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與此同時,住在對門的周唯贏并不知道方浣在暗搓搓地計劃着什麽,他甚至都不在家。夜晚屬于每一個還在工作的社畜,初級社畜窩在辦公室裏加班,中級社畜在下班的路上加班,等到了周唯贏這種很高級別的社畜,他都已經分不清自己什麽時候是在上班,什麽時候是下班了。

而他的“加班”往往發生在一些應酬和交際場合。數不清的飯局和酒會,縱然無需全都去,但也不能一個都不去。

年底是他很煩躁的時候,除了局比較多之外,還得一年一度的去體檢。體檢是個麻煩事兒,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沒什麽問題最好,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又能怎麽樣呢?抽時間去瘋狂運動只不過是自己安慰一下自己罷了,順便釋放壓力。

不過心底裏還是希望自己一切正常的,為此,周唯贏在去體檢前一天過了一天特別規律的生活。

員工體檢烏央烏央的,完事兒之後放了半天假,大家都很開心。周唯贏還是回了工作室那邊,他有幾份簡歷要看,一部分是博主的,另一部分是剪輯。他想給方浣找個合适的剪輯,如果業務想要繼續發展,總不能事事都是方浣親力親為。

周唯贏大約是天生操心的命,不想讓方浣親力親為,可這種看簡歷的小事兒,自己還在這裏親力親為。

放在從前,他可懶得做這些。

方浣知道周唯贏忙,抓了他好幾天不見人影,特意跑到工作室來堵。他聽說周唯贏最近都在這邊辦公,歡宇那邊反倒去的少了。

“樂樂。”方浣敲敲李樂樂的桌子,“你周哥呢?”

“他好像一會兒才來呢。”李樂樂說,“要不你先去他辦公室裏等等,喝咖啡麽?我給你弄。”

“不要咖啡,給我熱杯牛奶。”方浣跟李樂樂擺擺手,徑自去了周唯贏的辦公室。這個工作室裏他最大,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周唯贏也沒有什麽秘密,平時辦公室都不關門。不過外面工作的其他小朋友還是希望周唯贏能把門關上的,保持一個領導該有的神秘感,同時給他們留點摸魚的空間。

方浣坐了下來,雙腿翹到桌面上玩手機,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他就無聊的眼睛到處亂撇。周唯贏的桌面上有一份體檢報告,方浣仔細看了看,是周唯贏自己的。他覺得體檢報告這東西如此坦然地擺在桌面上,那就必然不是什麽秘密,于是翻開來看。

周唯贏的身體各項數據堪稱标準,只是體重比方浣腦補的重很多。他又往下看了幾行,才發現周唯贏的體脂率比較低,身上大概都是腱子肉,所以身形修長但是體重實打實的擺在那裏。方浣心裏一蕩,沒想到長腿叔叔平時還挺注重保養,一點中年油膩男人該有的病都沒有,甚至連視力都好得出奇,這讓方浣深深地覺得,上天是公平的,給這麽一個好皮囊裏面塞一個不讨人喜歡的靈魂。

很快,方浣就把周唯贏的身體情況裏裏外外全看了一遍,他把報告翻回了第一頁,丢在了桌子一邊。

緊接着,他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又拿過來看了看。

上面是周唯贏的基本資料,身高體重生日血型什麽的。周唯贏的生日是1月10日,血型A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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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浣掏出手機就開始搜1月10是什麽星座,屏幕上赫然寫道——摩羯座。

一瞬間,周唯贏的身影在方浣心中就偉岸了許多,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他手裏握着李樂樂給他的熱牛奶,牙齒輕輕咬在馬克杯的杯壁上,想要把嘴伸進去吹牛奶泡。

門口一陣走動,周唯贏夾着風就進來了,方浣做賊心虛地把那份體檢報告推得老遠,好像沒事兒人一樣低頭喝奶。

“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起這麽早?”周唯贏沒注意到這些細節,見方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就只能坐在沙發上。

方浣舔了舔嘴巴上的奶,笑着說:“我找你有事兒啊,當然要早一點。”他小碎步走過來,半蹲在周唯贏身邊,輕輕給周唯贏捏着胳膊。

“什麽事兒?”周唯贏直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把手臂收回來一些,“你還是直接說了吧,別演這有的沒的。”

方浣說:“你不是答應了要跟我一起錄視頻麽?我找了你好幾天都沒找到人,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空。”

周唯贏早就把這事兒忘到天邊了,方浣提及,他才想起來:“我這段時間真的特別忙,暫時還不知道呢。”

“你在忙什麽?”方浣噘着嘴問,“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養小的了?”

