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不能穿着睡袍去見人,陸楠又趕回房間重新換了身衣服,沒有允許梳什麽複雜的發型,随便拿個緞帶把頭發一綁,就急忙去二樓的議事廳見這些來“慰問”她的人了。

到場一看,來得還挺齊全,除了上勃良第公爵不知何故沒到,其餘有頭有臉的人一個不差。大侄子卡洛曼甚至還把他老婆孩子都一起帶來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陸楠剛進去,迎面就是一股濃郁得讓人窒息的香風,她的好姑媽圖利安公爵夫人一如既往沖到面前,不由分說抓住她的脖子就硬是塞進了自己的懷裏,放聲大哭。

“上帝啊,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被她掐得生痛,陸楠心想這位姑媽其實內心是默默恨她的吧,努力掙紮着從她的胳膊裏解脫,還急忙退後一步免得她又撲上來:“我很好,不要太激動了,夫人。”

她本來還挺奇怪,這位姑媽的行事風格向來放浪,在王都出了名的花天酒地。作為曾經的公主和圖利安公爵的遺孀,她手裏有很大一筆財産,足以供她盡情享樂。她基本上天天都要開宴會,和一群男女飲酒作樂,通宵達旦。早上這種時候根本不可能看見她,都在睡覺。但是看公爵夫人一身奢華的長裙,珠光寶氣,臉上還殘留着沒擦幹淨的粉。陸楠懂了,她大概正好結束宴會,沒來得及回去睡覺。

不甘落于人後,弗蘭德斯公爵心裏怎麽想的不清楚,他還是很關切的第二個上來慰問,情深意切的表達了自己的擔心和慶幸。陸楠只好假惺惺的和他客套了一番。富瓦伯爵和兩個大侄兒演技沒有他那麽精湛,雖然一樣也關心問候,可看起來就很虛假。安茹公爵從都到尾都沒過來湊熱鬧。盡管他顧慮太過冷漠會顯得很奇怪,沒有擺出以往那種漠不關心的神情,但孤傲的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樣子真的叫人無話可說。弗蘭德斯公爵一直在偷偷打量他,陸楠覺得這老狐貍只怕是看出了點什麽在盤算壞主意了。她真是對安茹公爵覺得無語,好歹也随便敷衍敷衍啊,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倆有矛盾是吧。

陸楠還仔細回想了一下,最近她也沒幹什麽讓安茹公爵不高興的事情呀。記得上次見面兩人最後不是相談甚歡嘛。她暗中沖安茹公爵翻了個白眼,神經病,懶得理他了,反正出了漏子煩惱的又不是她。

“啊,陛下!親愛的,尊敬的陛下!”

香槟公爵擠開圍在陸楠周圍的人,含着眼淚,根本不等陸楠反應,就一把将她摟進懷裏,真情流露,情難自禁。

“聽到那樣的消息,我的心都差點停止了跳動,如果您出了意外,啊,我也根本活不下去了!”

陸楠嘴角不禁抽搐起來,媽呀哪裏來的戲精,大兄弟你的演技很浮誇你知道嗎。

正想把他推開,香槟公爵卻像是失去了力氣站立不穩,整個人癱倒下去,還抓起陸楠的裙擺,放在唇邊輕吻,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哽咽的說:“請答應我,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否則您将會看到我因為恐懼和心碎而死去的屍體。您的安危遠遠勝于我的一切,啊,陛下!”

像是再也無法壓抑悲痛,他把臉埋進陸楠的裙子裏,雙肩劇烈顫抖,發出一聲聲嗚咽。但陸楠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這貨怕不是在憋笑吧。她努力忍耐着才沒有就勢一腳把這個家夥踢開,用力把裙子從他手裏拽回來,面帶笑容的說:“行了,尤裏安,不要太過失态。”

