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吃了世子豆腐?

“一月後入麓山官學。自有人打點妥當,接你過府。”日程稍有超出他估算,好在尚有一月,足夠他成事。之後便靜心交由她調理,于冀州安養些時日。

男子衣袍上冷冽清香襲來,高大身影将她籠罩其中。姜瑗這才驚覺,此人身量極高,不僅樣貌不俗,且長身玉立,當得時下世人對美男子的追捧。

如此近距離被個陌生人靠近,姜瑗本能就要躲閃避讓。

沒等她向後挪步,顧衍已就着手中書卷,微微挑起一端,輕托起她下颚。

“擡眸。”

不容她違逆,他已俯身下來,放大的俊顏停在她半尺開外。

東廂屋裏,兩人狀似親密,窗外透進的西照,将他二人包裹其中,暖暖鑲了層金邊。

姜瑗聞言一驚,若非知曉自個兒年歲尚輕,而他神情端方平和,她都要以為,自己是被人輕薄了去。

屏住呼吸,不覺便依照他指令,緩緩擡了眼。甫一接觸,便撞進他黝黑如墨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屋裏剎那沒了聲響,靜得出奇。她甚至能從他眼中,看出自己淨白小臉上些許不安。

緊繃着面頰,呼吸都放得清淺,就怕驚動了他,又惹來叫她始料不及之事。

心裏覺得別扭,時光便越發過得慢了。直到她額上出了細汗,他才沉聲打破寂靜,問了句不相幹的話。

“你可喜歡妝點花钿?”

顧衍視線落在她眉心,只見她肌膚瓷白,未曾點妝。便是連一雙彎彎的柳眉,也只是淺淺勾畫,很是清麗。

愕然怔愣,姜瑗如何也想不到,此人主動近前,兩人如今又是這般情形,他竟只為問一句:你喜不喜歡在額頭貼花钿?

臉頰發燙,此番卻是因了羞惱。太是不講禮!姑娘家閨中喜好,豈是外男能夠随意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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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他之前一應行徑,似乎少有能讓他忌憚之事。姜瑗梗着脖子,搖了搖頭。

瞧出她面上不自在,顧衍坦坦蕩蕩,在她兢顫眼神中,收回手去,向後站直腰身。面上像是看了她笑話。

那神情,好似在說,姜家小豆芽庸人自擾,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分量。

總算等到他松了鉗制,退得遠些,哪裏還顧得上是否被他取笑。姜瑗偷偷吸一口氣,借着襦裙遮掩,腳後跟向後邊挪了挪。

看她否認,更應了他猜想。她不喜濃妝豔抹,更不喜往臉上貼亮金色的花钿。

男子目中有精芒劃過,觀她像是要禀明了告退,垂在腿側的手掌一指輕彈。便見身前小姑娘忽而之間,驚呼着,歪歪斜斜向一旁栽倒。

姜瑗告退的話已到了口中,不想小腿驀地一疼,抽筋兒似的,整個兒跪了下去,人已失了平穩。

驚惶中再顧不得其他,本能就伸手,死死抓住眼前之人。他身上衣料名貴,又軟又滑,寬幅衣袂空蕩蕩沒個支點,哪裏能夠助她穩住身形?

左手在半空慌亂一拽,總算抓住個結實物件。又被他躬身穩穩扶住肩頭,這才險險倚着他臂膀,人也免了摔倒的窘境。

當此之際,七姑娘嬌顏慘白,心有餘悸,鬓角流蘇搖搖晃晃,插在發髻上的金步搖松松滑出半截,眼看是要掉在地上。

顧衍寬大手掌握住她臂膀,看她半伏着身子,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頸脖。背後披散的發絲,下端綁了系帶,此時長發滑落到右面,搭在她肩頭,左耳後露出一顆綠豆大小的朱砂痣,鮮妍奪目,不容錯看。

顧衍瞳眸一縮,心中疑慮盡去。再看她,眼中越發顯得諱莫如深。

“可還好?”

姜瑗驚魂未定,恍惚着颔首,咬牙扶着他手臂,借他使力慢騰騰站起。心中驚怕未去,擡眼看清手中被她擰得面目全非,密布褶皺的錦袍,七姑娘傻傻瞪着眼,霎時間腦中一片空白。

右手拽着這人袖袍,左手……視線顫巍巍移過去,靛青色半幅下擺,再往上……嫩白小手擱在他小腹,正抓着男子腰間佩绶!

唰一聲縮回手掌,握着拳頭往身後躲藏。方才還煞白的臉,此刻已是漸漸發紅。不斷撲閃的睫毛,顯出主人內心的慌亂。

從來沒有哪一刻,叫姜瑗覺得這般丢人。

先前她還偷偷怨怪他不守禮數,對她多有冒犯。如今兩人颠了個個兒,她冒犯他的程度,比他猶有勝之,只叫她無地自容。

“沒事了?”見她鹌鹑似的,恹恹縮着腦袋,偷偷扭扭腳脖子,身子倒還站得安穩。顧衍擡手将她搖搖欲墜的步搖拔下,很是有禮遞到她跟前。

喏喏道了聲謝,聲若蚊蠅,幾不可聞。再是沒臉擡頭看他。

于她看不見處,顧衍挑了挑眉,袖袍下指尖輕撚了撚。

倒是沒想到她這般面淺。

姜瑗從未想到,與趙國公府世子的第一次正式碰面,竟是以她落荒而逃告終。

來之前她心裏滿滿都是委曲求全,離去時卻羞于見人,唯恐他追究。想起告退時那人意味深長瞥她一眼,撣撣下擺,再輕撫過袖口,姜瑗就面紅耳赤,這會兒都燒得厲害。

“小姐!”春英伸長脖子,盼了她許久。自從被周大人領到門口,便一直墊腳向主屋那頭張望。

只姑娘一人被世子傳召,春英心裏七上八下,又驚又怕。此刻見了人,這才放下心來。

“莫急,且先回去。”牽了她向一旁冷臉那人守禮謝過,也不管他是何反應,帶着春英匆匆往回趕。

主仆二人一路順遂,回了桃花塢,俱是長長舒一口氣。

自家地盤上,總歸踏實許多。比起東廂那頭波折不斷,頻頻令她失措,姜瑗覺得自個兒還是更喜歡院子裏安安穩穩的和樂日子。

“姑娘回了。”崔媽媽正帶人在院子裏修剪花木。一場春雨下來,卷了嫩葉,落了嬌花。中庭的水缸裏蓄滿了雨水,兩尾黃橙花斑金鲫鯉,正擺着尾巴,游得暢快。

滿院子都透出股清新泥土味兒,倒叫姜瑗漸漸松快起來。再見那人,卻是一月後的事。如今暫且将他抛在腦後,煩心事自然不會找上門來。

“逛園子出了一身汗,這就去後面梳洗一番。”笑着叫綠芙去燒水,也不用崔媽媽跟前跟後的忙活,只留下春英裏頭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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