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周唯贏被踹到了胃,陣陣絞痛令他臉都白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方浣第一個反應是拿床頭櫃上的手持鏡看了看自己的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下床去扶周唯贏。

“你……你沒事兒吧……”方浣看周唯贏這個樣子,心裏有點慌,不知道自己驚恐之際用了多大力氣。

“沒……”周唯贏用胳膊稍微撐起了一點自己,保持姿勢讓自己有所緩和。他不想說話,他怕自己一張嘴吐出來。可方浣會錯了意,硬是要扶周唯贏,周唯贏胃裏翻江倒海,被方浣來回拉扯,好不容易躺倒在床上。他的額頭上滿是汗水,狀況未見絲毫緩解,方浣不知所措,笨手笨腳地去松周唯贏的領帶,幫他把襯衣扣子一直開到胸口。

反正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你還好吧?要不,要不我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方浣跨過周唯贏去找自己的手機,另一只手給周唯贏揉着胸口,“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

方浣的手很涼,碰到周唯贏熾熱的胸膛時,兩個人都因為溫度的差異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周唯贏怕自己慘死于方浣的魔爪之下,勉強擡起胳膊按住了方浣的手,叫他別動。

“沒事兒,不用去醫院。”周唯贏說,“撞到胃了,疼了一下。”

方浣問:“真沒事兒假沒事兒?”

周唯贏說:“真的,別搞那麽大動靜。”

“那……那好吧,你別騙我啊!”方浣放下了手機,手卻還在周唯贏的胸口上。

周唯贏的胸很暖,掌心也很暖,方浣的手夾在中間這麽一小會兒,指尖的涼意就消散了大半。周唯贏合着眼,他只想休息一會兒,不想動彈,也沒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握着方浣的手。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就是別人的。

方浣怎麽呆着都不是,他的掌心之下是周唯贏強健有力的心跳,好像貼着皮膚就能觸及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來,即便在那麽一時半刻之中,他不想。

方浣摸過那麽多男人的胸口,稍稍一碰他就知道,周唯贏一定有着誘人的身體。

如果不是這麽個死直男,方浣倒是想試試。

“沒事兒就別躺在我的床上裝死了。”方浣轉過身去背對着周唯贏,免得讓自己繼續散發不切實際的想法,“你家就在對門,回家躺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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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周唯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跟方浣吵架。他坐起來,搖了搖腦袋,仿佛剛剛的疼痛是一陣空間脫離的痙攣,緩過勁兒去,他也就好了。周唯贏慢慢地将扣子系好,起身說:“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剛走出卧室,方浣就追了出來:“喂,你等一下!”

“有事兒?”周唯贏問。

“你是不是胃不好?”方浣說,“你今天吃飯了麽?”

周唯贏說:“你不用關心我這些事情。”他成天到晚都是忙忙叨叨的,人雖在北京,但今天過着英國時間,明天就去過美國時間。他的工作随機性太大了,永遠處在一種待命的狀态裏。今日他只早上起來吃了片面包,就一直在工作,忙得沒有時間吃飯。等下午陪方浣去發布會時又是在不停地社交,空腹喝了酒。

本來覺得沒什麽,但被方浣用力踹了一腳,頓時就覺得什麽都不好了。周唯贏不想在方浣這裏浪費時間,氣喘上來了,就趕緊回家吃點藥睡覺。

方浣發誓自己沒有在關心周唯贏,只是剛剛是自己踹了人家,這事兒他多多少少得負責,所以耐着性子沒有因為周唯贏不近人情的話而發火,硬生生地說:“你先別走呢。”他走進了廚房,然後又跑出來指着周唯贏說:“你要是敢走我就上你們家門口潑油漆!”

周唯贏無奈,拉了一把餐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領帶随意的挂在肩膀上,松了松袖口,挽到臂彎。

他有諸多不良生活習慣,唯一在堅持的就是運動,因為怕自己那天突然猝死或者被氣死。

不知道方浣在廚房裏鼓搗什麽東西,片刻之後,他端着個碗出來,一股香氣随之出現。

“吃吧。”方浣把碗放在了周唯贏面前,旁邊擺了個勺子。

“雞蛋羹?”周唯贏問。

“嗯。”方浣說,“我家冰箱裏就剩下幾個雞蛋了,都給你蒸雞蛋羹了。不過我猜你家冰箱裏的東西應該比我還少。”他沒猜錯,周唯贏放在冰箱裏的東西經常忘記吃,很容易放壞。久而久之,他的冰箱裏就只剩下各類飲品了。

外賣難道不好吃麽?

不過周唯贏從不挑食的,徐夢琳原來做飯夾生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你怎麽不吃啊?”方浣看周唯贏遲遲沒動,有點生氣,拿着勺子挖了一大勺塞嘴裏,然後又把勺子插回了碗裏,“沒毒!”

