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這日堯國的皇宮裏幾乎可說得上是兵荒馬亂。
皇宮裏面先是傳出了皇帝在槐玉宮中被人刺殺的消息, 人們聽到消息登時驚慌失措, 不過緊接着他們又聽說, 陛下雖然的确被人行刺,但卻并沒有受傷。
不過沒等大家因此松一口氣, 他們很快又聽說了秋妃替陛下受傷的事情。
衆人頓時又緊張起來。
不管究竟受傷的人是誰, 只要皇宮當中有人受傷,那事情就得追究下來,究竟會追究到哪個地步,誰也說不清楚,今日或許是秋妃受傷, 但若秋妃當時沒有替陛下擋那一下,那受傷的就必然會是陛下。衆人只盼着那位秋妃娘娘能夠平安無事, 如此陛下的怒火也大概能夠稍微平息下來。
在接到秋妃受傷的消息之後,太醫院成了整個皇宮裏最混亂的所在, 寧公公派人匆匆傳來消息, 看模樣竟是比任何時候都要着急, 匆匆讓太醫們統統準備好,立刻帶着東西趕往槐玉宮救人, 片刻也不得耽誤。
聽到寧公公的吩咐, 衆位太醫腦門上滿是冷汗,誰也不敢多耽誤片刻時間,但心裏卻早已都有了判斷。
敢潛入皇宮來的刺客哪個不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他們若是當真出手, 若說傷的是旁人還好, 尋常人的體質應該還能夠扛住一時半會兒,但秋明殊卻不同,那位秋妃娘娘體弱多病,那是從娘胎裏帶來的,吐血暈倒都是常事,從前太醫們三天兩頭就得往槐玉宮跑,大家甚至對這位秋妃娘娘都已經非常熟悉了。
沒報着什麽希望,太醫們在寧公公的催促下快步往槐玉宮趕去,從這幾乎出動了大半個太醫院的陣勢看來,陛下對秋妃的重視已經遠遠超過了對普通後宮妃子的重視,太醫們能夠想明白這點,但越是明白,就越是心裏擔憂不已。
想到秋明殊現在的狀況,太醫們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心道現在的秋妃恐怕是已經兇多吉少。
他們能夠治病救人,卻絕對不能起死回生,若是待會兒陛下強行要他們将秋妃從鬼門關裏拉回來,他們是萬萬做不到的。
在人命關天的情況與連番的催促之下,不少年邁的太醫都邁出了飛快的步子,原本不短的路程,他們竟然只花了沒多長時間就趕到了槐玉宮的宮殿門前。
槐玉宮這段時日以來原本熱鬧非凡,現在因為這刺殺的事情,槐玉宮外報名的人們都已經離開,整個宮殿四周被桓意迅速安排過來的重兵看守着,讓這裏看起來顯得沉冷肅靜。
太醫們喘息着來到門前,個個噤若寒蟬,還沒來得及開口,面前槐玉宮緊閉着的大門裏就立刻傳來了堯國皇帝的聲音“快進來。”
大家幾乎同時朝着大門走去,然而他們不過才擡起腳步,立刻又停下了動作,互相朝着對方看了過去。
遲疑片刻,還是其中為首的那名太醫開口向着宮殿裏的桓意問了出來“陛下,請問需要哪些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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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意沒有遲疑“所有人,快。”
衆人沉默下來。
于是在片刻之後,拎着藥箱的太醫們全部來到了秋明殊的房間裏,幾乎塞滿了整個房間,縱然是槐玉宮的宮殿十分寬敞,但驟然湧入這麽多人,也是擁擠得幾乎讓大家全都挨到了一塊。
“……”
桓意看着眼前的場景,半晌才道“怎麽回事?”
