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生事

與嘎肥油的這場戲自然做得天衣無縫,簪子輕易便被調換了,雖無鏡子,但有幫忙看着,也不至于插偏。

一路走來,她都在思考要将卓可欣踩到什麽程度。從她們第一次在安黎宮相見,彼此間便有一股莫名的敵意,如今共事一夫,卓可欣容不下她,她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但,卓可欣畢竟是秦牧的初戀,若是出手對付,先不說秦牧會不會護着她,付明悅也要考慮秦牧的感受。當初肖淑妃身邊親近的宮人大部分都被賜死,唯有卓可欣不但安然無恙,還受封成為才人,可見是秦牧的意思。

她要借秦牧複活秦穆,本身就是一種欺騙,若再害了他真心愛過的人,未免太對不起他。何況,除了之前有誤會的那段日子,其實秦牧一直都待她不錯,她不願意主動去傷害他。

罷了,這次的事先給卓可欣一個警告,若她不知收斂,再對付她也不遲。

打定主意,途中再無風波。

到達長寧宮的時候,孟順儀和周小媛已經到了。之前付明悅被貶到尚服局的時候,孟順儀找過她的麻煩,如今見了面,便有些讪讪的。

付明悅并未提起之前的事,說起來本也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仇怨,何況後宮之中,能少一個敵人總是好的。是以規規矩矩按照低位妃嫔見高位的禮制向她行禮,并無露出半分不悅。

“晨姐姐安。”周小媛也向她福了一福。

付明悅趕緊扶住她:“周妹妹不必多禮。”

當日她與小凱子被孟順儀罰跪,若不是周小媛出聲,還不知要跪到什麽時候。這份情她一直記着,只是孟順儀在一旁,她不方便當面感謝,唯有報以一笑。

三人見禮完畢,卓可欣就到了。

孟周二人跟她有過節,見她來了都假裝沒有看到。付明悅自也不會上前套近乎,明知那人要害你,還去演什麽姐妹情深,她會覺得惡心,尤其那人還是卓可欣。

晨省時都按份位高低有相應的座位,長寧宮的宮女分別請四人坐了,四人未做交談,只輕輕品着手中的香茶。

格桑娜和钰嫔也很快到來,格桑娜見到付明悅,笑着打招呼,語氣裏帶着幾分親近之意。付明悅猜測大概是因為當日禦花園的示好,讓她覺得她是個可用之人,所以想要拉攏吧。

可惜,她不想給任何人做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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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嫔瞥了付明悅幾眼,臉色很黑。付明悅向她見禮的時候,她語氣兇狠,“免禮”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聽起來十分怪異。

付明悅也不與她計較,她害得人家連降四階,連一宮主位的資格都失去了,還不許人家恨麽?反正钰嫔這樣的莽撞人她根本不怕,整日汪汪叫的狗,只是看着兇,其實并沒有多少咬人的本事。

“太後駕到!”

晨省前的插曲告一段落,衆人都起身相迎。

太後掌管後宮二十多年,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上位者的尊貴氣質。

六人下拜:“臣妾/嫔妾叩見太後。”

“都起吧。”

“謝太後。”

衆人落座,太後看着付明悅,問道:“晨小儀身子可是大好了?”

付明悅起身恭敬答道:“回太後,嫔妾已經無礙了,這麽多日未來向太後請安,請太後責罰。”

“罷了,皇帝已經派人來同哀家說過,哀家也沒有怪你。”

“雖是皇上體諒,到底是嫔妾規矩不全。”她離席下拜。

如今的形勢,她必須向太後示弱,否則若是太後與卓可欣兩面夾攻,她根本應付不過來。何況太後雖與秦牧之間有過節,畢竟都是往事了,如今秦牧也是敬着這位太後的。但凡秦牧敬一分,她便要敬十分,這樣不但能讓太後減輕對她的惡感,也讓秦牧知道她和他是一條心的。

