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現在住在這座蘭溪宮裏的人叫做裴真,也就是那位傅蘊和的師兄,陣術天下第一的裴真。

和秋明殊最初以為的中年神棍形象截然不同,這位裴真先生看來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穿着文士的青色長袍,滿身的書卷氣息,微垂着眼睑的模樣顯得文靜又溫和,如春風般的氣息令人不自覺對其産生親近感。

當然,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奇怪的愛好。

進入房間之後,桓意就主動和裴真聊了起來,兩人的關系似乎還不錯,看得出他們之前就已經聊了不少,桓意找到裴真大概有一段時間,只是後來想到秋明殊應該差不多到時間醒來,所以才會特地回去接他。

桓意向裴真介紹了秋明殊:“這位是……”

他這話說到一半有些猶豫,秋明殊見狀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遮着臉,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

他于是主動道:“我姓白。”

變身球給他變出了這身白衣服,他就随口用這個字給自己安了個姓。

“白公子,這次我被人綁架,是他從綁匪手裏救了我。”他說着又對秋明殊說了裴真的事情:“裴先生來後宮已經有幾年時間,以前我常來向裴先生請教事情,不過自從他與師弟開始賭約,我已經一年半沒見過裴先生了。”

他說這話的語氣,不像是在介紹自己的後宮妃子,倒像是在說自家的房客。

說起來也的确如此,這滿後宮的妃子們桓意躲還來不及,怎麽又會有別的念頭。

不過秋明殊又忍不住想,桓意後宮這麽多的妃子,他卻連半點興趣都無,他是不是在某些方面有什麽難言之隐?

注意到自己思緒跑得太快,秋明殊趕緊回神,和裴真彼此颔首笑了笑。

裴真也微笑着道:“說起來三年前皇上也被綁架了一次,不過那綁匪帶着皇上進了我的宮殿,轉了五天也沒能出去。”

桓意無奈地笑:“那次多虧了裴真先生。”

秋明殊:“……”不知道為什麽,他看桓意的樣子,覺得對方被綁架的次數肯定不會少。

這世上怎麽會有當皇帝當得這麽慘的?

也虧得他天生運氣不錯,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夠化險為夷,否則到現在他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裴真道:“皇上那次被救,不過是因為綁匪誤入宮殿,倒算不上是我的功勞。”

三人接着又交談了幾句。

裴真雖然愛好特別,但卻并不會顯露在外,他看起來依然是個溫和的書生,言行舉止頗為博人好感,而秋明殊雖然穿着奇怪的服飾,又以面具遮着臉身份不明,但他憑借着活了兩輩子的談吐閱歷,以及系統開挂的“親和力”,沒過多久,他們就變得無話不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後宮裏面奇怪的人和身份不明的人太多,所以大家的心都特別大,面對滿身僞裝身份成謎的秋明殊,裴真沒有表現出半點好奇。

而桓意也似乎并不想去深究。

秋明殊最關心的事情還是要什麽時候才能夠離開這座宮殿:“不知道裴先生是否能将我們送出宮殿?”

他對此其實沒報多少期望,如果這位天下第一陣術師真的有辦法破陣,他又為何拖到現在都沒能從宮殿裏面走出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在聽了秋明殊的請求後,竟然很快點頭道:“當然可以,這原本就是我和師弟的比鬥,讓你們被連累進來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桓意笑了笑,看起來倒是沒多吃驚,應該說這人似乎從來沒有對什麽東西真的吃驚過,不知道是見過的古怪事物太多,還是從前的經歷太過離奇,仿佛什麽事情都無法真正讓他意外。

秋明殊心情卻有些複雜:“裴先生能破陣?”

既然能破陣,為什麽又會被困在宮殿裏這麽長時間?

裴真仿佛知曉秋明殊心中的疑惑,微笑着解釋道:“這陣法的确很難,不愧是我師弟的作品,我花了十天的時間,受了些傷,才算是弄清楚該如何破陣。”

秋明殊:“你……”

裴真耐心解釋道:“我算過時間,我師弟要破我布下的真應當需要一年半至兩年。”

秋明殊:“你在等他?”

