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安茹公爵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王宮。他在王都的宅邸距離不算太近,一天幾趟的跑陸楠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按照過去的慣例,對于寵信的大臣,君主在王宮給他特地留出一個房間并不奇怪。但是考慮到兩人之間微妙的關系,她又不能讓他住在王宮裏。不說為了維持君主的威信不能再繼續給予安茹公爵特權,以女王的身份留宿男性大臣……可想而知,絕對又是立刻滿天飛的流言蜚語。

像安茹公爵這種肯定是要幹正事的大臣,陸楠可不想被大衆以為他們之間有不正當的私情。這倒不是因為道德感,再怎麽正直能幹的人,一旦沾上裙帶關系的嫌疑,都會導致風評大壞,背上永遠都甩不掉的黑歷史,非常不利于開展工作。陸楠現在還指望着他好好幹活,怎麽可能犯下這樣的錯誤。像香槟公爵就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陸楠可以盡情敗壞他的名聲,不過好像他本來就沒有什麽名聲可言。

實際上在此之前倒不是沒有關于她和安茹公爵的流言傳出,特別是香槟公爵在禦前會議上說安茹公爵出于嫉妒才刻意的攻擊他,讓流言一度達到了頂峰。只不過沒過半個月類似的說法就煙消雲散。實在因為安茹公爵不論從哪一方面都不像是很讨女人喜歡的模樣。哪怕他長得不錯,家世一流,可永遠倨傲和冷漠的态度就足以讓一幹小姐夫人們避之不及了。沒有人是被虐狂,被人徹底無視還可以執着的倒貼。大概只有那種出身不好一心渴望嫁入高門的女人才會不畏懼安茹公爵的冷臉。可是這樣的女人一般沒等接近他就被随從護衛們趕走了。

于是安茹公爵就這麽高冷着,年過三十卻還沒有娶下一任老婆的打算,而且身邊幹淨得連只母蒼蠅都看不見。更奇葩的是居然沒有人想借着婚姻和他攀上關系……呃,好吧,可能有,只是陸楠不知道而已。有時候陸楠覺得,大概安茹公爵才是真正的禁欲主義者。再考慮到他嚴格得近乎苛刻的潔癖以及強迫症,他居然還結過婚真是最大的奇聞。可惜陸楠對他的亡妻一無所知,她真的還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天使才會讓這個男人動了結婚的念頭,看上去好像對她還挺真愛的。

畢竟一開始他們關系惡劣就是因為這位公爵夫人,公主的表姐嘛。

在等待安茹公爵的時候,陸楠就這麽無聊的胡思亂想着,最後甚至都想到了他是不是某方面有問題上去。等到安茹公爵敲門進來,她就有點無法克制自己的眼神,老是往他下面看。想想有着先天遺傳病的拉比,安茹公爵身患隐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您在看什麽。”

安茹公爵的聲音輕飄飄的,但是陸楠已經可以感受到隐藏其中的怒氣。她讪笑着收回了視線,借着整理桌上的文件紙張試圖掩蓋過去。其實她很想趁機問一句,公爵閣下您為什麽一直單着呢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不要諱疾忌醫。她知道幾個偏方也許可以挽救他于苦難之中。萬一真正有效,安茹公爵會不會感謝她将她當做自己的大恩人從此将錢和兵雙手供上……

但是一看到安茹公爵那張黑着的冷臉,陸楠覺得自己還是別瞎想了,這話一說大概他們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的關系又要立刻破碎。

“啊,沒什麽,只是覺得您今天的褲子做工不錯,挺好看的。”

然而安茹公爵穿衣服是有規律的,每天穿什麽搭配都有嚴苛的規定,陸楠懷疑他的衣櫃裏全是一模一樣的衣服。今天是周四,他按照慣例穿着黑色的褲子配深紫色的上衣,跟以前無數個周四一樣,完全沒有任何不同。稍微有情商的人都會明白陸楠只是在轉移話題,順着她配合一下,大家就當無事發生。但是安茹公爵就是偏要不顧社交規則,以包含諷刺的語調不屑的哼了一聲。

