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消失了
孟越失望:這招行不通。
他側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男人眼神依然麻木、空洞,頸上的紅繩綿延向虛空,不知通往何處。
孟越有預感:如果這正是一條被拴着繩子的“狗”,那繩子之後,當然是他的主人。
他此前猜測,覺得“狗”的“主人”是萬豪姓陳的。但孟越知道,這種想法無憑無據,不能憑此直接定罪。再說了,嘉誠還有其他競争者。
男人坐在孟越身邊。大約是剛剛被獨輪車一路拉來,孟越沒再折騰他,所以他恢複一點元氣,此刻在孟越監控下搞小動作,像是還想逃脫。可他之前還是被傷到,加上本身也不是孟越的對手。所以孟越沒有理會,甚至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想知道對方是如何運用力量。
對于眼下一切,孟越還是太陌生。難得出現一個學習對象,好歹要挖出點東西。
不久後,孟越察覺身下椅子隐隐晃動。他皺眉,有種危險逼近的預感,心道:我要去旁邊——
在他身形晃動的瞬間,孟越方才所坐的椅子倏忽倒塌,桌子也跟着垮下,電腦砸在地上。
孟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輕輕“啧”了聲,先把電腦召到自己手上,确認沒摔壞。
這是應澤私人辦公用的,裏面說不好有什麽重要文件。萬一摔出問題,還要找人恢複硬盤數據,耽擱時間。
食堂座位與後廚隔了一道玻璃窗,但不會完全遮掩動靜。原本炒菜的應澤聽到外面響動,手上動作一停,在菜剛下鍋的油聲中喊:“孟越?!”
話音剛落,見到筆記本朝自己飄來,上面兩個字:沒事。
應澤看到,深呼吸。
電腦安穩從取餐口飄進後廚,停在應澤手邊臺面。離得遠了,孟越沒有托大,再讓筆記本懸浮在空中。
屏幕上又飄出一行字:但塌了一張桌子。
應澤冷靜下來,說:“沒事。”一頓,“我這個音量,你能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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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想着,如果孟越沒有回信,自己就再喊一遍。
但孟越聽到了。
他似乎進入一種玄妙境界,好像周身萬物都能被他掌控。只是他仍然很虛弱,只能控制塑料燈管、一臺電腦,還有應澤身側的風。
風把應澤的聲音帶過來。
孟越一心多用,筆記本上出現回複:可以。
應澤失笑,徹底放心,說:“你小心一點,不要分心。”
電腦上出現一個字:好。
餐廳內,那男人又站起來,頸後紅繩飄揚。
孟越看着他,思忖剛剛控制塑料碎、控制電腦的感覺,将同樣的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心念一動:我希望他安靜一點。
男人倏忽停滞住。
食堂無人,只開了最前面一排燈,無論如何說不上亮。
白色微光照着男人面孔,讓此刻的他像是一尊僵硬木雕。
孟越咕哝:“浪費精力。”如果用“身體透明化程度”來判斷能量損耗,顯然,此刻孟越狀态不妙。
他視線轉向一邊的凳子,心神一動,控制凳子擡起,狠狠砸向男人身體!
兩股能量碰撞,男人與凳面各被撞開一米。同時兩側其他桌面也轟然側翻!
随着這個動作,男人身體更加虛浮,身上的紅繩也愈發鮮豔。同時,孟越仔細看自己的手,覺得似乎稍微凝實一些。
他不太确定地得出答案:“能量”是可以轉換的。
當他對那個男人有攻擊意圖,并通過其他東西作為媒介來進攻時,對方的能量就會傳遞到孟越身上,為他所用。相反,如果他僅僅是控制男人,這就是純粹消耗。
把握住重點,利用主場優勢,孟越很快控制住局勢。眼看男人身體越來越透明,最後像是一個姜黃的影子,仿佛風一吹,就要散了。
只有那根紅繩,依然鮮明亮麗地浮在空中。孟越心道:如果男人“消失”,那紅繩是會跟着消失,還是留下?
兩個選擇在他心頭打轉。孟越斟酌,擡頭,恰好看到玻璃窗中忙忙碌碌的應澤。
應總在廚藝上只能說“略懂”,煎雞蛋還可以,要說炒菜,就是勉勉強強不糊鍋的程度。加上對這邊竈臺不熟,難免手忙腳亂。
孟越看了片刻,覺得好笑。不過應澤剛剛讓他不要分心,此刻孟越遵循約定,沒再在電腦上顯現什麽。
等笑過,他心思回到自己這邊,覺得:算了。
雖然這男人狀況古怪,神志不清,但萬一……他和自己一樣,身體還活着,躺在病床上,仍然有親人盼他蘇醒呢?
