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放棄

靳儲應該是聽到了他剛才的話。

喬嘉諾突然有點尴尬，他想在這個時候說點什麽，可是轉念想到他和靳儲還在冷戰中，又覺得無論他說什麽都不太合适。

況且靳儲還不一定理他呢。

喬嘉諾正在糾結中，卻見靳儲什麽都沒說，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瘸一拐的下了樓梯。

喬嘉諾：“……”

好吧，他差點又自作多情了。

不過話說回來，靳儲也太軸了吧！

喬嘉諾感覺自己氣得鼻子都歪了，之前他一直告訴自己，這輩子的靳儲才是個十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也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摧殘，脾氣怪一點很正常，他作為活了兩輩子的成年人，應該多多包容對方。

可是現在看來——

包容個屁！

他又不是泥人。

他也會生氣的好吧？

既然靳儲不理他，那他也不理靳儲，于是喬嘉諾板着臉追到了靳儲前面，故意甩給靳儲一個冷漠的背影。

然而靳儲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慢，沒多久就被喬嘉諾遠遠的落在了後面，喬嘉諾借着整理書包的動作往後看了眼，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到學校門口，下了班的喬東和陳月已經推着自行車在那兒張望很久了。

喬嘉諾跑過去拉住陳月的手：“媽媽。”

陳月蹲下來，笑着摸了摸喬嘉諾的頭：“今天有好好照顧靳儲嗎？”

喬嘉諾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有。”

“真是媽媽的好孩子，親一個。”陳月在喬嘉諾的臉頰上啵唧一口，才擡頭看向緩慢走近的靳儲。

喬嘉諾順着陳月的目光看過去，随即發現靳儲那條受傷的腳居然恢複正常了……不對，不是恢複正常了，而是靳儲裝作恢複正常了。

除了行走的速度稍微慢了些，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麽區別。

可是喬嘉諾明明看見靳儲在不久前走路時還是一瘸一拐。

喬嘉諾的眉頭幾乎擰成一個結，可惜喬東和陳月都沒有發現異樣，分別把喬嘉諾和靳儲抱上他們的自行車後座，然後騎車走了。

家裏沒有菜，喬東和陳月先去菜市場買了菜，才載着兩個孩子回到大雜院。

剛進去，就碰到接了廉晉華回來的林慧，夫妻倆和林慧打了聲招呼。

廉晉華坐在自行車後座，雙手緊緊扯着林慧的衣服，他從林慧身後探出個圓乎乎的腦袋，目光警惕的盯着喬嘉諾。

“……”喬嘉諾被廉晉華防賊似的目光盯得一頭霧水。

直到和林慧母子倆錯開後，喬嘉諾注意到廉晉華松了口的表情，才猛然想起什麽，趕緊笑嘻嘻的喊住林慧：“林慧阿姨，我們上周随堂考的成績出來了，廉晉華考得可好了。”

這話說完，只見廉晉華整張臉瞬間血色全無，看向喬嘉諾的眼神幾乎可以用仇視來形容。

林慧詫異的哦了一聲，她沒聽出喬嘉諾的言外之意，竟然還有些驚喜：“這麽快就出來了？我家阿華考了多少分？”

“早就出來了，周老師還讓家長簽了字後把卷子收回去了呢。”喬嘉諾斂去狡黠的笑意，故作深沉的想了想，然後不留餘地的誇贊道，“廉晉華的語文和數學好像一共考了47分，是我們班上倒數第三名，有進步了，上次還是倒數第一名呢。”

林慧：“……”

林慧沉默了，緊接着臉色由白到青，由青到紅，短短幾秒鐘內變換了好幾種風雨欲來的模樣，吓得廉晉華驚叫一聲，跳下車就往家的方向跑。

“跑！你還敢跑！考得那麽差就算了，居然學會撒謊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混賬東西！”林慧氣急敗壞的推着自行車追上去。

廉晉華長得胖，帶着一身肥肉跑了幾步就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也輕而易舉的被林慧抓住了。

林慧可不像廉警察那麽舍不得對孩子動手，打起孩子來毫不含糊，當即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放，揚手打得廉晉華嗷嗷直叫。

喬東和陳月聽得于心不忍，陳月偏過頭來教訓喬嘉諾：“人家考得怎麽樣關你什麽事？用得着你來多嘴？”

喬嘉諾做了個鬼臉，昂首挺胸，振振有詞：“他敢考那個分數，就不敢讓別人說了？”

陳月氣得敲了下喬嘉諾的腦袋：“歪理。”

喬嘉諾被敲得哎喲一聲，趕忙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他眨巴着眼睛，可憐巴巴的望着陳月，像極了示弱的小動物。

陳月最受不了喬嘉諾這樣的眼神，哼了一聲，扭頭推着自行車往家裏走。

留下喬嘉諾一個勁兒的捂着嘴巴偷笑，他和陳月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子，早就摸清了陳月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也知道陳月吃軟不吃硬。

