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欺騙

清溪宮果然已經人去樓空，連暗衛也撤走了，整座宮殿黑乎乎的，一點燈光都沒有。走在空曠的殿內，付明悅油然而生一種孤寂的感覺。

瓊妃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換作是自己，如果被最愛的人誤會怨恨這麽多年，是否還會像她那樣深愛着對方，甚至為了再見對方一面，不惜以身涉險，跟一個素未蒙面的人合作？

付明悅覺得自己做不到。

沒有得到，就無所謂失去。一個人獨自絕望，總好過相愛後再相棄。

這麽一想，秦穆沒有愛上她或許并不是一件壞事，等她回到現代将他複活之後，就去國外發展吧。她沒有勇氣參加他和侯軒軒的婚禮，除非她已經不再愛他。

院子裏一個高大的身影負手站着，付明悅停住了腳步。

“殿下。”她輕聲喚道。

“白禾。”秦牧的聲音有些嘶啞，“你來了。”

“昨夜我有事耽誤了，所以才會失約，對不起。”付明悅道歉。

“沒關系，以後我大概也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

“殿下，瓊妃娘娘現在很安全，她……是被皇上帶走的。”付明悅不忍看他如此難過，忍不住便将真相告知，雖然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向他解釋。

“我知道。”秦牧的回答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擔心？在這後宮中，難道還有比皇上的保護更穩妥的嗎？”

“母妃已經受過一次傷，我不想這種事再度發生。”秦牧轉頭看着她，“在這世上，我只有母妃一個親人了。”

“皇上是你的親生父親，他也是你的親人！”

秦牧冷笑兩聲，随即又沉默不語，再開口時，受傷的語氣怎麽都掩飾不住：“在我和他之間，母妃終究選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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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裕元皇帝。

付明悅很想說，瓊妃娘娘愛皇上，也愛你，你們兩個是她最重要的人。但是見他整個人都被憂傷籠罩，數次張嘴又将話咽了回去。

她與秦牧的接觸不算多，但也足夠了解他的大致性格。他是個十分睿智又懂得隐忍的人，大概是這些年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他的身上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成熟氣質，所以盡管他才十八歲，付明悅卻覺得跟現代的秦穆相差并不遠。

這些年來他從未享受過父親的關愛，與母親見面也很少，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他只能靠自己躲避肖淑妃的迫害，并裝出一副平庸的樣子麻痹所有人。

他一直那麽堅強的活着，此時卻脆弱得仿若一個無助的孩子。

付明悅突然明白他說起自己喜歡的那個小宮女時，為何會那樣傷心。他是一個極度渴望愛的人，別人眼裏微不足道的感情，在他這裏都被無限放大。他希望能有一個真心愛他的人，永遠對他不離不棄，而他一定會用更多的愛去回報。

她心裏湧起一陣強烈的內疚感，她從未後悔來到這個時空，她是一定要複活秦穆的。可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她必須欺騙眼前這個人，讓他誤以為她愛他，并對她報以無盡的寵愛。

她不是聖賢，為了自己愛的人她願意做一些自私的，甚至傷害別人的事。可是一想到面對的是這樣一個渴望愛卻一直得不到愛的人，她就無法原諒自己。

以愛的名義加諸的傷害，比不愛更殘忍。易地而處，如果秦穆為了複活侯軒軒而假裝愛上她，她也一定接受不了。

她該怎麽辦？一邊是癡愛了八年的秦穆，一邊是無辜成為她目标的秦牧，感情的天平偏向秦穆，道德的秤砣卻滑到了秦牧那邊。

“你對最近發生的事怎麽看？”

她還在糾結，秦牧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個頹廢的男人只是她的錯覺。她自嘲的一笑，在後宮中長大的人有哪一個是簡單的？他們比她更能适應這個吃人的世界，根本輪不到她去同情他們。

即使帝王有真愛，這種愛也并不純粹，就像皇帝之于瓊妃，他将自己的心給了瓊妃，卻将身體分給了別的女人。将來秦牧做了皇帝，也必然不止她一個女人，她在精神上無法對他忠貞，他在*上也不會為她守戒。

她終于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殿下指的可是寧陽公主污蔑付明悅造反，後來又改口說是受皇後威逼的事？”

她努力将煩亂的思緒抛開，如今要做的是扳倒肖淑妃和皇後，讓秦牧順利登上皇位，其他的事到時候再去想吧。

得過且過是無法做決定時最好的選擇。

秦牧點頭。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肖淑妃和秦放搞出來的，付明悅只是他們的一顆棋子，如果能利用她來扳倒皇後，他們是不介意犧牲她的。”

“不錯，她只是一顆棋子，可笑她還對秦放付出真心。”秦牧恨恨的說道。

“或許她并沒有殿下想的那麽蠢。”付明悅為自己争辯了一句。

“她要是不蠢就不會讓自己差點死在宮正司，若不是寧陽的毒藥被我換了，她哪裏還有命在！”

付明悅震驚，原來是她搞錯了嗎？她一直以為是秦放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才在最後關頭放過她，沒想到竟是秦牧救了她！

但她随即想起自己服下毒藥後腹中劇痛，根本就是中毒的現象。

“寧陽公主一直被宮正司的人看押着，殿下是如何從她手中将藥換走的？我聽說秦放在關鍵時刻沖進宮正司救下了付明悅，若她沒有中毒，難道秦放看不出來？”

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他是怎樣從秦放手中逃脫的，比如他從何處得知瓊妃被皇帝帶走，再比如，他為何要救她。

其實秦牧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對付明悅的感情，也不願意承認付明悅影響了他對大事的決斷。

