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三個月不見, 再次見到雁晴，秋明殊這次沒有任何表情, 看着對方的眼神平靜無波。

雁晴依唇角帶着淡淡的笑, 來到秋明殊的床前, 俯身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動作溫柔如同最包容的安撫, 他低頭對床上的秋明殊輕聲道：“仔細看你這副容貌也挺不錯，看着可憐巴巴的。”

秋明殊擡眸看他, 或許是因為身體沒什麽力氣，他的眼神輕飄飄的, 仿佛并不在雁晴的身上。

雁晴聲音如同蠱惑般在秋明殊耳畔響起, 輕得仿佛低喃：“不用擔心，很快你就能解脫了，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麽永恒不變的真情，整個世界都是假的，你還寄望什麽是真的呢？”

這話似乎讓他回憶起了從前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某些事情，他在秋明殊的床邊坐下，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秋明殊現在的模樣, 低聲道：“你看起來很痛苦, 不過沒有關系, 至少在你消失之前, 你已經看清了那皇帝的真正面貌。”

秋明殊聽到這裏, 終于有了些許表情變化, 他唇角微微揚起，像是在對雁晴的這話表示出嘲諷。

雁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注意到秋明殊的話，他微微擡起右手，掌心霎時凝聚出一團色彩鮮亮的光球，他向着秋明殊低聲道：“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力量。”

他的動作引起了秋明殊的注意，秋明殊蹙起眉峰，若有所思看着那團七彩的光亮。

透過那團光亮，秋明殊仿佛看到了某些不屬于這世間的畫面，仿佛那并非只是一道光芒，而是穿越足夠跨過時空的某種通道……

秋明殊想到這裏，眸色不禁沉了下去，再看向雁晴時神色也變了許多。

雁晴輕笑着道：“不錯，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我以從衆人那處收集來的妖妃系統力量作為能量，開啓了一道能夠通向各種小世界的道路，這是我從妖妃系統的交易方式得到啓發所想到的東西，但可惜我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強大，所以這條通道暫時只能有這麽大，還不足以令人穿過這裏進入別的世界，但我相信很快……”他眼眸微垂，喃喃着道：“很快我就能夠離開這個世界，去尋找所有世界的真實。”

秋明殊明白了雁晴的意思，也終于徹底弄清楚了他的目的，但越是清楚，他眼裏的嘲諷之意也越濃，他冷笑看着雁晴，雖然無法開口，但卻明顯對他的話并不認同。

“其實我不必在你的身上花費這麽多的時間，你對系統的利用還不夠成熟，也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威脅。”雁晴淡笑着道，“見到現在的你，就好像見到過去的我，你真是傻得厲害，到了現在竟還不肯死心，只可惜……”

只可惜現在一切都将結束了。

秋明殊覺得雁晴想要說的話應該是這句，不過很可惜他的話最終沒能夠說出來。

因為就在開口的瞬間，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凝在了某處。

Advertisement

雁晴視線所向的是房間窗外的那棵樹，因為枝葉遮擋了從房間裏和院落外照進來的大部分燈火顏色，所以那處角落顯得陰暗而空寂，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原本應該陰冷的角落裏，竟然正立着一道颀長的身影。

雁晴驀地怔住，最先有的反應竟然是回頭去看秋明殊。

秋明殊挑釁似地向他挑眉，因為眼底的笑意太過明顯，竟然顯露出了幾分與他這副身體年紀相仿的頑劣俏皮。

雁晴驟然明白過來，寒聲道：“你們……”

“我們早就在等着你了。”窗外的那道身影緩緩自暗影中走出來，正是先前被說是已經離開皇宮的桓意，看他的模樣分明早早就已經守在了房間外面，提前等待着雁晴的到來。

雁晴臉色沉得厲害，他緊盯着床上的秋明殊：“他什麽時候認出你的？你還相信他？”

秋明殊眨了眨眼睛，唇角依舊噙着笑意，其中意味自然不必再問。

秋明殊現在沒法說話，自然也沒有辦法回應雁晴的話，不過屋外的桓意推開房門，緩緩自外面走了進來，出聲道：“如果你要問我是什麽時候認出明殊的，那應該是在那次明殊被傅蘊和帶回堯國皇宮，在槐玉宮裏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

他說出這話，雁晴幾乎是立即脫口道：“這不可能！”

