧！”

陸潇青這一抛的力道甚大，卻收得恰到好處，以至于她後背直接摔到地上卻不覺疼痛，一個翻身爬起來，眼前已是驿館高聳的後牆。事情有些突然，陸潇青不讓她趟這趟渾水的确是好意，可就這麽不管了又覺得不太妥當。可轉念一想，陸潇青已經找到他的師弟，那麽她也該去尋找徒弟了，等找回徒弟再來與他們敘話。

他們江湖兒女說一不二，本就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主意既定，她也不在回驿館，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她還是覺得頭腦混亂，不太記得為什麽要找徒弟，甚至連徒弟是誰都有些不甚明了，覺得此情此景像是在夢中，不由得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但是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