肖淑妃是他的仇人，她害得瓊妃失寵，害得他們母子分離，還多次想要置他于死地，這個仇他一定要報。

他雖是個落魄皇子，在後宮中無甚勢力，卻并非對肖淑妃毫無辦法。早在兩年前，他就在肖淑妃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一個很聰明又對他忠心耿耿的宮女。他隐忍了那麽多年，終于等到肖淑妃對皇後下手，怎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他和寧陽交好已經多年，一直都很隐秘，連祁貴妃和秦政都沒發現，又怎會輕易被肖淑妃打探出來？根本就是他讓那個眼線故意透露給她的。

肖淑妃最擅長借刀殺人，若她出面對付皇後，一來有損她的賢名，二來皇帝不一定會信她。而寧陽只是一個十歲的孩童，又一向深得皇帝喜愛，只要她咬死皇後不松口，皇帝就算再相信皇後，也得給衆人一個交代。皇後坐鎮後宮二十年，手上豈會沒沾過血腥？如果皇帝要徹查，她一定不能全身而退。

要寧陽為他們做事，秦牧是最好的籌碼。于是秦放收買了安黎宮的宮人，假傳寧陽的口信想将秦牧騙出來。秦牧假裝上當，獨自赴約，被秦放的人擒住，堵住嘴巴扔在一口枯井當中，并在井口蓋上了石板。

之後秦放就拿着他的香囊去威脅寧陽，要寧陽污蔑付明悅，最終達到陷害皇後的目的。寧陽起先并不知情，得知自己最敬愛的兄長可能會沒命，立刻答應了肖淑妃和秦放的所有要求。在她眼裏，沒有人比三皇兄更為重要。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他們卻小看了秦牧，只是一口枯井而已，他稍微費了一番力氣便逃了出來。當時付明悅已經進了宮正司，他知道她一定會受苦，卻不得不先去見寧陽，畢竟寧陽只是個孩子，遇到這種事一定吓壞了。

寧陽被幽禁，由宮正司派人看守，但秦牧武功高強，要見到她并不是難事。事情緊急，他來不及告訴她詳情，只向她保證自己不會有事，讓她不要擔心。

他正要離開，秦放突然來到，對寧陽恐吓一通之後，給了她一包毒藥，說她很快會被帶去宮正司與付明悅對質，要她趁機将毒藥給付明悅服下。

寧陽從小就被自己的父親、母親和哥哥利用，小小年紀已知人情冷暖，是個早熟的孩子，知道在秦放面前應該如何表現，竟未露出絲毫破綻。

待秦放一走，秦牧在毒藥中加入了一味能解百毒的藥材，只是毒藥的藥性太強，這味藥材也只能去掉部分藥性，不過付明悅的性命卻是無礙了。

寧陽被帶去宮正司後，秦牧立即通知他在肖淑妃身邊的眼線，讓她故意向肖淑妃透露皇帝在查安妃的事。之後他親自将玉梅劫走，打到重傷後換上他的衣服，扔在了枯井當中。她的四肢都被死死捆住，嘴巴也被堵上，根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就算秦放來井口查看，也只會以為井中之人仍然是他。

皇帝追查安妃的案子和玉梅失蹤兩件事讓一向沉穩的肖淑妃也慌了神，與秦放商議後決定先留下付明悅的性命再說，于是才有秦放沖到宮正司救付明悅的那一幕。也多虧秦牧在毒藥中動了手腳，否則她根本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這個計劃十分冒險，若是出了什麽纰漏，付明悅大概就要玩完了。秦牧本來打算如果秦放來不及救她，他就不顧一切硬闖宮正司。好在秦放來得及時，他才沒有暴露自己。

此時聽“白禾”問起，他若是将其中緣由告知，不可避免的要提到自己為付明悅所做的事。付明悅是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連寧陽也不知道他對她的真實感情，他又怎會透露給白禾一個外人？

“這些事你沒有必要知道。”他冷冷的說道。

付明悅郁悶，明明是他先開口要跟她讨論最近的局勢，結果她剛提出疑問就被他堵了回去。他根本就不信任她嘛，那還有什麽好讨論的？

“對不起。”秦牧又生硬的道歉。

付明悅強壓住心中的怒火，轉念一想，他只是不信任她，她卻要蓄意欺騙他，她實在比他惡劣得多，有什麽資格責怪他？

“殿下，你是想讓肖淑妃鬥倒皇後，然後我們再收拾她，還是想将她們兩個一網打盡？”

“若皇後失勢，肖淑妃勢必更難對付，最好讓她們兩敗俱傷，我們再各個擊破。”

“如今皇後處于全面劣勢，恐怕沒辦法與肖淑妃抗衡。寧陽公主的事情已經移交刑部審理，刑部尚書和肖淑妃的父親是至交好友，自然會按照她的心意斷案。況且付明悅差點死在宮正司，表面上秦放是受害人，皇上看在他受了委屈的份上，也許會偏向他們一些。”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付明悅十分無奈，形勢的确是這樣，她在衆人眼中早就是秦放的女人，在秦牧面前也無從辯駁。

“那你的意思是？”秦牧的臉色有些難看，好在被夜色掩蓋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借助外力。”

“什麽外力？”

“後宮之中，上位之人手中哪個沒有人命？皇上當初也是鬥敗了自己的兩個兄長才登上皇位的，自然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哪怕肖淑妃以前的惡事被查出來，皇上也不一定會廢了她，畢竟他還要考慮肖家的勢力。但有一件事是皇上的死穴，若牽扯到肖淑妃，皇上一定會不顧一切殺了她。”

“什麽事？”

“當初害死瑞拉公主，陷害你母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