周唯贏看着方浣這種幼稚的行為不知道說什麽,只得拿起了勺子慢慢地。雞蛋羹蒸得恰到好處,又滑又軟,中間點了一滴香油,唇齒間盡是香氣。

“好吃麽好吃麽?”方浣坐在周唯贏的對面,滿懷期待地說,“我自己覺得挺好吃的。”

周唯贏點頭說:“還不錯。”

“‘還不錯’是什麽評價?”方浣不滿意,“我做東西不好吃麽?我還會做很多其他的好吃的……”

周唯贏說:“我以為你天天吃外賣。”

“那我已經死在美國了。”方浣說,“不過能偷懶當然還是偷懶比較舒服啊。”

周唯贏吃東西時不喜歡講話,方浣看着周唯贏吃飯又覺得氣氛很微妙。他趴在桌子上,無所事事地來回晃着腦袋。周唯贏似乎也不大習慣跟方浣如此安靜地獨處,便問:“在發布會上,你是不是有很多認識的人?”

“也沒幾個。”方浣說,“我之前去過他們的秀,而且也有過合作,跟Ryan特別投緣而已,沒想到這次是他來中國。Lary的話……我也不記得具體是怎麽認識的了,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反正這個圈子就這麽大點,美妝博主也好彩妝大師也好,其實只要做到頂尖,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距。”

周唯贏低頭把最後幾口吃完了,他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淡淡地笑了一笑,不是很開心,像是自嘲。

“怎麽了?”方浣問

“沒什麽。”周唯贏吃過東西,覺得胃裏暖和了一點,心情也舒展了一些。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自作聰明了,自以為是的給方浣弄了一個尊貴的身份,讓他坐在第一排,帶着他去到名利場裏,殊不知,那些明星們競相追捧的時尚圈金字塔的一群人,本就跟方浣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方浣自己開口,他就比誰都尊貴。

他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所期望的來,但方浣需要麽?方浣還有什麽隐秘而強大的社交關系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他可真的不想再班門弄斧一次了。

“你為什麽回國?”周唯贏問,“你沒告訴過我。”

方浣笑道:“你有必要知道麽?你按照你給我安排的計劃去做不就好了?反正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我們各做各的,不好麽?”

周唯贏有點煩了,方浣總是這樣,在他剛剛能心平氣和好好跟方浣講話的時候,方浣就會突然怼他這麽一下,挑起他所有負面地情緒。

不過,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周唯贏深呼吸,按下了自己脾氣,說:“所以你拒絕跟我好好溝通,是麽?”

“我……”方浣納悶兒了,明明是周唯贏在獨斷專行,怎麽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可是周唯贏這句話說得又令他難以反駁,只得說,“我沒有不跟你好好說話,你想說什麽?從今往後不挑我刺兒不罵我了?你能麽?你別逗我了周叔叔,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着‘同性戀應該去死’的吶喊,跟我在一起工作真的是太委屈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終止合作。”

“我确實不願意。但是既然我選擇服從安排,那我就會去做。”周唯贏挑眉說,“難道你确定你的毛孔裏沒有散發着‘直男應該去死’的吶喊麽?”

“不,本仙女沒有毛孔,謝謝。”方浣說,“而且我從不認為直男應該去死,如果是一個器/大活/好還願意跟我睡的直男,他可以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從頭到尾針對的只有你這樣‘死直男’,明白麽,周叔叔?”

“我不是瞧不起同性戀,我只是覺得……”周唯贏有點難以啓齒,“你就不能表現地正常一點麽?像你們這樣的人已經被社會貼上标簽了,你們就不能努力的融入正常人的群體,還要去做異類麽?而且也不是所有同性戀都跟你一樣吧?你們之中也有普普通通的那種人啊。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同性戀還是異裝癖,你到底覺得自己是個男人還是女人……”

“啪”地一聲,周唯贏面前的碗就被方浣砸在了地上,發出稀碎地響聲。

“我是方浣!我是個人!”方浣站起來激動地對周唯贏吼道,“什麽同性戀異性戀男人女人……我只想做我自己,不可以麽!”

最後一片破碎的瓷片停止了旋轉,世界悄無聲息。

周唯贏吸了口氣,低聲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怎麽看你?”

方浣說:“想過,很可怕,所以呢?”他的聲音有些顫,但是異常堅定,“我可以改變他們麽?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以後要當科學家,要為這個世界做貢獻。我沒有那麽偉大,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我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努力生活努力工作,不偷不搶,不去騷擾良家婦男,不給這個社會制造麻煩。我只是喜歡化妝喜歡美而已,礙着誰了麽?只是不被像你這樣的‘大多數’所接受罷了,難道我應該去死麽?”