居然被人抓住機會在衆人面前刷了一波所謂的寵愛,陸楠想打死香槟公爵。知道他拼命想給自己拉個女王的情人頭銜,但這樣也太拼了。

亂糟糟的鬧了一陣,總算是各就各位的坐下,陸楠和所有人又寒暄廢話了半天,大家比拼了一波演技,最後終于把話題拉入了正軌。

弗蘭德斯公爵正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死去了那位先生是有什麽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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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保持沉默的路德維希出人意料的陰森笑了幾聲:“就算是仇人,恐怕也沒那麽大的膽子追殺到王宮裏來吧。”

富瓦伯爵皺着眉頭說:“我聽守衛說,屍體死狀非常可怕,幾乎四分五裂,整個房間裏都是血。”

“啊!請不要說出這樣的話,太可怕了!”圖利安公爵夫人捂着胸口作出要暈倒的樣子,“光是聽您一講,我簡直都快要被吓死了。”

卡洛曼轉頭看着弗蘭德斯公爵,疑惑的問:“說起來,那位死去的先生好像也姓弗蘭德斯,公爵,難道他和您是一個家族的人?”

弗蘭德斯公爵看了陸楠一眼:“大概是吧,只是您也知道,我家族裏一個姓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我個個都認識。具體是怎麽回事,還是只能等陛下告知。”

“是啊,陛下,那位死去的先生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住在王宮裏,又為什麽會被人殘忍殺死在客房呢。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內幕?”

卡洛曼果然就立刻轉向陸楠,非常關切的問。

安茹公爵一直沒說話,默默的撫摸着手杖的把手,像是在出神。而香槟公爵卻黏在陸楠身邊,趕也趕不走,那副後怕又深情的樣子完全可以去拿個影帝什麽的。陸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太過分,随即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皮埃爾和我只是朋友,因為之前在鄉下療養才認識。他精通各種經文典籍,是一名虔誠的信徒。我佩服他的學識,所以邀請他一起到圖爾,想介紹他去專門的地方學習。到底是誰那麽瘋狂,居然忍心殺死一位生性善良的教徒呢?太可怕了,一想到這樣殘忍的兇手潛入過王宮,我就坐立不安。”

“可是我聽到的傳言,似乎并不是這樣。那位叫做皮埃爾的先生,最近半個月來不是一直在為陛下到處打探消息嗎。”

路德維希陰測測的說。

陸楠疑惑的皺着眉頭,好像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還有這樣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的确,在到圖爾的路上皮埃爾确實說過有點私事要處理,想要離開一陣子,我當然答應了。但是他私下做了些什麽,這一點我的确毫不知情。難道,您非常清楚嗎?那麽還請您告訴我,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

她盯着路德維希一臉好奇,心中卻在冷笑,她知道這些人肯定會監視,皮埃爾的事情早就被發現了。但那又怎樣。她沒有給予皮埃爾任何可以當做證據的信物和書信,除了他們兩人,當時沒有第二個人在場。難道路德維希可以當衆宣稱自己在女王身邊安排了眼線,而他是從眼線那裏得知一切的嗎。

路德維希灰色的眼睛在陰影裏晦暗不明,像是埋伏在暗處等待偷襲獵物的狼:“那麽皮埃爾先生手裏持有陛下簽名的債券又這麽解釋?他不是為陛下做事的話,陛下會給他那麽大一筆錢嗎。”

陸楠顯得更加疑惑了:“都說了皮埃爾是我的朋友,我願意資助朋友,給予他錢,這有什麽問題嗎。啊,當然,在您看來可能确實是很大一筆錢,但我不這樣覺得。能夠用一點點錢幫助朋友,我覺得還是挺劃得來呢。”

看路德維希胸膛起伏惡狠狠的樣子,陸楠心中滿意之極。和查理德裏斯幾次交談裏得知,路德維希其實挺窮的。他的父親本來就是個揮金如土的人,又為了生孩子豢養了無數情人,早就把家産敗光了。要不然路德維希為什麽要把妹妹嫁給一個老頭?還不是因為那個老頭願意拿出一大筆錢來“購買”大公的妹妹作為妻子。

“夠了,王宮裏發生這樣的兇案,我們都很擔心,只想盡快查明真相抓住兇手。但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反而一直盯着陛下和那位慘死的先生不放?”

