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回程的一路上陸楠都無比尴尬,而颠簸的馬車和惡劣的路況都讓她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安茹公爵就不用說了,他一路上看着陸楠的眼神都讓陸楠以為自己做了什麽罪惡滔天的惡行,而其他随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風聲,當面不敢說,私下卻總是交頭接耳,讓陸楠懷疑他們在議論自己。但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比不上當事人神父自己的态度讓陸楠覺得糟心。
天地可鑒,她又不是那種幾百年沒見過男人的花癡,哪怕覺得神父長得不錯,也沒想過就必須要睡了他。她還是很講究兩廂情願和一絲絲情調的。身為女王,什麽樣的男人找不到,非得強迫一個不願意的人。原本以為最多是個樞機主教手下的随從,要過來放在宮廷裏,起碼看着舒心。結果什麽都還沒幹就活活背上了一個強搶民男的罪名,陸楠真是有苦說不出。
神父本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父親和陸楠私下的交易,被當做抵押人質,以及某種程度上示好的禮物被半強迫的送人,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他是個性格溫和的人,說話總是不緊不慢,無論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的笑臉相迎。陸楠讪讪的和他搭過幾句話,想要解釋一下其實她并沒想對他怎麽樣。可是在他溫柔的笑臉和平和的語氣下,陸楠依舊察覺到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以及深深的憎惡。
好吧,既然如此陸楠也懶得多說什麽。既然有千方百計想讨她歡心的男人,當然也有不屑一顧甚至覺得是巨大侮辱的男人。陸楠才沒功夫去玩什麽虐戀情深強取豪奪的戲碼。一開始她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一半出于對神父明顯混雜了東方血統的莫名懷念,一半完全是故意逗安茹公爵玩。神父既然是羅馬裏奧的私生子,她肯定會好好照顧,保證到時候一根頭發都不少的送回去。至于其他的……愛咋咋地,總之陸楠絕對不會再試圖去撩撥他了。
可惜她的這番想法沒人相信,安茹公爵跟防賊似的一路緊盯着她,好像生怕她獸性大發半路把神父拖進草叢裏吃了似的。而神父自己也絕對不輕易接近她身邊,看似彬彬有禮,實則如臨大敵。這麽折騰了一路,陸楠沒氣也動了真怒,心想這些見鬼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麽啊。難道女人贊賞一下某個男人長得帥多看幾眼就代表想強奸他啦?呵呵,還真是不折不扣的直男思維呢。所以陸楠表現出了比他們冷漠一萬倍的嫌棄。
當然這一點被安茹公爵當成是她欲擒故縱,陸楠察覺到之後更是氣得不要不要。本來她和安茹公爵的關系已經日漸緩和,一起出去幾天後再次降到了冰點。只能說大概他們兩個人天生就氣場不和吧。
在這種僵硬尴尬的氣氛裏一行人悶頭趕了兩天路終于平安無事的回到了王都。安茹公爵才進城門就自己另外乘車走了,大概離開幾天已經堆積了一大堆事情需要解決。而神父根本就不願意和陸楠共乘馬車,一直都是在外面騎馬。想到要怎麽安排他,陸楠就覺得心煩。
“呃,洛雷托神父,請過來一下。”
眼看快到王宮了,陸楠覺得有些該交代的話還是應該說清楚,硬着頭皮把他叫過來。神父倒是很順從的策馬來到了馬車旁邊。和以往一樣,他看上去又溫順,又恭敬。只是心裏是不是在罵她荒淫無恥什麽的,陸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用不摻雜任何感情的語氣冷漠的說:“本來應該讓您去本地教會一趟,見過這裏的主教再做安排。只是您應該清楚,目前還不能暴露出我和羅馬裏奧主教大人有私下接觸,所以只能暫時讓您委屈一下了。”
他輕輕點頭,說起來也許是因為他身上那一半東方血統的關系,他不光相貌清秀,說話的聲音也柔和悅耳,光聽就是一種享受。可惜他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看似溫柔,實則冷硬如石。陸楠都只能感嘆自己居然看走了眼,明明那麽年輕連二十歲都不到,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副淡漠無情的脾氣呢。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顯露出一種毛頭小夥絕對不會擁有成熟而獨特的氣質吧,而那包裹得嚴嚴實實手指都不願意露出來的禁欲之感,才是讓陸楠當初随意瞟了一眼就移不開視線的理由。