太後顯然對她的恭敬很是滿意,臉上露出笑容:“哀家說了不怪你,坐吧。”

“謝太後。”她這才回去坐着。

太後接過宮女斜風遞來的茶喝了一口。

剛才她進殿的時候,付明悅已經注意到她身後的斜風,一直覺得奇怪,斜風明明是太上皇的人,為何還繼續留在太後身邊?莫非太後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如果真是這樣,顯然太上皇并不是太信任太後,雖然她娘家的親屬已多數辭官,其餘的職位都不算高。但王家在朝中畢竟還有不少黨羽,太上皇防着她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後宮妃嫔不多,只得你們六人,之前發生過的不愉快,哀家不想再見到。晨小儀如今也是皇上的人了,與钰嫔之間的糾葛就此一筆勾銷,不許在私下搞什麽幺蛾子,你們可聽清楚了?”

兩人連忙起身答道:“謹遵太後懿旨。”

太後緩緩看了看衆人,說道:“過幾日便是寒食節,宮裏會舉辦秋千宴,哀家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去了。靈修容,如今你是一衆妃嫔之首,到時候便由你帶着她們參加吧。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傳尚儀來問問。這是你們進宮後的第一次秋千宴,千萬不要搞砸了。”

“太後請放心,臣妾一定會小心行事。”格桑娜答道。

格桑娜已年滿十九,比秦牧還大着半歲,雖然茜月國民風異于大宣朝,但也鮮少有到這個年紀還未出嫁的。付明悅不禁懷疑,她的父親是否一早便有送她來和親的打算,所以才未将她許配旁人?

她從小在茜月國長大,卻對大宣朝的風土人情熟悉得很,對後宮規矩也是知之甚祥,與她的姑姑敏佳太後剛進宮時截然不同,若說沒有早做準備,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雖然異國公主不大可能為後,但她畢竟是秦牧的表妹,秦牧看在自己母親的份上也會待她比別人好些。此人城府又深,倒是一個勁敵。

太後未再有別的訓示,衆人便陪她說起了閑話。

“卓才人,你為何一直盯着晨小儀看?可是有什麽不妥?”太後突然問道。

“嫔妾看晨姐姐頭上的玉簪很是眼熟,因此多看了幾眼,并無甚不妥,還請太後明察。”卓可欣柔聲答道。

衆人的注意力便都轉到了付明悅頭上。

付明悅笑道:“這支簪子是皇上昨日賜下來的,卓妹妹若是覺着好,便送了給你吧。”

一邊說,一邊伸手将玉簪拔下,誰知拿到手中的時候,卻低低驚呼了一聲。

坐她旁邊的周小媛問道:“姐姐怎麽了?”

付明悅臉上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不肯說。

卓才人笑道:“姐姐定是舍不得了,這簪子是皇上所賜,妹妹怎敢奪人所愛?”

付明悅拿着簪子,仿佛拿着燙手山芋一般,給她也不是,不給也不是。

“既說了要送,就別這麽小氣了。”太後淡淡的說道。

“太後,嫔妾……”

她話還沒說完,卓可欣已經起身将簪子從她手上搶了過去。

“咦,原來這支簪子……”卓可欣的語氣十分驚訝,趕緊将簪子又塞回她手中,說道,“對不起,晨姐姐……”

這下衆人更疑惑了,太後道:“怎麽回事?卓才人你跟哀家說一說。”

卓可欣面露難色,似是不好啓齒,見衆人都望着她,太後的臉上又隐隐有些不高興,這才說道:“這簪子并非皇上賜下的,而是當初……慶王送給晨姐姐的……”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慶王何許人也,在場的人就算沒有見過也都聽過。皇帝的妃嫔,頭上戴着慶王送的簪子……

太後的面色跟着就變了:“此話當真?”

