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剛剛經歷過幻境見到不少人, 這時候桓意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秋明殊一時半會兒竟然沒有辦法确定眼前的桓意究竟是真是假。

不過看剛才的情形, 敵人應該沒有喬裝作他熟悉的人擾亂心神的意思。

而且就算是要喬裝,對方也應該喬裝成傅蘊和或者莫飛鸾那樣容貌出衆有特點的,而不是桓意這種扔大街裏都找不出來的。

也許這真是桓意也不一定。

秋明殊遲疑着往桓意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桓意背對着他, 在聽見腳步聲響後,他輕聲開口道:“你可知這是哪裏?”

聽見這話, 秋明殊面色霎時沉下。

這話他剛才已經聽過無數遍了,對手毫無新意, 竟然連臺詞也不會換一下?

秋明殊這次不再猶豫, 他快步走了過去,準備速戰速決, 這處場景和之前的都不相同, 這是片廣袤的原野,天高地闊滿目皆是草地,桓意就坐在某處火堆面前,火堆上還煮着什麽東西,濃香的味道自其中散開,混合着青草的氣息足以令人沉醉。

景色倒是好景色, 但秋明殊沒有半點心情去欣賞,他不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幻境, 他只想趕緊離開這裏。

他這麽想着, 上前擡手半點不客氣地拎着假桓意的領口, 讓對方不得不擡眸看向自己:“看着我。”

桓意似乎還準備開口說些什麽,驟然被秋明殊打斷,他擡起頭來,在看見秋明殊的時候,他目光最初帶着些驚訝,接着才染上笑意,有些好奇地應道:“嗯?”

秋明殊盯着對方的眸子,在等待了兩秒之後,發覺對方的神态依然沒有變化。

預料中的吐血場景并沒有出現。

秋明殊:“……”

他驟然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好像是個真貨。

秋明殊飛快松開了桓意的領口,不過看他原本穿在身上整潔的衣服被自己弄亂了衣襟,又有些掩飾似地擡手替他撫平了褶皺。

桓意失笑着搖頭扣住秋明殊的手腕:“看起來你應該遇到了什麽?”

這話說得可謂是給了秋明殊個解除誤會的機會,在許多時候桓意都是如此,能夠輕描淡寫的化解僵硬的局面,能夠讓人與他相處起來仿佛毫無隔閡,令人常常忽略他帝王的身份,秋明殊甚至懷疑就是因為他脾氣如此,才會讓他總被人忽略被人認錯。

秋明殊借着桓意這話點頭說清了自己不久前遇見的事情,大概是對方這副行徑實在是太蠢,就連桓意聽後也有些忍俊不禁。

“若是換個人解決這麽多幻陣,恐怕還真的很難走出來。”桓意等秋明殊說完之後,才失笑着道:“可惜他們撞到了刀口上。”

秋明殊沒去回應桓意這話,改為問道:“陛下剛才也遇到他們了?”

桓意搖頭:“沒有,我一直待在這片幻境裏,所以我剛才聽見聲音,才會以為你是守陣之人。”

秋明殊疑惑:“沒有?”

桓意無奈道:“我也不知為何,總等不到人出現,我也不知是為何。”

秋明殊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大概知道這是為什麽了。”

最大的可能大概是,他們将桓意給忘了。

連皇宮裏的護衛都經常将桓意給弄丢,敵人現在不知道桓意的真實身份,只當他是個普通角色,會将他遺忘實在是半點也不讓人驚訝的事情。

秋明殊覺得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不過秋明殊覺得這個真相還是不要告訴桓意比較好。

桓意見秋明殊半晌不語,不禁問道:“怎麽了?你想到什麽線索了?”

秋明殊搖頭:“沒有,我只是随便說說。”

桓意也沒有追問,只是說道:“看起來這陣法似乎不是對每個人作用都相同,我想或許因為是你破解了對手的第一重陣法,所以你才會遇上這麽多敵人,而其他大多數人應是和我差不多,只是被困在了這樣的幻境當中,沒有太大的危險。”他将這些事情分析過後,又說:“這樣的話至少大家暫時都是安全的。”

秋明殊:“嗯……不知道其他人現在怎麽樣,我們去找找看?”他說着往四周看了看,不解蹙眉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來過這裏?”

他還記得不久前桓意問自己的問題,聽語氣他分明就是知道這個所在,難道這片幻境所顯現的是桓意記憶裏的某個場景?

桓意沒有讓秋明殊猜上太久,他向來不會隐藏,主動說出了答案:“這裏是西陸。”

秋明殊霎時怔住。

西陸?

桓意給出的答案遠遠超過了秋明殊的預料,他曾經想過這裏或許不是堯國,然而他卻沒想到這片草原甚至根本不在雲陸!而是屬于那片神秘的西陸!

這已經是秋明殊近來第無數次聽到關于雲陸的事情,而每次聽說的時候,幾乎都與桓意有關。

關于桓意與西陸之間的關系,秋明殊已經疑惑過無數次,有過許多種猜測,但卻始終沒有詢問過本人,至今他終于忍不住問出口:“陛下曾經去過西陸?”

