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哄騙

靳儲的腳傷好了之後，就開始考慮上學的問題了。

以前喬東和陳月夫妻倆交換接送喬嘉諾一個人，還是很輕松的，現在家裏多了個靳儲，就需要夫妻倆齊上陣，可是喬東的工作能準時下班，陳月就未必了，尤其是臨近過年，加班成了家常便飯的事。

然而喬東也不可能一個人騎自行車載着兩個孩子，于是夫妻倆商量過後，決定給家裏的兩個孩子買公交車的月票，讓他們自己每天乘坐公交車上下學。

公交車的月票需要去公交總站購買，正好陳月下班的路上會經過公交總站，就順便買了兩疊月票回來。

陳月到家時，喬嘉諾在浴室裏洗澡，喬東和靳儲在廚房裏忙碌着。

聽到浴室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陳月有些無奈又有些奇怪，靠在廚房門口，對喬東說道：“以前嘉諾沒這麽愛幹淨吧？非要等到巴掌落到他屁股上了才可去洗澡，怎麽這段時間變得這麽勤快？”

事實上，從九月份起，喬嘉諾在某些方面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喬嘉諾懶得洗澡，有時候連洗漱都在敷衍了事，現在卻是每天至少洗兩次澡，而且換下來的衣服一定立刻洗掉，勤快得連陳月都在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然而喬東不以為然，頭也不回的說：“這不是好事嗎？難道你還想像以前那樣每天把嘴巴放在嘉諾身上念念叨叨？就算你沒說煩，說不定嘉諾早就聽煩了。”

陳月哼了一聲：“我就是覺得冬天沒必要洗得那麽勤。”

喬東開玩笑的說道：“嘉諾不把自己收拾得幹淨一點，以後怎麽找女朋友？”

“現成的都有了，他還想找女朋友？”陳月不滿的瞪了喬東一眼，下一秒忽然想到什麽，又托着下巴露出擔憂的表情，“老公，你說我們是不是有點自作主張了啊？以前我瞧着雨青那丫頭長得漂亮，又和嘉諾關系好，才覺得這是門好親事，可是我現在瞧着嘉諾好像不怎麽喜歡雨青。”

“嘉諾那個毛頭小子懂什麽？”喬東把剛切好的肉絲裝進碗裏，撒上作料，一邊用筷子攪拌一邊說，“等他長大一點就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了，如今的好人家不好尋，我們還不是提前為他做打算，雨青丫頭家裏的條件比我們家好上不少，如果以後他們倆成了，嘉諾還算高攀呢。”

陳月聽着，也認為有點道理。

“那天我們因為吉健的事兒拒絕了人家要幫我們的好意，這陣子也沒怎麽聯系，改天我們請他們家吃頓飯，就當是聯絡一下感情……”

陳月盤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瓷碗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音打斷了。

喬東和陳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了一跳，紛紛看向廚房另一邊的清瘦身影。

靳儲站在水槽前，正在幫忙清洗喬東剛才用過的幾個碗，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靳儲有片刻的怔愣，蹲下身就要去撿。

“小儲！”陳月趕緊出聲阻止了靳儲的動作，“你先出去，我來收拾就行了，這些碎片容易割着手。”

靳儲沒有拒絕，起身走出廚房。

耳邊傳來浴室門打開的聲音，靳儲下意識轉過頭，就看到換了身睡衣的喬嘉諾從浴室裏面走出來。

喬嘉諾雪白的脖子上搭着條白毛巾，正用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行走的動作伴随着瘋狂往外湧的水汽。

靳儲站得近，那些水汽噴了他一臉。

喬嘉諾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對面的靳儲，随即揚起唇角，露出一抹極為燦爛的笑容，臉頰上浮起的兩個小梨渦仿佛盛滿了燦黃的光暈。

“你要洗澡嗎？”喬嘉諾說，“你要洗的話就快點，我剛洗完，裏面還暖和着，不然你等會兒進去就冷了。”

靳儲不為所動，目光沉沉的看着喬嘉諾。

突然間，靳儲腦海裏浮現出了霍雨青的臉，一張非常模糊、甚至有點看不清楚五官的臉，可靳儲知道她就是霍雨青，因為她在哭，總在喬嘉諾面前哭得那麽可憐。

他試圖把霍雨青和喬嘉諾放在一起，卻發現這兩個人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一點也不搭調。

他說不出來不搭調的原因，反正就是不搭調。

也不知道喬東和陳月為什麽會認為喬嘉諾和霍雨青般配。

靳儲收回思緒，注意力重新落在喬嘉諾身上，這會兒喬嘉諾已經神神叨叨的湊到他面前，擡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見靳儲沒有反應，喬嘉諾還輕輕推了他一下：“你怎麽點穴了？”

靳儲說：“……沒有。”

喬嘉諾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那你站在怎麽做什麽？”

靳儲言簡意赅：“走神。”

喬嘉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靳儲一會兒，突然嚴肅的說道：“我想起來一句話，和你現在的狀态挺搭配的，你想知道是什麽話嗎？”

靳儲：“不想。”