眼下,男人沒力量再攻擊孟越。孟越要控制他,也很輕松。
過了五六分鐘,一碟清炒蝦仁被從取菜窗口推出。應澤擡手,敲一敲玻璃,示意:開飯了。
孟越走過去,男人挂着紅繩,幽幽飄在他身後。
同時,應澤把下一份材料下鍋。都是很普通的菜,加上應澤手藝平平,接連幾份,都只是“炒熟”的程度。孟越一一嘗了,頭痛,覺得自家老爸的各種創新在此刻都十分拿得出手。
但看應澤認認真真幹活兒。颠勺很費力氣,加上竈臺溫度,應澤額上浮出一點薄汗,臉頰都有些發紅。
他樣貌俊美,為炒菜方便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凝練的小臂肌肉。
孟越嘆口氣,沒辦法,給面子繼續吃吧。
幾盤菜後,孟越身體凝實更多,如果不是應澤還看不到他,孟越甚至要懷疑,自己已經算是活人。他看自己手上紋理、色澤,自覺與應澤沒什麽差別。
應澤勤勤懇懇炒菜。孟越伸手,謹慎地讓手指觸碰紅繩。
又是這種感覺。
力量被吸走了。
他皺眉,覺得自己身體十分抗拒。可随着孟越與紅繩的接觸,眼前男人的眼神一點點清明。他幹枯的唇張開一些,像是思緒混沌太久,不知今夕何夕。先問孟越:“你在……”做什麽?
男人鸠形鹄面,哪怕眼下眼神稍顯靈動,都很像一截幹柴。他講話的時候,牽動臉上皺紋,形容可怖。
孟越打斷他:“別廢話。誰讓你來的?”
應澤聽不到好友的聲音,不知道好友此刻一副兇惡模樣。
他只是覺得孟越吃太快了。自己炒了這麽久,孟越只用輕輕一吸,就廢掉一盤菜……也不算廢,對孟越有用就行。
應澤嘆口氣,思緒有點跑遠。生活好像一夕之間發生變化,從肇事兇手宣判到今天,也不過短短一周。誰能想到,一周前他還在和孟家父母商量,是否要請國外專家來看孟越,哪種按摩方式更有利于保持肌肉活力。一周後,就是夜深人靜,食堂炒菜。
仿佛從都市苦情劇直接切換片場,進了美食題材少年漫。
來不及洗鍋洗盤子,應澤直接把孟越嘗過的菜倒進垃圾桶,再裝上下一盤。蝦仁還帶着清亮油光,筍丁有剛出國的溫度。這些和垃圾混合在一起,應澤看到都覺得浪費。但同時又知道,它們已經失去原本味道,徒有其表。
應澤擦了擦汗,繼續翻炒。又有點發愁,天馬行空地想:孟越這麽下去,自己是否需要練一練廚藝?唔,回頭做個對照組,研究一下菜色口味對孟越的能量補充有沒有影響。
應澤想到很多。手臂發酸,但動作越來越迅速,完全成了流水式作業。
孟越不知道好友的心思。他與男人講話,覺得自己身體就是一個水池。應澤負責灌,紅繩負責放。
他苦中作樂,拿自己開玩笑。臉色卻很冷,看不出半點人情味,嚴刑逼供。
一把菜刀從應澤身側刀架上抽出來,穩穩穿過取菜口,浮到男人頸邊。
應澤抽空擡眼,眼神古怪:阿越怎麽回事兒?到底在搞什麽?
男人感受着菜刀,最重要的還是浮在刀上的力量,苦笑:“我倒希望你能殺了我。可你做不到。”
孟越皺眉,男人解釋:“我快‘散’的時候,主人會召我回去。”
孟越挑眉,男人:“我不能說……”
他臉上浮出一絲痛苦。孟越隐約覺得,锢在他頸上的紅繩在慢慢鎖緊。像是一條蟲子,此刻微微扭動,讓吸盤紮根到更深處。
男人透明的身形開始晃動。他轉臉,看一遍窗口中的應澤,臉上浮出一點羨慕。
孟越警惕,菜刀深入半厘米,男人身體已經近乎看不到,只剩微末影子。他慢慢地、啞着嗓子,對孟越說:“還有人願意等你——”
男人消失了。
紅繩迅速竄走。孟越下意識跟上去,同時在電腦屏幕上顯示一行文字:我出去一下。
應澤見到,微微一怔。
與此同時,孟越已經追到廠外。紅繩急速前行,在路上林中擦過。孟越剛剛凝實的身體迅速消耗,不消片刻,又成了半透明的影子。而紅繩沒有絲毫減損,速度不變,繼續前進。
孟越權衡:要追嗎?
這裏是郊外,據孟越所知,萬豪老板家在海城另一邊。顯然,如果真去那裏,自己首先精力不足。只怕還沒到市中心,就要到剛剛男人消失前的透明程度。
但白白放走這點線索,孟越又不甘心。他盯着紅繩穿行方向,片刻後福至心靈:從始到終,紅繩都走直線。
理論上講,只要回去以後找張地圖、畫一條線,再看線上都有什麽,就能找出線索。
他此刻身在一片林中。孟越左右看看,一根、兩根……越來越多木棍從孟越身前浮起,慢慢組成一個塔架,落在孟越腳下。
他看着塔架,又控制一根木棍往下,深入地底。
做完這些,孟越想:我要回去。
去嘉誠工廠食堂、應澤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人願意等你——”
以防萬一說一下!這句的意思是關于“能提供力量的食物”,而不是看出來小澤對孟孟有意思=v=
(打這句話的時候在“小澤”和“應總”之間遲疑.jpg)
為什麽寫着寫着忽然覺得畫風搞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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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