桓意語氣尋常,絲毫沒有否認:“我去過。”

就算已經有所猜測,但秋明殊依然覺得不解:“陛下一直在堯國皇宮當中,就算每年都會出宮一段時間,也不可能在離宮短短的半個月內來往皇宮與西陸之間,這究竟是……”

“我每年離宮的确不是去西陸,西陸距離雲陸其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遠,但也的确不近,半個月的功夫來回當然不可能。”桓意解釋道:“我平日出宮是因為要處理琳琅軒的事情,順便來西海與某個約好的人見見面。”他說到這裏,見秋明殊神色依舊難辨,于是又提醒道:“秋妃或許不知道,我年少時曾經離開過堯國皇宮一陣子。”

秋明殊微微一怔。

桓意以為秋明殊對于堯國的過往并不知曉,但秋明殊卻是曾經打聽過桓意的過去的,他當然知道桓意曾經離宮過那麽幾年,那是在桓意十歲的時候,那次桓意在宮中失蹤,還是過了許久才被發現的。

而直到四年過後,桓意十四歲,他才獨自回到皇宮,回宮的時候模樣狼狽衣衫偻爛,險些沒被人認出是皇子。

“那次離宮,陛下是去了西陸?”秋明殊脫口道。

關于失蹤的那四年間桓意究竟去了哪裏,堯國上下是有過許多種猜想的,這在堯國算是個不小的秘密,然而今天桓意竟然就這樣将這秘密說了出來……

“陛下為什麽會去西陸?”他離宮初時不過才十歲,當然沒有可能自己前往西陸,所以是有人帶他去的?

秋明殊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秋明殊道:“是閻羽接我去的。”

又是閻羽?

秋明殊早就察覺閻羽的身份不同尋常,但接下來的問題他卻發覺自己已經沒有立場再問下去了,這些都是桓意從來沒有告訴過旁人的秘密,自己已經問了太多,如果再繼續追究下去,倒有些像是拷問了,而作為一名妃子拷問堯國的皇帝陛下,這種事情實在是于理不合。

可是現在他們眼前的許多事情明顯都與西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或許破陣的關鍵還要從西陸上面找,他其實也不是沒有繼續問下去的理由。

就在秋明殊猶豫着是否要繼續問的同時,他們眼前的幻境突然有了變化。

四周的草原場景再變,綠色的草葉漸漸抽長,霧氣在原野上彌漫開來,遠處的平地也緩緩有了起伏,不過頃刻之間,秋明殊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再是西陸的草原,而是一片了幽靜竹林,竹林間的地面有着許多排列古怪的石子,以及形狀奇怪的巨石。

“這裏又是什麽地方?”秋明殊蹙看着場景的變幻,低聲問了出來。

桓意同樣疑惑,不過他很快看見了不遠處的身影:“我大概知道了。”

秋明殊随着桓意視線所指的位置望去,很快見到了此刻正坐在竹林深處的傅蘊和。

傅蘊和這時候似乎也正好聽見他們的對話聲,他偏過頭往這裏看來,等看清秋明殊和桓意的身影之後,他向兩人揮了揮手,揚起眉梢道:“這裏是我的師門,陛下,秋妃,沒想到我第一次盡地主之誼竟然是在幻境裏面。”

秋明殊和桓意對視一眼,判斷出了眼前的傅蘊和是真,兩人緩緩朝着傅蘊和走了過去。

傅蘊和的面前擺着副棋盤,他右手捏着顆黑色的棋子,随手落了子,擡着頭向兩人笑道:“這陣法我剛破開幾個關鍵的點,正打算救你們出來,沒想到你們已經先來了。”

秋明殊回想起自己剛才經歷的那些莫名其妙,對此沒有開口。

而桓意卻是搖了搖頭:“無事,這陣法沒有危險,不過将人困住而已。”

傅蘊和聽見這話愣了下,忍不住重複了桓意的話:“沒有危險?”

桓意點頭,神态尋常,依舊淡然。

傅蘊和瞥了眼桓意沒再出聲,他忽地将棋盤上的幾枚棋子抓起,動作迅速分別朝着竹林的幾處擲去,奇異的事情霎時發生,就在他的棋子墜落的地方,空中仿佛有漣漪緩緩散開,接着那些漣漪越來越大,最後竟然變成了一道虛空的門,大門之後,幾道身影同時浮現出來。

正好是原本和秋明殊他們同行的莫飛鸾景歌和閻羽等人。

莫飛鸾也不知道剛經歷了什麽,平常端方的人這時候竟然衣角破了不少,而景歌的身上同樣有些血污,閻羽的衣衫和頭發也同樣有些淩亂,眉角甚至讓利器給割傷了些許。

不論是誰的狀況,都證明了這陣法絕不可能是“沒有危險”的樣子。

秋明殊:“……”

桓意略有些驚訝:“你們怎麽了?”

“怎麽了?”閻羽神情陰沉,“我剛跟數十名黑衣人打了兩個時辰。”

莫飛鸾嘆了口氣:“我遇到了不少神秘人,他們的面容有些邪異,看過之後會讓人陷入幻象,我險些無法脫身。”

景歌也連忙道:“有十來個人追着要拉我進洞房,吓死我了……”

桓意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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