他這句話問的是不遠處跟太醫們擠在一起的寧公公,寧公公邊推搡着某個擠亂了自己衣袍的家夥,邊向着桓意賠笑道“奴才知道陛下心急,所以特地讓太醫院現在在的太醫幾乎全過來了,就怕救治不夠及時。”
這話說得沒有任何問題,這考慮大概也是出于關心,雖然現在的狀況有些混亂,但桓意現在挂心着秋明殊的傷勢,也沒有再多去過問,只捉着床上那人的手,回頭對太醫們道“快過來看看他的傷勢。”
眼見着面前數十名太醫同時往前一步,又在相互對視後同時退後,桓意微微閉眼,接着又道“最說得上話的那個來。”
這次衆人倒是沒有再耽誤上太多時間,人群裏面傳來陣陣動靜,沒過多久,就見一名須發皆白拄着手杖的太醫從人群後方走了出來。
也不知道這位拄着手杖的老者是如何趕上衆人速度的,桓意視線在對方身上停留片刻,接着将身子微微側過,讓太醫看清了此刻正在床上躺着的人。
秋明殊就在床上,此刻緊閉着雙眼,看起來應該已經昏迷了過去,先前桓意就站在他的窗前遮擋了衆人的視線,所以太醫們還沒看清秋明殊的狀況,現在桓意将位置讓出,衆人擡眼看去,這才不由得狠狠一驚。
房間裏面甚至響起了好幾道抽氣的聲音,頓時之間大家的臉色都顯得有些不大好看。
昏迷中的秋明殊臉色白得跟紙一般,看起來脆弱得仿佛沒有了分毫的重量,但這些看起來的虛弱都不是讓太醫們心驚的原因,真正讓他們驚恐的是,秋明殊躺在床上,身上還蓋着被褥,然而這個時候被褥上面已經被染上了斑駁的血色,而從被褥的下方,不少鮮血已經漸漸在床單上蔓延開來,最後順着床沿滴落在地,漸漸凝成了血泊。
見到這般狀況,此時已經來到床前的那名老太醫反應最快,已經飛快來到床前,将手裏拎着的藥箱放下,拿起止血的工具向桓意投去了視線。
桓意的表情與尋常時候比有些異常,聲音也似乎并不如何平穩,只是這些區別都是很細微的,若是認真觀察很難察覺,他接觸到那名老者的視線,點頭低聲道“掀開被子吧。”
老者輕輕颔首,小心又謹慎地掀開了秋明殊的被褥。
秋明殊原本的白衣前襟已經被染出了大片的殷紅,老太醫低頭看去,很快就發現了胸口那處的劃痕,不過那劃痕太小,太醫也沒有辦法就此檢查傷勢,他眼看着秋明殊的出血量,不敢耽誤時間,立即又回頭向桓意征詢意見。
桓意無聲地點了點頭,應允了老太醫的行為。
老太醫這才再度回身,擡起雙手輕輕拉開了秋明殊的衣領,用盡量輕且不碰到傷口的動作将他的胸口衣衫敞開,以便于觀察秋明殊的傷勢。
而也在他做這些的同時,桓意并沒有立即去觀察秋明殊的傷口,而是先回頭朝着屋內其餘探着頭的太醫們看去一眼。
他的目光不帶什麽情緒,眼神也只是淡淡的,但就是這麽輕描淡寫的一眼落在衆人的眼中,衆人就立即噤聲不敢再有動靜,全都避嫌地側頭移開了視線。
桓意這才再度回頭,看向秋明殊胸口的傷。
老太醫解開秋明殊的衣衫後就在認真觀察着秋明殊的傷勢,但是不知為何,他看了半晌,擡手以幹淨的棉布擦拭着秋明殊的傷口,又蹙眉為難出着神,卻是半晌也沒有動靜。
桓意沉默半晌,心中不禁擔心,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的傷勢怎麽樣了?可有性命之憂?”
太醫聽見桓意的這話,忽地擡起了頭來,注視着桓意卻沒有立即開口回應。
桓意于是又問了一遍。
這次這名老太醫終于有了反應,他長長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古怪地道“陛下,恕臣直言,這傷它……”
桓意很快問道“這傷怎麽了?是傷得太嚴重了?”
他語聲有些急促,目光無聲地催促着老太醫趕緊救人。
然而老太醫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才結果桓意的話道“不,秋妃娘娘的情況古怪就古怪在這裏,他身上的傷,其實……呃,并不能算是嚴重……”
他說出這話,頓時屋內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整個房間裏面安靜成一片,沒有半點聲響。
大家的視線毫無疑問地落在了地面那灘越來越大的血泊上,床上昏迷的秋妃看起來虛弱至此,身上流出的鮮血幾乎已經染紅了整個床鋪,對着這樣血流成河的場景,大家是怎麽都想不到老太醫能夠說出“不能算是嚴重”這麽個判斷。
老太醫面對衆人的質疑,沒有立刻開口争辯,只是微微搖頭撫了撫胡須,出聲道“你們若是不信我的判斷,那就自己來看看吧。”
在場對于老太醫的判斷存有疑慮的人不在少數,桓意自然不肯他們全都這麽看過秋明殊的身體,雖然現在的情況不過是看傷而已,但桓意依然沒有松口。
他點了其中幾名太醫,讓他們過來看了看秋明殊的傷勢。
這幾名太醫并不相信剛才老太醫的判斷,于是在看傷的時候态度明顯比剛才那名老太醫還要慎重許多,他們圍在秋明殊的床前認真看着,過了好半晌才終于再度擡起頭來,這次所有的人表情都變了,變得和剛才的老太醫同樣古怪。
桓意看出了他們的神色變化,雖然心裏已經有了判斷,卻仍是開口問道“怎麽樣?”
幾名太醫幾乎是同時搖了搖頭,接着居中的那人當先道“陛下,剛才李太醫的判斷沒有錯,秋妃娘娘的傷的确不嚴重,非但不嚴重,而且還……”
桓意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眸光微頓,又問道“還什麽?”
那名太醫擡起小指,比了個代表着微末的大小,斟酌着言語小心道“而且那傷口還只有這麽大點,這傷口應該是只有擦傷的程度。”
這句話說出來,桓意平平淡淡地看過來,雖然沒有出聲,但大家仿佛感覺這房間的氣氛又微妙地有了變化。
那太醫有些欲哭無淚。
雖然這房間裏面血流成河,秋妃昏迷不醒看起來似乎随時将有性命危險,但不管怎麽驗,這傷口它……真的就只是擦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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