“嫔妾豈敢欺瞞太後?太後知嫔妾以前是萬霞宮的人,這簪子本是那位主子的,後來慶王殿下拿了去送給晨姐姐,嫔妾曾見她戴過好幾次,決不會看錯。”

“晨小儀,你有何話說?”太後厲聲道。

“回太後,這簪子确是皇上昨日賜下的,嫔妾不知何時得罪了卓妹妹,竟如此污蔑嫔妾。”

“嫔妾豈敢污蔑姐姐?這簪子是當日太上皇賜到萬霞宮的,尚儀局想必會有記錄,只要一查便知。”卓可欣的語氣十分肯定。

付明悅走到殿中跪下:“太後明鑒,當初嫔妾接近慶王,是太上皇的旨意,嫔妾從未對慶王有過任何感情。慶王的确送過嫔妾一支簪子,嫔妾因為太上皇的吩咐唯有接受,但慶王被賜死以後,嫔妾便将簪子毀了,此時又從哪裏再找一支一模一樣的出來?”

“晨姐姐自然不肯承認,可這件事你卻是抵賴不了的。這支簪子你戴過不止一次,當日萬霞宮和錦靈宮的宮人都有看到過,如今這兩宮的宮人雖已被調到別的地方,但只要太後一道懿旨,便可召她們前來問話。”

“太後,嫔妾冤枉……”付明悅哭道,“嫔妾就算心裏想着慶王,難道會戴着他送的簪子來給太後請安,還說要送給卓妹妹麽?”

太後皺着眉頭,似乎在思考她的話。

“太後,”卓可欣趕緊說道,“剛才您也看到了,晨姐姐取下簪子的時候神色十分驚訝,或許她的确沒想再戴這簪子,卻一直收藏着,早間梳妝時一時大意拿錯,便将它戴上了,直到剛才才發覺。”

呵,她還真有種不死不休的精神。

“太後,嫔妾剛才驚訝,是因為這支簪子本來還有個吊墜的,卻不知何時跌落了。嫔妾承諾要将此簪送給卓妹妹,卻送個殘品給人家,實在說不過去,因此覺得十分尴尬。”

“太後,剛才晨姐姐臉上的确是尴尬的神色,嫔妾坐在她旁邊,看得很清楚。”周小媛站出來為付明悅說話。

“晨小儀,這支簪子果真是皇上賜下的?”太後問。

付明悅磕頭道:“的确如此。剛才卓妹妹說太上皇賜到萬霞宮的東西在尚儀局有底可查,那麽皇上賜給嫔妾的這支簪子也一定能夠查得到。求太後徹查此事,為嫔妾洗刷冤屈。”

她臉上毫無俱色,給人一種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感覺。

太後揉了揉太陽穴,說道:“若只是多了一個吊墜,如今吊墜又已失落,就算查到記錄,也不好判斷是非。”

卓可欣見太後似乎對付明悅起了疑心,心下得意,說道:“晨姐姐何必一再狡辯?若肯坦白,或許太後會對你從輕發落。”

付明悅傲然道:“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什麽要承認?”

“你真是冥頑不寧。”卓可欣諷刺。

太後道:“既然各執一詞,斜風,去傳尚儀過來。”

斜風答應着去了,太後卻并沒有讓付明悅起身,顯然還是有懷疑的。卓可欣望着付明悅,嘴角揚起一縷輕蔑的笑容。

一時之間殿內安靜的有些詭異,付明悅大病初愈,身子還很虛弱,一直跪着實在難熬,但太後不叫起,她也唯有繼續跪着。心知遇到這種事,皇家都是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态度處置的,就連當日寵冠後宮的敏佳太後,攤上這種事也失寵了十多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小儀?太後肯召尚儀來問話,多半還是因為秦牧目下正寵着她,不然早就直接發落了。

也不知跪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秦牧來了。”

不由得一陣慌亂,他怎麽會來?是斜風去禀告了他,而他也看了尚儀局的記錄,所以才來……護着卓可欣麽?

她還在猜疑,太監的聲音已經傳來:“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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