壓下心中幾分嘆息,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那種人後陸楠就沒再動過什麽歪腦筋,而且此刻他那種“我就知道你會編造理由好騙我”的無形态度也讓她很不爽。她平鋪直敘的繼續說:“我答應過主教大人要好好照顧您,但王宮可不是什麽好地方。我看一路上您和安茹公爵好像挺談得來,不如您暫時就借住在他家裏好了。我想他一定會好好款待您的。”
說完之後陸楠就直接命令随行騎士中的兩個護送他,自己啪的一聲關上馬車車窗,毫無留戀的走了。至于那位神父和安茹公爵會怎麽想,誰管那麽多啊。
趁着天色漸暗一路直奔王宮,終于趕在關閉宮門前從後門繞道進來。陸楠好好感謝了幾位一路辛苦的騎士,便拖着因為幾天颠簸累得快散架的身體疲倦的回到房間。看王宮裏氣氛平和井然有序,估計離開幾天沒出什麽大事。進了卧室後只有拉比一個人在,她急急忙忙的要去找人準備熱水好讓陸楠洗澡,被陸楠拒絕了。她實在是又困又累,連眼皮都快睜不開,只想趕緊收拾一下好睡覺。洗澡什麽的,明天再說吧。
用僅有的熱水擦洗了一下身體,換上幹淨的睡衣,陸楠坐在梳妝臺前由拉比給她梳頭,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猛地站起來,拉比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沒來得及收手,一把扯下了她不少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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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陛下!”
“沒事,沒事,這不是您的錯。”
顧不上喊痛,陸楠急忙來到書桌前,找出紙和筆,匆匆把筆尖在墨水瓶裏蘸了蘸,斟酌一陣後,便在紙條上寫下了幾行字,随即折好塞進自己睡衣的口袋。
“忽然想下樓去散步,拉比,您願意陪我一起嗎?”
這無疑是很古怪的舉動,陸楠叫上拉比一起,一來是為了避免招致懷疑,二來也有試探的意味。哪怕拉比和安茹公爵從來沒有任何私下聯系的舉動,陸楠卻總是不能完全放心。聽她這麽說拉比不禁微微一怔,但她什麽都沒問。看着外面天色已晚,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她找來了面紗和帽子戴上,又給陸楠找了一件暖和的長袍。
雖然沒有刻意聲張,但陸楠離開王宮的事情肯定瞞不了太多人。她帶着拉比一路下樓,路上遇到的巡邏守衛們看見她都顯得很詫異。但也沒有誰會傻乎乎的多嘴詢問這幾天她的行蹤。陸楠裝作随意散步的樣子來到了黑袍男所說的地方,假裝鞋子裏進了沙子,靠在事先看準的牆壁上,脫下鞋子對拉比說:“麻煩您幫我清理一下,謝謝。”
趁着現在四下無人,拉比又低頭清理鞋子,陸楠用身體擋住了牆壁,借着寬大衣袍的遮擋,背着用手在牆壁上摩挲。她很快就找到了黑袍男所說那塊磚頭的位置,用手指一戳,果然那塊磚頭被輕易的推松。她便把一直捏在手裏的紙條塞了進去,又趕緊把磚頭推回原位。
“陛下,可以穿了。”
也不知道拉比有沒有發現什麽,但她看起來毫無異狀。陸楠重新穿上鞋子,警惕的張望四周。這裏本來就是花園最偏僻的位置,平時除了巡邏的士兵基本不會有什麽人特意過來。陸楠雖然有點擔心會不會被人發現,但也知道再呆下去恐怕真的會招致懷疑,王宮裏她的一舉一動都太過于惹眼了,于是她若無其事的站直,帶着拉比繼續漫無目的的散步。
她還故意在好幾個地方長時間的逗留,做出了一些看上去很可疑的動作,以此來混淆視聽。其實她挺好奇的,黑袍男想必也在王宮裏安插了暗中監視她的人。如果她悄悄的去蹲守藏紙條的地方,能不能找出那個人是誰呢。但是考慮到目前她正要借助黑袍男的力量,陸楠覺得還是不要無端生事了。
硬撐着走了接近一個小時,陸楠實在是扛不住了,感覺随時都可能一頭栽在地上睡着。她打着大大的哈欠對拉比說:“我們回去吧,我不行了,好困。”
拉比因為身體的關系一到晚上基本就是個睜眼瞎,她緊緊的挽着陸楠的手臂,全靠她帶着走。聞言後她暗暗松了口氣,急忙贊同的點頭。
陸楠拉着她回到一樓後門,忽然聽到前面一陣喧鬧,好像是有誰想闖進來的樣子。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全,陸楠三申五令,對王宮的通行問題十分看重。一般沒有她的宣召,像這種時候根本不準許任何人随便進宮。她倒是很好奇,到底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公然違抗命令。
“別擋着我,這些煩人的家夥!”
