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端倪初現
姜昱幾人跟随管大人,連着兩日早出晚歸。午後七姑娘逮着個空,去二爺房裏送了艾草香囊。得姜昱一聲謝,那人自顧賞玩一番,佩在腰間,清新素雅。對她這贈香之人,反倒不比對香囊熱情。
回去路上,又去世子那兒瞧瞧,不巧那位正與周大人議事。只得帶着春英回自己屋去。
本想着歪榻上歇到下半晌,哪知不過大半時辰,人還迷瞪着不肯醒來,便聽門外綠芙報信兒:辛枝來說,五姑娘不會兒便到。
懶洋洋被春英扶起來抹了把臉,七姑娘納悶兒:沒了張家二爺這層隔閡,五姑娘便能豁達起來,瞧她順眼些?這兩日姜柔往她屋裏來得實在勤快。
正想着人,便見一身翠綠,梳着傾髻的五姑娘清清爽爽跨進門來。“七妹妹起了?該不會擾了你?”這話問得……七姑娘笑着叫人看座。
“今兒又做什麽?還是打絡子麽?”姑娘家湊一處也就那些個消遣。只是午後被姜柔拉着打絡子,夜裏還得挑燈給世子縫荷包,難免枯燥些,很是乏味。
五姑娘捏着絹帕揚一揚手,笑她耐不住性子。“就知你會不耐煩。今兒個換個花樣,推花牌。”
“呀,這個好!”七姑娘還沒應聲,跟前綠芙已撫掌應和起來。興奮得拽着春英,勸她也湊個熱鬧。
“不妥不妥,都上了牌桌子,誰來伺候姑娘?奴婢還是一旁看着,給姑娘們端茶送水。”
外邊天兒好,索性擡了朱漆紅木桌出去,鋪上碎花臺布巾,周圍擺上小杌凳,這場面也就成了。
春英去前頭借來小焙爐,細火烹茶,偶爾圍上去瞧瞧風向。
摸了幾回牌,綠芙苦着小臉,心疼月錢要保不住了。“小姐,奴婢好歹跟您一家子。您怎地老給簡雲放牌?下回要拆夥,同五姑娘一順風才好。”
這丫頭說話不經心,春英偷偷踹她一腳,惱恨綠芙給姑娘丢人。
七姑娘老神在在,大度得很,一點兒不介懷。“沒事兒,将這禍殃子早日送出去,屋裏也落得清淨。”一衆人便笑起來,紛紛打趣綠芙,笑得小丫鬟手上連連出錯。
這廂倒是融洽了,上房屋裏,顧衍一掌壓在奏報上,面上攏了層陰鸷。
文王這條诏令,明面上給足世家體面,擡舉各家書院教養出的貴女,年歲到了便入宮選作官婢。出挑些的,甚至能點作才人,一朝選在君王側,從此便飛黃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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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能入官學的女子,身份豈能簡單得了?哪個不是幾大世家精心挑選,心腹屬臣家的适齡女子?
這些貴女本是教養出來,擡了身價,聯姻拉攏外臣之用。如今文王诏令一出,全數收入後宮,不論婢子或是宮妃,命途便不在自個兒手中。全是宮裏說了算。
不止廢了世家聯姻這步好棋,更将各家貴女丢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裏鬥得你死我活。這般卻是又存了離間挑撥的意思在裏頭。
不愧是先王棄嫡子冊立的君王,再被縛了手腳,依舊不是好拿捏的柿子。
靠躺着揉一揉眉心。十三之齡……只剩兩年光景。她那樣的性子,這般送人進宮,再要領出來,怕是要備上一副上好的棺椁。
“今日之前,為何一點風聲都沒透出?”早知如此,他便不該借書院一途擡舉她出身。要納她入國公府,再另尋法子就是。
如今名冊早已呈遞,宮中另有備案。文王既在這上頭打主意,必遣心腹死死盯住,容不得他人再動手腳。
周準見世子陰沉着面色,心下有愧。
“此事王上交由曹智秘密打探,将燕京一地各家中意人選,皆登名造冊了然于心。若非幾日前下臣擢升禦邢監掌使,還翻查不出這樁舊事。看曹智朱批的公文,該是在您呈禀麓山官學設女學館後,各家紛紛效仿那時起,王上已動了念頭。此前都是秘密行事,兩日前方才草拟了诏令。”
周準回禀過後,屋裏頓時沉寂下去。
看世子少有把心緒擺在臉上,周準默然侍立,知曉這位是真個兒動了火氣。
揮退周準,顧衍拿起案上奏報,面上陰冷盡數收斂,再不見森寒。
本還打算寬宥她些時日,讓她享樂幾年舒心日子。如今看來,她卻是沒這個福分。
兩年……兩年之中,不管她是不是那塊料,都務必雕琢成他想要的樣子。死生大事,由不得她綿綿軟軟,不當回事兒。
天大的變故已生出苗頭,七姑娘尚且不知,這會兒正笑眯眯往自個兒跟前盤剝碎銀子。一桌子人只見七姑娘不聲不響,眼看是要輸得見底,怎地底牌一翻,打得對家七零八落,火門兒還沒摸到,已經癟了荷包。
春英與有榮焉,笑着沖綠芙遞顏色。推花牌鬥的什麽?心機,眼力勁兒!她家姑娘除了在世子跟二爺跟前被壓得擡不起頭來,換了旁人,還從沒有吃過虧的。
春英覺着自家姑娘其實很有本事的。你想拿捏吧,人軟綿綿不給着力,讓你無從下手。
綠芙這會兒哪裏還有半分不情願。正挽着姑娘胳膊,借口是一家子,好話沒少說。一雙眼睛盯在姑娘贏回的銀子上,一刻也舍不得挪開。直到姑娘大方打了賞,既保了本錢,還得了三分利錢,這才喜上眉梢,挽了袖口,更來勁兒了。
幾輪下來,五姑娘總算搖着折扇,撫着心口直喊心疼。“七妹妹這是卯足了勁兒,給自個兒掙嫁妝呢。做姐姐的心意倒是足,就是囊中羞澀,怕是添妝還得等一等。容我攢幾年私房銀子作數。”
五姑娘這樣一調笑,又是一場嬉鬧,大夥兒默契收場,上了茶水院子裏乘涼。正說得熱鬧,便見對面周大人闊步而來。近前一拱手,眼睛像是只看得見七姑娘一人。
“世子請姑娘屋裏說話。”
姜柔帶笑聽着,暗地裏與簡雲對上個眼色,主仆兩露出個了然的笑來。這幾日她場面功夫做得足,想來那位也該看在眼裏。曉得她與七妹妹相處和睦,是存了善意的就好。如今那位特意來尋人,她自然得識趣些,與人方便。
起身扶了丫頭,回頭與七姑娘道別。“坐得久了,四處走走。得空再來尋七妹妹說話。”言罷一步三搖,拖着曳地紗裙,款款離去。
“小姐,您可真闊氣。便是要與七姑娘親近,也不用一下子送出去那許多銀子。”辛枝跟在後頭,默默盤算着此番帶出來的銀錢,止不住替自家姑娘肉疼。
五姑娘也納罕。她雖有放水,可也沒刻意到次次舞弊。想來還是七姑娘運道旺,運勢上頭,她也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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