“……”周唯贏真的不想理他。

“……那你有時間了可以告訴我麽?”方浣小聲問。

周唯贏有點意外,方浣竟然沒像個尖叫雞一樣跳起來大聲說話,反而還很委屈得輕聲細語跟他商量?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不過他到底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只要別人肯順着他來,他也不會去跟別人對着幹。他想了想,說:“最晚要到什麽時候?”

方浣說:“聖誕節前三天吧,得給我留個剪視頻的時間,要不然我別想睡覺了。”

“行,我看看吧,有時間告訴你。”周唯贏說,“工作室最近在招剪輯,回頭你也看看。”

“我還可以自己剪吧。”方浣說,“別人剪得不如我自己弄的好看。”

“那你自己剪一輩子麽?”周唯贏說,“以後要做的事情很多,你哪兒有時間自己弄?你不是要自己開公司麽?怎麽,CEO還自己天天晚上跟家裏剪視頻?”

方浣沒想到周唯贏會主動提起這事兒,他心虛得很,要是讓周唯贏知道自己背着他已經搞得七七八八了,周唯贏還不得把他撅成兩瓣兒?

“我……”周唯贏沉吟,“我跟光宇聊了聊,雖然你自己創建品牌的事情跟公司合同之間沒有什麽太大的沖突,但這僅僅也是暫時的。你的合同時間不長,只有三年,但是如果這三年之內有什麽因此而導致的不可逆的變動,你能接受麽?”

方浣說:“你覺得我有什麽接受不了的?還是你怕我只是一時興起想要玩玩?”

周唯贏說:“玩很簡單,但是做事情很難,也一點都不好玩,你有心理準備麽?你設想過可能遇到的問題麽?”

方浣低頭沉思,道:“想過很多,最後發現,如果我沒有去做的話,想也是白想。”他像是個別扭的小孩兒一樣,坐在了周唯贏的身邊,但是低着頭不看周唯贏。他知道周唯贏大概又會拒絕他的要求,所以不太想提這件事兒。可一個字都不說,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正在猶豫之際,只聽周唯贏說:“這件事情我再去跟光宇談吧,當初是他執意要把你簽進來,到最後是個什麽去向,總歸也得他說了算。”

“那你呢?”方浣脫口問道,“你都沒點想法麽?我是你帶的人,幹嘛要他說了算?”

周唯贏沉默。李光宇跟他說,大概再有個一年半載,他就可以完全脫手這邊的事情了。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爛攤子,方浣難搞又煩人,哪怕是到現在,他有時候都不想搭理方浣。可是心平氣和的講,方浣有一副壞脾氣,可并不是一個壞人。

相反,方浣荊棘鐵骨的外表之下是一片寬廣的海洋。

但海洋也很複雜,陽光能透過的地方是溫暖透明的,有美麗的珊瑚和自由的魚群。但是一步一步朝着深處走去,溫度和陽光都會消失,巨大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再深的世界是黑暗的,擁有最先進文明的人類都無法得知在海洋的深處到底有什麽怪物,他們是會歌唱,還是會尖嘯。

周唯贏現在能觸摸到的部分,仍是熱帶島嶼的風情。不過他隐隐知道,沒有一片深海不隐藏着海怪,差別只在于濃霧之中是否會有遠方號角在召喚它。

“算了。”方浣說,“反正你大忙人一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不問你了,你記得咱倆的約定就行了。回去補覺了,再見。”

他起身幹脆離開,周唯贏嘆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方浣的馬克杯還留在桌子上,除了仍有餘溫的半杯牛奶之外,杯壁上還印了口紅唇印。

只是上面有一個不太清晰的齒痕,周唯贏心想,方浣還是年輕,連喝奶要杯子的習慣都改不了,讓他去理解那些人情世故和複雜社會法則,真的可以麽?