聽到有點熟悉的男聲一點都不忌諱的又嚷又叫,好像還動起了手,陸楠的臉不禁黑了一半。她扭頭看着拉比,不快的問:“那是誰?”
拉比垂下頭低聲說:“是……那位……雇傭兵先生……”
陸楠的聲音已經冷得快掉冰渣了:“他經常這麽幹?”
拉比不吭聲,不過她的态度很顯然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陸楠頓時大怒,她知道那個雇傭兵自從得到她的準許後,借着招攬人馬招惹了不少是非。因為看着他還有用,陸楠就假裝不知道,睜一眼閉一眼。而因為大家都認為雇傭兵和她不清不楚,而且他暫時沒惹出什麽大事,所以都沒有去找陸楠告狀。可是這無疑助長了雇傭兵的氣焰,他覺得自己終于也搖身一變,成為人上人了。像他這種出身卑劣的人也不知道曾經受過多少貴族的氣,現在借着陸楠在背後撐腰,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這些氣全部吐出來。
這些事情陸楠多少有所耳聞,也敲打過一番,但是這家夥看來完全沒當回事,甚至已經嚣張到如此地步。更糟糕的是,如果不是她碰巧撞到,還不知道會被隐瞞多久。
陸楠憋着一肚子氣,瞌睡也不翼而飛,提着裙子大步朝着鬧事的地方走去,遠遠就看見一群守衛正舉着武器把雇傭兵圍在中央,而雇傭兵本人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而不遠處香槟公爵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斜靠在門邊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陸楠的聲音夾雜着冰冷的怒氣傳來,在場的人見她居然來了,都被吓了一跳,場面一時間無比混亂。香槟公爵收起了幸災樂禍的表情,急忙過來行禮。而雇傭兵則是傲慢的抱着手臂,斜眼瞟着陸楠,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目中無人。
但是陸楠這次卻不覺得他很有性格,面無表情的對着士兵們一撇頭:“擅自闖入王宮,還不趕緊抓起來。”
見士兵們居然還在猶豫,陸楠沉下臉:“怎麽,連我都命令不動各位了嗎。”
這下士兵們才急忙一湧而上,把雇傭兵給抓住,粗暴的按在了地上。本來他倘若反抗的話是不可能這麽輕松被抓住的,但是見陸楠表情語氣都不對,他似乎也明白陸楠這是發了真火,非常識時務的沒有抵抗。只是看他一臉不服氣,恐怕還沒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錯。
“把他關起來,好好冷靜冷靜。”
當着這麽多人面陸楠沒心情教訓他,也是時候狠狠給他幾鞭子,叫他清醒一下,免得被吹捧奉承到不知道自己是誰。陸楠面無表情的丢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但是香槟公爵居然也跟在她後面追了上來,還不知死活的來扯她的衣袖。
不想在外面和他拉拉扯扯,陸楠憋着氣回到了卧室。她帶着勉強的笑容讓拉比先離開,随即就徹底拉下了臉。
“您倒是越來越機靈了啊,內務大臣閣下。”
香槟公爵還在裝傻:“陛下居然稱贊起我來了,真是愧不敢當。”
“夠了!”
本來就因為這幾天的經歷積壓了一肚子悶氣,又遇到這種事情,陸楠終于爆發了,她想也沒想直接給了香槟公爵一腳。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玩了什麽手段!給你內政大臣的位置,又默許你布置自己的人手,不是用來幹這種事情的!”