說完，靳儲轉身就要走，可惜喬嘉諾根本不給他機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那句話就是，一動不動是王八，是不是和你很搭配哈哈哈哈哈哈！”

喬嘉諾光是想象了一下靳儲背着王八殼的畫面就笑得直不起腰來，他笑得特別大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也笑得靳儲緩緩轉過身，冰冷的目光慢悠悠的投了過來。

喬嘉諾冷不丁對上靳儲黑黢黢的眸子，霎時猶如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嗓子似的。

“哈哈哈……”

“哈哈……”

“哈……”

“……”

最後，再也笑不出來了。

喬嘉諾臉上還未散去的笑容就這麽硬生生的僵住了，他眼睜睜看着靳儲轉身走開，進了卧室，又喀嚓一聲關上房門。

完了。

小氣鬼又生氣了。

不得不說靳儲是個打持久戰的高手，接下來将近一周的時間，他都沒有再搭理過喬嘉諾。

盡管他們兩個人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可靳儲就是連眼神都不肯甩給喬嘉諾一個，仿佛他身邊壓根沒有喬嘉諾這個人似的。

漸漸地，喬嘉諾發現靳儲貌似并不是為了那句“一動不動是王八”的話生氣，而是為了其他什麽事……

至于具體是什麽事，喬嘉諾猜不到，他像狗皮膏藥似的纏着靳儲問了半天，可惜對方連屁都沒有放一個。

這天下午，喬嘉諾和靳儲坐公交車回家，剛下車，就看到站臺上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喬嘉諾不由得往那邊多看了眼，瞬間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吉健。

他果然來了。

喬嘉諾猶豫片刻，轉身拉住靳儲的衣擺，湊上前悄悄對靳儲說：“你先回去，我碰到一個熟人，去和他打聲招呼就走。”

聞言，靳儲的眼神立刻越過面前的喬嘉諾，直勾勾的看向站牌旁邊的吉健。

喬嘉諾：“……”

他發現靳儲比他想象中更加聰明，也比他想象中更加善于觀察，他剛才不過是多看了吉健一眼，就被靳儲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

靳儲嘴角微微往下撇，這是他不太高興的表現，他一針見血的問道：“那個成年男人就是你的熟人？”

喬嘉諾手掩唇，咳嗽兩聲：“嚴格來說，是我爸的熟人。”

靳儲又問：“你要跟他說什麽？”

在靳儲仿佛能夠看穿一切的視線中，喬嘉諾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就、就随便打個招呼啊。”

靳儲沒說話，就差把“我不信”三個字直接寫在臉上。

“好吧……”喬嘉諾妥協道，“我想和他商量個事兒。”

喬嘉諾以為靳儲還會再問些什麽，沒想到靳儲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去吧。”

于是喬嘉諾屁颠颠的朝着吉健跑過去了。

吉健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穿着灰撲撲的大衣和寬松的黑色棉褲，戴着口罩和帽子，盡可能的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然而他的外貌特征依然非常明顯，尤其是那粗壯矮小的身材和挺起的啤酒肚，讓喬嘉諾第一時間就猜到這個人是吉健。

原本吉健還在探頭探腦的張望，冷不丁聽到一聲叔叔的叫喊，他本能的轉過頭，就看到向他飛奔而來的喬嘉諾，頓時呵呵的笑了起來。

“嘉諾啊，你放學了？”

這不是廢話嘛。

喬嘉諾忍住想吐槽的沖動，仰着腦袋打量吉健，燦然笑道：“叔叔好。”

“诶，好好好……”吉健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裏摸來摸去，摸出幾塊長方形的東西遞給喬嘉諾，“這是叔叔給你買的。”

喬嘉諾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德芙巧克力。

雖然十多年後的德芙巧克力在各大超市和小賣部都能瞧見，價格也在普通人能接受的範圍內，但是九八年的現在，德芙巧克力在這個小城市裏并不常見，而且價格十分昂貴，至少陳月一直舍不得買來給孩子們吃。

想不到吉健還下了血本。

“謝謝叔叔。”喬嘉諾看起來又驚又喜，小心翼翼的把三塊巧克力放進書包裏，然後擡頭看向吉健，“叔叔來找我爸爸嗎？”

“不不不。”吉健急忙擺手，“叔叔來找你。”

喬嘉諾歪了歪腦袋，一派天真無邪：“叔叔找我有事嗎？”

“當然是有事才找你，叔叔想請你幫個忙。”吉健把喬嘉諾拉到站牌後面一處較為隐蔽的地方，蹲下身，抓住喬嘉諾的手腕，笑呵呵的問道，“嘉諾啊，你實話告訴叔叔，你見過你爸爸的領導嗎？”

盡管吉健問得親切和藹，可抓着喬嘉諾手腕的力道卻在逐漸用力，暗含了幾分威脅。

喬嘉諾吃痛，哎喲一聲叫起來，眉毛幾乎擰成一塊兒，他毫不猶豫的擡起手，用力打在吉健的手背上。

啪的一聲。

格外響亮。

“叔叔說話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喬嘉諾憤怒的指責道。

被打得手疼的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