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那是……”

秋明殊視線在那人身上定了片刻, 接着扭頭向桓意看了過去, 求證着心裏的猜測。

桓意明白秋明殊在猜測什麽,但他很快就否定了秋明殊的猜測:“這不是母皇派來的接應我們的人,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人。”

事實上秋明殊也覺得這種事情不大可能,西陸女皇縱然知道他們會遇到問題, 卻也沒有辦法派人這樣光明正大的進入鳳麟洲來救他們, 可是此人的出現實在是有些過于離奇,這才讓秋明殊忍不住産生了不少的猜測。

看這人的衣着,他明顯不是鳳麟洲的人,可是在這種混亂的時候他獨自一人來到這裏,身份實在可疑極了。

在西陸人們的眼中,如今的鳳麟洲堪比小說裏人人喊打的魔教,誰不是避之不及, 這人單槍匹馬來到這裏, 卻絲毫看不出懼意,又是為什麽?難道和桓意同樣,這也是位不出世的高手?

想到這裏,秋明殊隔着林間的樹葉縫隙認真打量那人,然而那人看起來不過才十七八歲, 還是個少年模樣,不論秋明殊如何告訴自己人不可貌相,他還是無法相信這名少年真的能夠自由出入整個鳳麟洲, 視羽衣衆和霓裳衆們為無物。

就在秋明殊觀察着船上少年的時候, 桓意也同樣如此, 就在那少年的船抵達岸邊,而他牽着衣角從船上下來的時候,桓意忽地輕輕“咦”了聲,神情卻是終于有了些微變化。

秋明殊聽他出聲,立即扭頭問道:“怎麽了?”

桓意皺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的确在哪裏見過他,但仔細想卻又想不起來。”

這話實在說得有些玄乎,桓意很少有這樣不确定的時候,在秋明殊的眼裏,那名少年的身份變得愈加神秘起來。

而正在秋明殊注意力全放到那少年身上的時候,不遠處忽地再次傳來了腳步之聲,秋明殊這才警醒過來,想起他們現在的情形。

這裏是絕對不能待下去了,他們必須盡快離開,秋明殊沒再耽誤時間,和桓意确認過方向之後,同時轉身向着另一側方向趕去,而就在他們轉身的同時,秋明殊聽見身後的追兵大聲喊道:“找到了!在那裏!快!”

腳步聲更加倉促,追着朝這方趕來。

秋明殊暗道不好,與桓意腳步更快,閃身借着樹木的遮擋繼續往前。

然而跑出好一段距離,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些腳步聲似乎并沒有追趕上來。

怎麽回事?

秋明殊回過頭去,看了眼才終于明白,原來那群追兵剛才在後面喊出來的那些話,并不是對着他與桓意所喊的,他們兩人待在林間從頭到尾都沒有被發現,而真正被發現的,是那名剛剛下船的少年。

而這個時候,那名少年屁股後面拖着大群追兵,早已經被吓得掉頭跑了出去。

秋明殊:“……”

雖然感覺好像有點對不起那名少年,但他也總不能送上去自投羅網,眼看着他們已經遠遠跑開只剩下背影,秋明殊只能希望這少年運氣不錯,能夠成功擺脫那群追兵了。

“走吧。”秋明殊收回視線,輕嘆了聲說道。

桓意同樣也在看那少年離開的方向,過了片刻,他才收回視線:“不管他是誰,他既然敢只身來到這裏,就不會是毫無準備。”

他說出這話,自然是為了讓秋明殊安心。

秋明殊搖頭:“我沒有擔心他的安全,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桓意笑着“嗯”了聲,也沒再說,很快與秋明殊一同離開。

兩人既然沒了船,那就需要再去找一艘船,他們從那片樹林離開之後,又避過了不少的搜尋,接着往島上的另一處方向找去。

可惜鳳麟洲的人警覺太高,縱然他們有部分人的目光都被那位不知名的少年所吸引,但島上仍然沒有半點松懈,所有的船只都在他們的看管之下,想要找到一艘能夠離開鳳麟洲的船,對秋明殊他們來說比登天還難。

在無奈地逛了半圈之後,秋明殊和桓意打算回到之前那片樹林,他們沒有忘記,剛才那名少年是乘船而來的,如果說之前那群鳳麟洲護衛忙着去追那名少年而忘記了船這回事,那麽他們便可以利用這艘船先行離開,而那名少年……

那名少年現在還在被追趕着,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想要回來取自己的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秋明殊他們離開之後還能夠去落星島搬救兵,等到那時候鳳麟洲的陣法已破,西陸的軍隊趕來這裏救人也要方便許多。

這麽打算着,秋明殊和桓意悄然回到東邊的樹林,然而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就在他們藏匿着身形打算靠近海邊的時候,秋明殊腳邊忽地踢到了什麽東西,接着他身邊低矮的樹叢裏面頓時傳來一聲悶哼,緊接着就見那少年捂着膝蓋慢吞吞站了起來。

“你……”

原本被追趕着的少年,竟然悄然躲在了這種地方,不光是秋明殊,桓意也未曾料想到,如果不是這少年主動出聲,或許就連桓意也沒能夠察覺他的存在。

少年似乎是剛才被秋明殊不小心踢到了膝蓋,他艱難地站起來,卻沒有去和秋明殊他們對話,而是視線飄忽地往四周看去,似乎正就想着自己該如何脫身。

秋明殊連忙道:“我們不是鳳麟洲的人,你不用擔心。”

少年原本都已經做好了要逃跑的準備,就差施展個頭槌撞開擋在面前的桓意了,現在驟然聽到秋明殊這話,他動作頓住,遲疑着回頭道:“你們不是鳳麟洲的人?”