笑到一半，他倏地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

他本能的轉頭看去——

下一秒，便和靳儲四目相對。

靳儲似乎沒料到喬嘉諾會突然轉頭，嘴角揚起的那點笑意瞬間凝固了，就這樣維持了大約四五秒的時間，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喬嘉諾眨了眨眼睛，就看到靳儲已經恢複到之前冷漠的表情，好像剛才只是他的幻覺而已。

然後靳儲扭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喬嘉諾在心裏嘆口氣，跑去追陳月的步伐了。

直到晚上睡覺前，喬嘉諾和靳儲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喬東和陳月忙着交流他們今天打聽來的消息，倒沒有察覺到兩個孩子這邊的異樣。

夫妻倆商量到十點鐘，又把喬嘉諾喊來進行确認。

“你還記得那些叔叔阿姨具體是怎麽說的嗎？”陳月仔細詢問，“除了你之前說過的內容，他們還說了其他話嗎？”

其實喬嘉諾壓根沒有聽別人提起過這方面的話題，不過說謊要說全套，他把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挑挑揀揀的編造了一下：“有個不認識的阿姨說國家政策變化得快，過不了多久那個科室就會被取消掉，還不如找領導要個其他職位混日子，先把工齡混上去。”

喬東眼神懷疑：“那個阿姨說得這麽詳細？”

“……”喬嘉諾汗顏，裝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捏了捏手指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把吉健叔叔來找你們的事說出去了，阿姨才這麽跟我說的，還讓我轉達給你們。”

喬東狐疑的看了眼喬嘉諾，問道：“你還說什麽了嗎？”

喬嘉諾連忙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嘴巴可嚴實了。”

“嚴實個屁。”喬東好氣又好笑的拍了下喬嘉諾的腦袋，“好了，趕緊睡覺去，爸爸媽媽還有事要商量。”

喬嘉諾不敢耽擱，轉身就跑了。

喬東無奈的看着自家兒子蹿得跟兔子似的身影，搖了搖頭，又把目光轉到陳月身上，頓時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今天李哥跟我說了，如果我願意把機會讓給吉健的話，就把我調去市委的辦公室，雖然沒有官職也不漲工資，但是前景好還不用加班，以後不愁沒時間接孩子放學。”

可惜市委是好，卻是借調過去的，說白了就是個臨時工，這是喬東和陳月猶豫不決的主要原因。

陳月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終于下定決心，咬牙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你就去跟你們李哥說一下，那個科長的位置，咱們不要了，還能白白從吉健那裏拿八百塊錢呢。”

喬東：“……我們真要那八百塊錢啊？”

陳月瞪眼：“為什麽不要？吉健敢給，我們就敢收，還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收，我要讓大家知道是吉健覺得他對不住我們。”

喬東嘆着氣：“你做主，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打定主意後，夫妻倆便準備明天就開始行動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壓在他們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也總算落了地，他們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另一邊，喬嘉諾回到卧室時順手拿了個青蘋果，靳儲開了臺燈，坐在書桌的側面，正在寫老師布置的作業。

柔和的暖橘色燈光灑在靳儲的側臉上，終于讓他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冷漠，他垂着長睫，削薄的嘴唇輕抿，永遠是那副與世隔絕的模樣。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喬嘉諾心頭還有些氣，他扯着一張馬臉走過去，二話不說就砰的一下把青蘋果擱在桌面上。

靳儲寫字的筆尖一頓，目光從作業本上挪到那個重新洗過還沾着水滴的青蘋果上，卻沒有看向喬嘉諾的臉。

喬嘉諾粗聲粗氣的開口：“我媽讓我拿給你的。”

靳儲道：“哦。”

喬嘉諾：“？？？”

卧槽！

他忍不住在心裏爆了粗口，這家夥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就在喬嘉諾快要憋不住的時候，又聽到靳儲低聲說道：“謝謝。”

喬嘉諾：“……”

剛醞釀出來的火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喬嘉諾摸了摸鼻子，學着靳儲的口吻扔下“不用謝”三個字，然後郁悶的爬上床，閉上眼睛睡覺了。

靳儲把作業做完後又開始做練習冊，最後預習課本後面的內容，等到陳月敲門催他睡覺了，才乖乖巧巧的應了一聲，把書包整理好，爬上床。

卧室裏有點吵，天花板上的吊扇旋轉起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蓋過了喬嘉諾均勻的呼吸聲，靳儲有些艱難的拖着傷腿來到床前，垂眸看着蜷縮成一團已經熟睡的喬嘉諾。

喬嘉諾似乎特別喜歡把臉埋進被子裏，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能不能讓他呼吸順暢。

靳儲站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摸了摸喬嘉諾的頭發。

還是很軟。

他慢慢收回手，自嘲的笑了笑。

喬嘉諾很好。

如果能離他遠一點，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