他繼續說:“你只是恰巧是‘普通的大多數’罷了,除此之外你有很厲害的地方麽?你有什麽資格跟我大聲說話?”

“你不要激動。”周唯贏無奈地說。誠然,他不能完全理解方浣,但是他似乎也觸摸到了方浣的某些底線。方浣這樣的發作跟平時完全不同,他非常認真,攥着的拳頭都在抖。他嬉笑怒罵無所畏懼,但在這一刻,他變得很敏感,輕而易舉就能挑破他的神經,呲牙咧嘴豎起來一身刺準備戰鬥。

周唯贏示意方浣冷靜,說道:“我對我的言辭道歉,我不應該這麽說你。我……”他沉默,實在不知道後面要說什麽,覺得多一句少一句都不太合适。

“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方浣說,“我不想聊這些,我根本不在意。”他說着側過身去,不面對周唯贏。

周唯贏讨個沒趣,只得蹲下來去撿那個被方浣打碎的碗。明明幾分鐘之前,他們兩個安然無恙和平相處,甚至還能聊幾句天的。

“哪兒有人用手撿碎片?”方浣冷笑,“真是愚蠢的直男。”

“直男怎麽了?”周唯贏站了起來,“為什麽要跟愚蠢挂鈎?”

方浣說:“因為這是我身為一個少數群體對你們大多數群體的偏見,不可以麽?”

周唯贏盯着方浣看了一陣,說:“你還是在意。”

“行吧,我在意。”方浣站起來把周唯贏往外轟,“趕緊滾回你自己家去!現在我身為一個又騷又娘還喜歡化妝的饑/渴死碧池想在家裏找幾個野男人在家裏玩轟趴,我要過你眼裏死同性戀的生活,你趕緊走吧,好嘛?”

他把周唯贏擠出了門,外套往外一丢,門“啪”的就關上了。

“方浣!”周唯贏拍門,“你敢!”

周唯贏回去之後又開始胃疼,吃了藥也不見好,在床上輾轉發側到半夜才漸漸入睡,但清晨十分他就又醒了。

他怕方浣真的搞出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貼在門口聽了半天,沒有動靜,然後他打開門走到方浣家門口,豎着耳朵聽了聽,也沒有動靜。

正是徘徊之際,送快遞的小哥上來了,拉着一個手推車,車上的箱子摞得老高。小哥看了一眼周唯贏,周唯贏覺得自己這樣出現在走廊裏也挺詭異的。

小哥敲了敲方浣的家門,半天之後才傳來方浣的聲音,方浣叫他把快遞放門口,他說快遞太多了擺不開。又過了一會兒,方浣才不情不願地開了門,看着将近一人高的快遞盒,他也有點愣。

周唯贏就納悶兒了,為什麽方浣大清早的要敷面膜?

方浣看見了周唯贏,瞪了他一眼,說:“看什麽看?沒見過去水腫啊?”

周唯贏扭頭往自己家裏走。

“你就走了啊?”方浣說,“怎麽這麽沒眼力價兒,我這麽多東西怎麽搬啊?”

周唯贏這才折返回來,不過他沒動手,問道:“你那兒不是有好幾個野男人麽?讓他們搬啊。”

方浣說:“野男人是拿來騎的,不是出來幹苦力的。”

周唯贏順嘴說:“床上幹苦力不是苦力?”

快遞小哥驚恐地看着他倆。

周唯贏想抽自己一嘴巴,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比較丢人,跟着驚慌失措想瞬間消失的快遞小哥趕緊把東西搬進了方浣家裏。方浣家裏沒人,周唯贏竟然有點踏實了的感覺。

方浣像個指揮官一樣指揮着兩個苦力搬好快遞,小哥一溜煙地就跑了,周唯贏沒走。方浣一邊兒低頭看手機一邊兒漫不經心地說:“幹嘛?等着我給你做早飯?”

周唯贏說:“一大早玩什麽呢?”

“轉個推。”方浣說,“Ryan昨天發了,但是我沒來得及轉。”

周唯贏瞥了一眼,見方浣轉的那一條,是方浣同Ryan還有Lary的親密合影,主體內容大概就是意外地在北京老友相見。

一看就是很私人的東西。

“你截個圖發給我。”周唯贏說。

“憑什麽?”方浣不願意。

周唯贏說:“一群野雞屁股後面酸你,你看得下去?”

方浣說:“姐習慣了。”

“算了,我自己去截。”周唯贏說,“昨天的活動身份,今天官方會出來認領,別說我沒告訴過你,該怎麽做,明白麽?”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方浣,方浣也看他,眼睛裏透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笑道:“好啦好啦,我當然知道。”

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兩個人還是能有共同語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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