方浣說怎麽着得給他留個三天剪輯,周唯贏就真的卡着這個時間聯系方浣。方浣看着手機氣得想翻白眼,還好褚勳平時特別閑,稱得上是随叫随到。

周唯贏只知道下了班去方浣家,沒想到進了方浣家門,世界大不一樣。

首先是熱情開門的方浣,然後是飯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再然後是褚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最後是廚房裏出來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男人。

“什麽情況?”周唯贏問。

“褚勳哥哥今天來陪我拍視頻啊,那個是他助理小輝。”方浣介紹了一下,俞輝把湯放在桌子上,跟周唯贏打了個招呼。

周唯贏滿臉問號,問:“那是不是就不用我了?”

“當然用你啊!進了我這盤絲洞還想跑?”方浣把周唯贏拉了進來,周唯贏腦子裏還存留着“褚勳是方浣男朋友”這種設定,第一次面對這種場合,他有點尴尬。

“先吃飯吧。”方浣說,“來來來,吃飯吧,我餓了。”

周唯贏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熱乎的家常便飯了,他自己只會點外賣,外面的無論是街邊攤還是高級餐廳,吃多了也就那樣。他隔幾個月才回爸媽那裏一趟,他爸媽是堅定的微信公衆號養生愛好者,各種菜能生吃就生吃,炒個菜恨不得不放油不放鹽,周唯贏覺得自己還不如吃鹹菜。

“小輝做飯超好吃的。”方浣給周唯贏夾了一塊炸帶魚,“當然了,跟本仙女比還是差一點點的。”

俞輝知道方浣是在開玩笑,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說:“我都是瞎做。”

周唯贏嘗了一口,帶魚入口外酥裏嫩,他誇獎了幾句俞輝,然後問方浣:“你有這手藝麽?”

方浣說:“我怎麽沒有?我煮面不好吃麽?你以後不要過來吃了。”他說着又去纏褚勳:“哥,我煮面好不好吃呀?”

“我倒是想評價。”褚勳笑道,“可你沒給我做過呀。”

“哦,也對。”

方浣跟褚勳說話是沒有忌憚的,撒嬌時手會習慣性地挽着褚勳的手臂,看上去關系甚是親密。只是他二人心中清明,可旁觀者卻是霧裏看花。加之周唯贏大腦裏有那種設定,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很想知道方浣到底怎麽做到跟這個男人也好,跟那個男人也好的?

沒有男人方浣是不是活不下去?

飯後是俞輝打掃殘局,方浣拖着兩個人進房間陪他拍視頻。周唯贏一臉謹慎,生怕方浣做出來什麽出格的事情,褚勳也一頭霧水,他只是單單答應了方浣要來陪他,可具體做什麽,他一概不知。

“我已經上好了底妝。”方浣說,“今天我們拍個特別點的內容吧!名字就叫‘直男幫我化妝’,你倆一人給我畫半邊,好不好?”

“我沒問題。”褚勳回答。

“我有問題!”周唯贏大聲說,“方浣你是不是閑得沒事兒幹?我會化妝麽?我為什麽要陪你拍這種東西?!”

“喂!”方浣也大聲說,“你之前明明都答應了我啊!我又沒讓你偷也沒讓你搶,更沒讓你脫光了拍片兒,你喊什麽喊啊?再說了是讓你往我臉上畫诶!犧牲色相的是我好不好?本仙女的臉是什麽随随便便的人可以碰的麽?”

褚勳已經把刷子都挑出來了,還好心地遞給周唯贏,說:“很簡單的。”周唯贏沒接,褚勳也沒太在意,走到方浣面前對他輕聲說:“沒關系,我一個人陪你也可以。”他覺得方浣不開心了,所以想要安慰安慰方浣,但這樣的話語在周唯贏聽來簡直就是一筆一劃都帶着刺。周唯贏心想不就是化個妝?他上小學的時候也是上過美術課的好不好?能有什麽難的?!

他絕對不可能讓這對狗男男在自己面前搞事情,絕對不可能!

“好。”周唯贏爽快答應,“你自己選的,別後悔。”

方浣說:“我能後悔什麽?反正都是節目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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