沒想到居然是大侄兒出言斥責,而且看着路德維希的表情非常嫌惡,像是在看什麽肮髒的東西。都說巴登大公和布雷達大公不合,陸楠還是第一次看見卡洛曼在衆人面前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了自己的憎惡。她有點奇怪這是為什麽。他們兩人只是堂兄弟的關系,就算是因為繼承權領土之類的産生矛盾,現在最該恨的難道不該是半路截胡的她嗎?

路德維希這邊看得出來,對陸楠毫無好感,暗中還在盤算什麽,想抓住機會搞她。但卡洛曼陸楠是真看不懂,他不但對陸楠毫無惡意,似乎還在拼命套近乎。按理說他早就該帶着自己一家人回封地去了,卻遲遲不肯走。每隔幾天就來請求觐見,想把自己的兒子女兒留在王都。陸楠簡直怕了他了,一聽到侍從來報巴登大公求見就頭痛。

她不禁打量起了卡洛曼身邊坐着的家人,卡爾還是那副膽小自閉的模樣,從頭到尾都盯着桌子發呆,卡洛曼的妻子是個三十來歲的豐滿婦人,長得還挺漂亮。但不知為何她的表情卻很陰冷,不太像是家庭幸福的樣子。陸楠和這位大公夫人沒說過幾句話,好像她也不是喜歡說話的性格。至于卡洛曼的孩子們,他的兒子還小,只有五歲,所以沒有帶來。兩個女兒一個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十一二歲左右。兩姐妹都長得和大公夫人非常像,但姐姐長着一頭金發,妹妹則是一頭淺栗色的頭發。但是她們臉上看不到屬于少女的活潑,死氣沉沉的,帶着濃重的黑眼圈,沒精打采的坐在母親身邊,一聲不吭。

……這家人感覺怪裏怪氣,陸楠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在此期間其他人卻早就開始撕了起來,互相嘲諷,沒完沒了的甩鍋。陸楠聽了一會就感到不耐煩,果斷揮手阻止。

“各位,請不要再做這種無意義的争執,争論這些對解決事情毫無幫助。我已經叮囑衛隊長盡快查清真相。雖然王宮裏發生這種事情,衛隊長脫不了失職的責任。但我不想對他太過苛刻,就算是戴罪立功,給他一次補過的機會。”

“啊,陛下,您的決定無比的聖明。”

衛隊長大家都知道是弗蘭德斯公爵的人,本來以為陸楠會借題發揮把他弄走,沒想到居然被放了一馬。弗蘭德斯公爵心裏犯嘀咕搞不清楚陸楠在想什麽。但陸楠起碼表面上給了他面子,他還是得道謝的。

“只是我擔心單靠衛隊長沒有辦法盡快查明真相,既然安茹公爵是政務大臣,要不要……”

覺得陸楠大概是想示好,弗蘭德斯公爵試探的問了一句。

“啊,這倒不用,安茹公爵處理各種事務已經夠繁忙了,這種事情就不要也去煩他。這裏不是還有一位內務大臣嘛。我的安全問題當然也算是王宮內務。”

陸楠口氣輕松的說,随即拍了拍還在裝情聖的香槟公爵的肩膀:“尤裏安,這次的事件,就交由您和衛隊長一起負責,但是您不要借此去幹擾衛隊長行事,只是協助調查,知道了嗎。”

香槟公爵愣了楞,随即明白了過來,露出了一個美好的笑容:“是,陛下,我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了陸楠打的什麽主意,但陸楠又沒有做很過分的安排,只是叫香槟公爵幫忙而已。所以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只要香槟公爵不是真的笨蛋,想必就能借此機會大肆安排一批自己的人手,再順手撸幾個不順眼的人。她從沒想過要徹底把誰打壓下去,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扶植起幾個勢力,互相制衡,這樣才能保證她的安全和權力。

“那麽,就這樣決定了。”

陸楠收回手,笑吟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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