“是嗎,我還以為您特地傳召,就是為了盯着我的褲裆看個沒完。”

陸楠難得的噎了一下,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有件事我真的不明白,您是怎麽平安活到現在的歲數卻還沒被人打死的?我猜您一定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吧。”

而安茹公爵顯然也不是那種受到攻擊卻寬容大度的人,這種時候他好像又徹底忘記尊敬女士的紳士信條了,反唇相譏道:“陛下這麽說的話,我也有件事不明白。您到底是有多麽的寂寞,才會迫不及待的什麽男人都往自己床上拉。”

這話就說得有點過分了,陸楠沒好氣的把手裏的文件往桌上一丢:“這就是您的教養嗎,動不動就攻擊一位女士的私生活?我還以為您是宮廷裏唯一難得的正直人,結果您每次都盯着我的卧室,我好像從來沒有拿您的私生活開刀吧。”

安茹公爵被她說得一愣,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臉上閃過一絲局促。

“……很抱歉,是我太過無禮了,我不該這樣說。”

陸楠揮揮手,表示她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安茹公爵随即又認真的補上了一句:“但我依然認為陛下應該潔身自好,情欲只是一種讓人變得醜惡的毒藥,沉溺其中并不能帶來任何的快樂,一時的滿足之後只有滿滿的空虛。”

“您還沒完沒了!”陸楠拍了下桌子,“而且您的話似乎大有深意,好像很有經驗似的。怎麽了,這是您在經歷了花天酒地後得出的感悟嗎,要不要說出您的故事讓我學習學習?”

安茹公爵用一種讓人發毛的冷酷眼神默默看着陸楠,陸楠聳了聳肩膀。

“好吧,無聊的語言攻擊就到這裏,我把您傳喚進宮,當然是有正經事。”

“是關于那位剛剛回王都的聖人騎士嗎。”

安茹公爵立刻就想到了關鍵,陸楠贊許的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他。我本來還想着花言巧語一番把他哄好,畢竟我本來也沒對他抱着多大的惡意。可是這位騎士大人的脾氣顯然是不吃那一套的,為了穩住他,我只好采取了非常手段,現在需要您的密切配合。”

安茹公爵稍微退後了一點,警惕的問:“什麽配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陛下。”

陸楠慢慢露出精心保養的兩排潔白牙齒,臉上是一個毫不掩飾的惡意笑容。

“您将是一個大權在握野心勃勃,不将女王放在眼裏的權臣,而我,就是在您的打壓下慘不忍睹,每天以淚洗面還不得不裝出堅強模樣來維持可憐尊嚴的傀儡女王,所謂配合,就是這個意思。”

安茹公爵當然不會乖乖的配合陸楠,在聽了陸楠半天解釋後,态度堅決的表示了反對。

“我不覺得這有什麽意義。很抱歉,我不能答應您這個荒唐的請求。”

“您都說了這是請求了,閣下!女王的請求您居然也可以置之不理嗎?”

“是的,我當然可以。”

“那麽朋友的請求呢?我們不是朋友嗎?就當做是來自友人一生一世的的唯一請求吧。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才被稱為朋友啊!”

陸楠雙手合十,一副無助弱小等待救贖的模樣。雖然她确實是個性格手段都很強硬的人,但這不意味着她就非要什麽事情都跟人硬頂。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裝可憐賣慘,特別是安茹公爵這種明顯一看就吃軟不吃硬的死硬派。

“再說這對您又不會帶來任何實際上的損失,您在宮廷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難道您自己還不清楚嗎。阿弗裏雖然現在控制着東方軍團,但他又不可能對您怎樣,最多就是語言和态度上有些沖突,這種事情對您而言根本毫無影響吧。”