秋明殊立即點頭,這時候多個盟友比什麽都重要,秋明殊沒有遲疑,立即解釋起來。

他長話短說,條理清晰,只花了片刻的時間就解釋清楚了自己和桓意來到這裏的目的,而少年聽了之後也是大為吃驚,盯着秋明殊肩頭正在玩着他一縷長發的玉焰花道:“這就是靈花?它真的能聽懂人說話?它會跳舞嗎?我如果摸摸它它會生氣嗎?”

“……”秋明殊聽着他這長串的問題,随口道:“你可以試試。”

少年果然沒有客氣,擡手就去碰玉焰花的花瓣,可惜這朵花仿佛已經認了主,只肯讓秋明殊靠近自己,對旁人沒有半點興趣,見少年伸手過來,它兩片葉子扇了過去,将少年給吓得連忙縮回了手,瞪大眼睛滿眼驚奇。

桓意在旁邊忍着笑沒出聲。

不過現在實在不是看玉焰花表演的時候,秋明殊見少年還要再逗弄,連忙打斷他道:“我們已經說了我們的目的,不知道你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事情?”

少年心思單純,見秋明殊和桓意都已經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當即也道:“我是來鳳麟洲找人的。”

秋明殊好奇道:“你要找的人是誰?”

桓意倒是并不覺得奇怪,鳳麟洲這陣子在西陸抓來了不少人,其中男子居多,女子也有,男子們被扔到地牢裏面住上一段時間,接着就會被培養成鳳麟洲的男侍,而女子則大多被當做戰俘,留在地牢裏面聽候發落。

現在這名少年這樣急着來找人,桓意沉吟片刻,于是問道:“你要找的是男子還是女子?”

“是女子。”少年提及要找的人,臉頰不自覺泛起緋色,聲音也低了幾分,“是我喜歡的女子。”

女子?

秋明殊看着少年,這少年明顯是西陸人,放在西陸男子多半是沒什麽戰鬥力的,換種說法也就是小嬌夫不懼危險奔赴千裏來救自己的妻主……

秋明殊停止了自己的想法,暫時還是沒法适應這種說法。

他連忙收回思緒,接着桓意的問題問道:“你要找的女子被抓來多久了?她是怎麽被抓的?”他和桓意也算是在地牢裏待過,雖然不一定見過那名女子,但或許能夠對這少年有點幫助。

然而聽見秋明殊的問題,少年卻是怔了一瞬,他在秋明殊和桓意詢問的目光下遲疑了片刻,這才低聲道:“我也不清楚她究竟是為什麽被抓的,真要說起來的話,她被抓來應該有十三年左右了。”

秋明殊:“……”

桓意也怔了怔:“十三年?”

這一刻桓意和秋明殊對視一眼,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看懂了對方的眼神。

被抓來關上這麽久,恐怕早都已經兇多吉少了。

而現在讓他們更不解的問題是,為什麽這少年會在這種關頭來鳳麟洲尋找十來年前被關起來的人?而且這少年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十來年前他才多大?他怎麽就有喜歡的人了?

還是說他是那名女子的童養……夫?

桓意和秋明殊心思同樣複雜,少年總算是看懂了這眼神,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你們不要這樣看我,我其實年紀已經不小了,但是中間發生了點意外才會變成這樣!”

秋明殊:“嗯。”

桓意:“……”

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不知道為什麽到這時候卻突然松懈了下來。

沉默片刻,桓意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又問:“你要找的那名女子叫什麽名字?”

少年眨了眨眼:“阿琦,我都叫她阿琦。”說到那女子的名字,少年的眼神霎時柔和下來,他懷念似地低頭輕聲說道:“我和她從前是在西陸的荒原上認識的,她跟我私定終生,原本打算等離開荒原她就帶我回她的故鄉,可是誰也沒想到我們在離開荒原的那天晚上遇到了敵人偷襲,她中了劇毒,我帶她去找名醫解毒,可是那名大夫卻說,這世上只有一種解藥能夠救她。”

“那是什麽?”桓意好奇問道。

少年低聲道:“是她心愛之人的心頭血。”

秋明殊:“……”

好熟悉的劇情,但仿佛又的确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套路,沒有半點違和感。

這瞬間秋明殊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懷疑這解毒方式的科學性。

不過這顯然已經不再重要,因為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了,秋明殊忍不住側過頭去看桓意,想看看他是否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心理活動,然而等他見到了桓意,他才發現桓意竟然垂着眼仿佛在蹙眉回憶着什麽,竟然沒能夠注意到自己的視線。

而少年絲毫沒有注意到兩名聽衆的小動作,他接着說道:“大夫告訴我将心頭血取出或許會讓我再也醒不過來,不過只要能夠救下阿琦,我做什麽都沒有關系,所以我答應了大夫的要求,并且讓大夫替我瞞下這件事情,等到阿琦醒來,就告訴她我已經離開了。”

秋明殊對這發展半點也不意外,沒有誤會就不會有狗血,接下來的發展必然是女子醒來之後認為少年棄他而去,所以傷心遠走,從此性情大變,而少年則因傷昏睡多年,直到不久前才終于醒來,而等他醒來之後,他就立刻來尋找這名叫做阿琦的女子了。

根據少年之前提到的那些事情,得到這些結論并不困難。

但秋明殊看着這少年,越看心裏面就越是覺得這個故事似乎有點熟悉。

片刻之後,秋明殊眼神定住。

而就在他想到關鍵點的同時,從剛才起就在走神回憶着什麽的桓意終于也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他忽地輕聲開口道:“上官琦。”

少年眸光微微亮起:“你認識阿琦?”

桓意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認識上官琦,但他緊接着又看向面前這少年模樣的男子,用對着長輩的恭敬态度輕聲道:“原來是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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