裴真:“畢竟天底下只有他一個有資格在陣法上與我争上一争,我總要走得慢些,等等他才行。”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溫和有禮,但說出來的內容卻是毫無謙遜,兩者詭異的結合在一起,卻并未讓人感到突兀,仿佛本該如此一般。

秋明殊:“……”

他突然有點同情對方的那位師弟。

裴真答應要将兩人送出宮殿,就沒有再耽誤時間,雖然他看起來因為許久沒有與人交談所以話有些多,還想再多聊上兩句,不過眼看着時間快到了桓意還沒去上早朝,裴真只能作罷。

接着裴真熟門熟路地帶着秋明殊兩人往外走去,秋明殊從前生活的世界沒有過陣法這種東西,這次接觸到這名大師,才是真的震驚不已,他想不通這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庭院為什麽可以在陣術大師的手底下變成一座可以困住人的迷宮,而裴真又為什麽只是随意移開幾個道具,就能夠讓擾人視線的迷宮重新變回普通的宮殿。

好在他的臉上有面具遮擋,倒不至于讓他顯露出來的驚訝輕易被其他兩人看去。

經過了約莫半小時的時間,他們終于走到了宮殿的大門處,裴真指着門外語聲溫和地道:“從這裏就能離開了,你們還有事要辦,且先走吧,不過如果平日無事,歡迎你們随時來找我。”

秋明殊的确對這陣法很感興趣,想着等過段時間似乎可以再過來看看,他問道:“裴真先生還在這處嗎?”

“不。”裴真笑了兩聲,擡眸突然看了眼自己宮殿的高牆,似乎透過那厚重的紅牆看見了別的什麽,片刻後,他回頭對秋明殊和桓意說道:“你們先離開吧,我那位師弟看起來終于也破開陣法來找我算賬了。”

沒想到竟然如此巧合,秋明殊雖然驚訝,反應卻是極快,立刻就拉着桓意離開了宮殿,兩位陣術大師交手可不是玩笑,萬一他走得晚了再被困上個一年半載,他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秋明殊拉着桓意走出宮殿,大約隔了百步,才回頭往那座蘭溪宮望去。

他有點好奇裴真的師弟是什麽模樣,也有些同情對方将要再次落入裴真的魔掌。

或許自己下次來還能利用自己的“親和力”屬性替對方向裴真求個情什麽的。

在他這麽想的時候,他視線所及,正好見到一道紅衣的身影從高牆那頭的另一座宮殿裏跳了出來,身形如電飄逸如風,毫無猶豫地沖到了蘭溪宮裴真的面前:“混賬裴真!認輸吧!”

雖然對方的速度極快,但秋明殊依然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非但如此,他的“洞察力”能力還利用這瞬間為他反饋了一份信息。

“他喜歡被繩索綁起來慘叫的感覺。”

秋明殊:“……”

他木然地收回視線,木然地拉着桓意,木然地轉身離開。

看來這對師兄弟沒什麽好讓人擔心的了。

旁邊的桓意察覺到了秋明殊的異樣,不禁關切地開口道:“怎麽了?”

秋明殊看了眼面前這位正直熱心的皇帝,神情複雜沒有說話,心裏面不禁覺得桓意認識這麽多性情古怪的人,這麽多年沒有被帶歪實在是有些不易。

“該走了。”秋明殊說着便要獨自離開,桓意非常自然地跟着他的腳步:“我送你,槐玉……”

秋明殊腳步一頓,聽見這話立即回頭道:“你送我?你送我去哪?”

桓意眨了眨眼睛,飛快改換了說法:“我送你多走一段。”

秋明殊臉色稍緩,自欺欺人地慶幸自己還沒暴露身份。

桓意說要送他一段,的确沒有送上太遠,兩人順着往槐玉宮的方向走了會兒,沒多久就見寧公公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見人來了,秋明殊不願自己這副裝扮見人,飛快與桓意道別離開了這裏,而桓意站在原處看着秋明殊的背影,微微蹙眉有些苦惱似地等待着寧公公來到近前。

“陛下!您昨日去哪裏了!您可知道奴才等都快找瘋了!”寧公公皺着張臉撲過來,險些抱住桓意的大腿。

桓意覺得有些好笑:“你們都把我弄丢這麽多次了,怎麽還沒習慣?”

“……”寧公公沒法接這話。

他接着注意到桓意的視線,禁不住随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等看見遠處那道在陽光下滿身首飾寶石仿佛在發出七彩炫光的背影,他臉色微變,連忙回頭問道:“那不是秋……”

桓意适時對他搖了搖頭:“別說出來,以後你們要是見到這副面具,就算再好認也不能說出他的名字,知道嗎?”

畢竟秋明殊似乎很喜歡隐藏身份的游戲,他覺得自己不該剝奪對方的快樂。

寧公公再次陷入了沉默。

桓意沒有立刻離開,站在原地直到秋明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處,他才和緩地笑道:“我們走吧。”

寧公公琢磨不透桓意的心思,不過他明顯能感覺到陛下在失蹤的這段時間裏,和那位秋妃娘娘應該經歷了不少事情,似乎連态度都轉變了許多。

他忍不住問道:“陛下,您上次不是說您還是少見秋妃娘娘為妙?”

“是啊。”桓意看起來也頗為苦惱,“的确是該少見,可是沒想到還是見到了。”

寧公公面露不解。

桓意重新披好之前自己遞給秋明殊的外袍,緩步往大殿走去,語帶嘆息的道:“像他這樣有趣的人,一旦見到了,就再也忘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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