桓意看似無奈地笑着，但語氣卻滿是縱容：“原本是不可能，不過很巧的是明殊的易容術很好，就在幾個月之前，他還在宮裏教其他妃子學習易容術，那段時間明殊每次都會以易容後的模樣與我見面，有時候易容成我身旁的人，有時候是我不認識的模樣，總是出現在各種各樣我預料不到的地方，也是因為那樣，所以我也慢慢學會了如何認出易容之後的他。”

頓了頓，桓意無比肯定道：“不論他變成任何模樣，成為何種身份，只要見到他，我都能夠認出他。”

雁晴聽得面色鐵青，頭一次露出了倉皇神色，仿佛自己無數年來所堅持認定的事情驟然被打破，令他頓時變得狼狽無比：“不可能！你怎麽能認出他？他與從前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你怎麽可能！”

桓意并不急着與之争辯，他的語聲依舊平緩：“是眼神，雖然每個人容貌身形都會有所不同，這些也都可以改變，但是眼神是不會變的，我對明殊的眼神已經無比熟悉，只要讓我接觸到他的眼神，不管他是什麽模樣，我都能夠認出他。”

雁晴依舊無法接受他說的話：“他這副模樣，就算眼神與從前相同，你又能确定他就是秋明殊？若是你認錯了你承擔得了後果嗎？”

桓意道：“我當然不能僅憑我自己的心思就将完全确定此事，畢竟魂魄嫁移到其他人的身上，這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如果我真的判斷錯誤，我就會失去救治明殊最好的機會，所以我只能想點別的辦法，我找人通知了閻羽，并且讓他替我調查了些事情。我讓閻羽調查了關于昔日西陸雁妃的事情，然後我發現多年之前，在雁妃的身上曾經也發生過與明梳如今的狀況相似的情形。”

提起當年的事情，桓意神色複雜道：“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很久，那些消息有的作不得真，但讓我比較在意的事情是，有記載說就在雁妃當初昏迷之時，有個瞎子乞丐沖進皇宮，并且找到了皇帝，拼命說他其實就是雁妃本人。”

雁晴神色霎時凝住，他雙眼微微泛紅，是怒急的征兆。

桓意看出了他準備出手的意圖，但卻沒有停下話語，只接着道：“但雁妃分明就在床上昏迷不醒，皇帝怎麽會相信那乞丐所說的話，他根本沒有将那乞丐放在眼裏，只憂心着雁妃的事情，所以根本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讓人将那人給打斷腿扔出了皇宮。”

聽到這裏雁晴終于再也無法忍下去，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道：“閉嘴！住口！別再說了！”

“看起來我果然沒料錯，這件事是真的。”桓意最後半句是對着床上的秋明殊說的，他凝視着秋明殊道：“那人果然是你。”

秋明殊聽到這裏微微一怔，這些事情桓意不說連他也不清楚，他想起來自己以這副模樣最初與桓意在涼亭裏聊天的時候，桓意的确是剛與閻羽結束交談，或許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猜到許多事情了。

而雁晴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副瘋瘋癫癫的模樣，與他當初的經歷也必然有關系，秋明殊拼湊着這些事情，很快便自行猜出了真相。

當年的雁晴必然曾經也如同自己這樣短暫地失去過妖妃系統的能力，妖妃系統自動進入低經驗值省電模式，替他重新制造了一具身體，而他原本的身體則昏迷不醒進入了假死狀态。聽桓意的說法，當時的雁晴沒有失去語言能力，失去的是視力，他想盡辦法回到皇宮找到皇帝，向對方坦白事情的真相。然而很可惜的是，當時的皇帝并沒能夠将他認出來。

後來的事情秋明殊沒辦法知曉，雁晴不知為何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但到那個時候，他顯然已經失去了對皇帝的信任。

“因為你曾經的經歷，所以你也想讓明殊與我經歷同樣的事，對麽？”桓意冷靜問道。

雁晴目光陰狠，他緊盯着桓意，冷聲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桓意搖頭道，“只是你用錯了方式。”

他頓了片刻，接着糾正道：“當年你與先祖皇帝也用錯了方式，否則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雁晴眼波狠狠震顫，他厲聲道：“你懂什麽！你根本不明白！你不過是聽說了幾句話而已！你有什麽資格評論我們的事情！”

桓意道：“我曾經聽母皇說過，先祖皇帝因為某事後悔了一輩子，他曾經留下過書信……”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就在此時，雁晴已經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并且轉身向床上的秋明殊出掌而去。秋明殊這具身體此時已經到了極限，眼見雁晴氣急敗壞動手，卻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桓意沒有任何遲疑，閃身來到秋明殊身邊，攬住他後腰将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