說是要讓安茹公爵背鍋,陸楠也不會真的那麽喪心病狂讓他去送死,本來安茹公爵目前在大多數人心目裏就是個借着扶持女王上位趁機大權獨攬的形象,特別是不久前才發生過陸楠将書記官全部趕出宮廷的事情,宮廷裏的大臣貴族們也基本都以為陸楠和他的關系非常緊張。弗蘭德斯公爵已經在陸楠面前語言挑唆無數次,就是想讓陸楠趕緊的把安茹公爵找機會弄下去。香槟公爵更是不遺餘力的抓緊任何機會對她狂進讒言。各種證據确鑿,說得和真的一樣,人證物證俱在,陸楠都差點信了。要不是她和安茹公爵已經解開了誤會,同時對他的人品也有一定的信任。陸楠怕不是真會以為安茹公爵是個包藏禍心的陰謀家。

阿弗裏說穿了就是個遠離權力中心的人,聲望再高,他也不可能對安茹公爵造成任何實際上的損害。特別他看上去還是那種比較正大光明的類型,肯定也不會私下對安茹公爵下黑手。所以陸楠覺得這只是要安茹公爵順水推舟配合自己在阿弗裏面前演一下而已,又不是什麽非常過分的請求。

聽到陸楠說他們是朋友,安茹公爵明顯的動搖了,但他還是咬緊牙關死活不肯讓步:“我只是覺得您這麽做毫無意義。欺騙終究只是欺騙,再完美的假象終有被揭穿的時候。既然您說阿弗裏是個正直的人,就更不應該采取這樣的手段來哄騙他。您想過萬一被他知道真相後的結果嗎?”

陸楠無所謂的笑了一聲:“我只想現在找個合适的理由把他暫時扣在王都而已,至于後面的事情,根本無所謂。就算被知道我是騙了他,那又如何?難道他還能因此起來反叛嗎。既然是個被大衆認可的聖人,就得乖乖的有個聖人的模樣。反抗自己的君主,這一條就足以讓他徹底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了。”

安茹公爵緊緊皺起了眉,顯然對陸楠這番話很不贊同。但是作為一個身處權力漩渦中心的人,他倒也不會天真的抗議陸楠太過肮髒。這也是陸楠覺得他特別有意思的一點,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心中也許還有點浪漫主義者才有的幻想。雖然陸楠從沒和他談論過這個話題,但依舊很明顯的可以從他平時的為人處世中感受到,他是那種道德感非常強烈的類型。可是,另一方面,安茹公爵卻又理性到讓人覺得無情的地步,從未因為心中那份對道德和正義的渴求而走上奇怪的道路。他高高在上看似倨傲的态度,以及動不動就冷嘲熱諷對一切都尖酸刻薄的言辭,未嘗不是在發洩心中的焦躁與煩悶。

到底是經歷過怎樣的人生才會讓他變成這種扭曲的性格呢,陸楠還真是好奇啊。

陸楠壓低了聲音:“想想吧,公爵,要想把東方軍團控制在手裏,首先一點就必須降低阿弗裏對他們的控制力,所以我們必須讓他在一段時間裏遠離軍團。再說了,您不是一直都很頭痛弗蘭德斯公爵到處和您作對嗎,他為什麽那麽猖狂?難道不是因為富瓦伯爵看似中立,其實還是隐約偏向他那一邊的關系嗎。我們欠缺的,就是一個可以彰顯武力的人,一個既有巨大聲望,又能領兵作戰的人。實際上我對阿弗裏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可以換來巨大利益的計劃,就等着把他安撫下來,乖乖呆在王都,別片刻都不願意多留的一心想着回到東方防線去。”

安茹公爵的眉頭慢慢松開,看得出來,理性的一面占據了他頭腦的上風,他的臉上浮現出了那種陸楠熟悉的冷漠。

“您就這麽對布雷達大公抱有信心?就算他順利接管了兵權,也不見得就會乖乖服從您吧。”

“這一點就不需要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親愛的朋友。”

知道他某種程度上算是變相的默許了自己的安排,陸楠忍不住笑了起來,開心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那麽接下來就讓我為您詳細講講那個可以獲得巨大利益的計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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