肚子上挨了一腳後香槟公爵索性也不裝下去了,他冷笑一聲說:“沒錯,我就是故意的,誰叫那個該死的野蠻人實在礙眼!我只不過随便找人吹捧了他一下,他就真的把自己當個人了。哼,這種卑劣惡心的東西,也配在我面前嚣張?”
陸楠怒斥:“我說過多少次,現在他還有用別随便動他!覺得礙眼,就當他不存在好了!是不是我交代的事情很輕松,所以您還有時間幹這些無聊的事情?”
從來在她面前毫無脾氣随便呵斥的香槟公爵卻頭一回态度惡劣,他粗暴的按住陸楠的肩膀,一把将她抵在了牆壁上,緊緊咬着牙,原本俊美的臉也因為怒氣而扭曲起來。
“陛下好像覺得這不是在侮辱我對吧!一個私生子,一個連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下賤奴隸,竟然也敢在我面前炫耀陛下對他的寵愛!要不是因為和這種東西決鬥簡直有辱我的身份,我早就用劍把他戳成一灘肉醬了!”
狠狠撞在牆上陸楠的背被撞得生痛,而且香槟公爵下手那麽狠,她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掐碎了。力量方面,女人和男人簡直存在着先天不可逾越的差距。
“見了鬼的寵愛,我和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香槟公爵捏着下巴用力親了下來,但是陸楠從來不吃這一套,她當即惡狠狠的咬住了對方的舌頭,痛得他慘叫出聲。然後陸楠直接就是一耳光扇了上去。
“真是好大的膽子啊,閣下。怎麽,您想對我做什麽。”
饒是如此,她的嘴角也被香槟公爵咬破了,摸着傷口,陸楠陰測測的說。
“聽說在東方的宮廷裏,可以呆在王宮的男人都是被閹割過的,您是不是也想成為洛林第一個享有此殊榮的對象。”
她這一耳光完全沒有偷工減料,香槟公爵白皙的臉頰上已經浮現出一個鮮紅的掌印。他捂着臉,頭發散亂,銀藍色的眼睛裏水光盈盈,看起來又是委屈又是傷心,竟然有點楚楚可憐的味道。陸楠本來一肚子火,被他這麽一看,頓時下去了一半。她暗罵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便一把拉着他的頭發讓他低下頭,強行扳開他捂臉的手,用嘴吹了吹,放軟了語氣:“痛不痛?”
香槟公爵頓時順杆爬,嘤嘤嘤的倒在她懷裏,完全無視了他們的身高差距。陸楠簡直服了這個戲精,但明知他是裝的,也沒法再拉着臉了。所以說一開始她就該堅定立場,現在弄得下屬不下屬,情人不情人的,簡直心累。
“行了,你自己都知道他是什麽身份,計較這些有意思嗎。”哄了一會兒,陸楠睡意上湧,打着哈欠說,“這次的事情就算了,正好把他關幾天,我警告你,別趁機下黑手,我留着他還有用。”
香槟公爵見好就收,也不提什麽多餘的事情了,見陸楠一副要睡覺送客的架勢,膩膩歪歪的貼在她身上說:“我想和陛下一起睡覺——”
“嗯?”
“只是睡覺而已,不會做其他的,真的。”
看他一臉信誓旦旦,陸楠也懶得戳穿他的打算。說到底香槟公爵做到這樣的地步也要營造出一個他是女王情夫的假象,無非就是因為他需要陸楠做靠山。和其他幾個大臣不一樣,他的家族沒有什麽底蘊,在宮廷裏孤立無助,偏偏手上還有不少賺錢的生意。失去了她這個女王撐腰,他很快就會被其他大臣和身後的勢力徹底打壓。要說他對陸楠本人真的有什麽愛意,陸楠打死都不信。
“随便你,要是敢趁我睡着做什麽,就等着被閹掉好了。”
陸楠撲在床上,口齒不清的說,他想留下就留下呗,無非就是想讓其他人以為他才是女王最寵愛的情人。被陸楠眯眼一看,原本真的想躺到床上的香槟公爵識趣的到外面的小客廳去了。至于他到底是準備睡桌子還是睡椅子,陸楠才不想管。
她張大嘴再次打出大大的哈欠,閉上酸澀的眼皮,一秒鐘不到就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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