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鎮魂曲
言允初鳳眸微斂,輕抿的唇角勾起一道暗嘲的弧度,清澈平和的眸光染上一抹異彩,他回頭,看向了意料之外的事物來源。
阮瓊亦是感覺到了,心中略帶驚慌,因為那東西所散發而出的殺氣居然是奔着自己來的!
屋檐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人昂首挺立,目光略過下方一衆厮殺的男男女女,筆直而準确的鎖定在了阮瓊身上。
“霧苓?”阮瓊心髒狂跳,來自上方的那個男人眼底微微蕩漾波瀾的墨綠色宛如深潭澡澤,眼中透出的戾氣叫人不寒而栗。她大惑不解,不知為何玄虛宗的靈尊會明顯針對于她,但在下一秒,阮瓊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答案。
因為言允初!?
靈尊的殺氣是對着自己沒錯,但那份平和和溫順卻是對着言允初的。所以靈尊是……在問罪針對言允初的她嗎?
不不不,這怎麽可能,言允初怎麽會跟玄虛宗的仙獸有關系?
阮瓊怔鄂着搖頭,無論如何,她要為自己兒子出口惡氣。手指用力按下其中之一的琴弦,發出震撼心魂的一聲悶音。周遭惡鬥的衆人猝不及防,都被琴音震得渾身一激靈,而面前攻擊的主要目标卻面色從容——言允初掌心凝聚重印舉手對準阮瓊,在琴音音波逼近的同時催發重印,重印從掌心突的飛出,就在言允初身前擴大,形成一面散發金光的盾牌。
琴音被隔絕在外,言允初一手支撐重印不至潰散,一手拿着短刀,同樣在其上施展重印,手握刀柄,在空中劃了有規則的幾道,形成複雜的暗紋,剎那間,言允初就被那道暗紋吸了進去消失在原地。
阮瓊當場一愣,正震驚于言允初的消失,突然,背後傳來一陣陰寒刺骨,使得阮瓊的後頸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這回逮到你了吧?”那魔鬼一樣的聲音響起,阮瓊的心髒猛的一揪,就感覺到後勃頸被人的指頭不輕不重的點了一下,就好像大人嘲弄小孩子鬼靈精一樣。阮瓊渾身僵硬,手指在琴弦上痙攣的顫抖,琴弦啪的斷掉了。阮瓊雙腿一軟,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這可不是在夢裏,阮長者沒法替換了吧?”言允初從她身後走出來,将跌落在地的殒霜琴捧起端在手裏,笑道:“且聽我親奏一曲?”
屋檐之上的喻苓謙聽聞,那抹冷厲的殺氣登時消散,略有興致和期待的看向言允初。
言允初走出三步遠,在阮瓊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輕松的盤膝坐在地上,将殒霜琴放在腿上,修長的雙指輕輕捏着斷掉的琴弦,将琴弦跨過琴碼,重新纏繞在金屬杆上,他的雙指之間萦繞着一縷銀光,等收回手之時,那琴弦已完好如初。
“都靜下心來聽一首鎮魂曲吧!”言允初一雙素手落在琴弦之上,纖長的中指屈指,輕輕撥動琴弦,只聽一聲高音擴出,震得衆人皆愣住,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聽第二節 音迸發而出,不比第一節的高音嘹亮,而是十分平和溫澈,宛如春風和煦撫人心田。
衆人怔怔的望着,有些道行低的人直接丢盔卸甲,方才那殺氣騰騰的氣焰早已消失不見,就跟塊木頭似的直勾勾的望着言允初出神,那悠揚空靈的樂聲入耳,那些人就宛如洩了氣的球,軟趴趴的怵在那兒,沒一會兒就眼皮下垂,一個接一個的撲倒在地,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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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瓊只覺得渾身無力,不曉得是被言允初偷襲那下造成的還是聽了這什麽鎮魂曲的後遺症,她覺得很累很困,眼皮千斤重,就在她看着周遭弟子紛紛倒下大睡之時,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猛地驚醒,大叫道:“這曲子有催眠的作用,大家不要被他迷惑了!”
“呵。”言允初驀地停下琴音,冷笑之中帶着些許嘲諷,他玉蔥纖細的五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琴身,好像一個奸計得逞的壞小孩露出狡猾的笑容,“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傀……”
言允初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洛琅的狼哭鬼嚎,只見它被一條瘋狗,啊不對,是卓家小少爺卓钊追的屁滾尿流,從內院一路狂奔,那些栩栩如生足以以假亂真的替身一個接一個的被鏟除,剛開始它還鎮定自若,眼見着替身越來越少,自己也即将暴露,便再也淡定不起來了,撒開腳丫子就跑。
卓钊聯合兩個師弟擺開的劍陣威力強大,将其餘那些替身逐個消滅,最後鎖定了真身洛琅,卓钊施展重印俯于利劍,口中念叨劍訣,利劍朝洛琅飛馳而過。
“洛琅!”言允初忙快速撥動琴弦,釋放三節音波去攻擊卓钊的同時抵擋下擊殺洛琅的利劍。
“可惡。”卓钊被幹擾,不得不暫停了對寶劍的操控,躲閃那音波。但口中的劍訣可沒停,雖然有了卡頓但也不妨事,只可惜被另一道音波擊偏了寶劍的運行軌道,寶劍偏了一度,虧得卓钊緊急補救,劍尖擦着洛琅的小腹穿過去。洛琅頓時感覺到痛處,慘叫出聲,低頭一看被劃了一道血口子,墨綠色的液體流出染的長毛濕漉漉的。
本是小小的一道口子,卻因為劍上施了重印,口子忽然崩開,裂的一尺多長,鮮血嘩嘩的流,吓得洛琅哇哇大叫。
屋檐上的喻苓謙一躍而下,将張牙舞爪的洛琅提溜起來,在它血流不止的傷口處劃了一道符,那鮮血往出湧的明顯慢了,洛琅眼皮一翻,身子一軟,自己把自己吓暈了。
“哈哈哈哈,這就是跟小爺作對的下場!言允初,這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不,你會比它慘上一千倍一萬……”卓钊猖狂的笑聲響徹院中,卻在一瞬間噎住,他怔鄂的看見那朝自己迎面而來的白色身影。依稀的“啪縫啪縫”聲是那人高速移動被風吹動的衣衫,那人直面而來,臉色冷若冰寒,目光陰鸷狠厲,手中握着一把閃爍金光的短刀,僅在一剎那就到了自己面前。
卓钊嘴巴張的老大,舌頭僵硬了,望着近在咫尺的言允初居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那把短刀正不偏不倚的插在自己心髒上,只見那血如泉湧将素色的衣襟染得鮮紅猙獰。宛如那日在時光回廊所見的一模一樣,面前的言允初如地獄惡鬼,散發着陰寒冷徹之氣,他的冰冷和狠毒深入骨髓,他就是一只蟄伏在森林之中的毒蛇猛獸。
黑發少年那張冰冷的面孔染上一抹邪氣,隐藏在暗光之中的雙瞳微微擡起,靈逸的風眼妖嬈迷人,卻也是那樣的駭人攝骨。
“你傷它身,我要你命,很公平不是嗎?”少年笑了,笑的陰邪而理所當然,他果斷将短刀拔了出來,濺出的鮮血撒了一地,也染了滿刀。
卓钊驚愕的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着少年。
“還有。”趁着卓钊還未斷氣,少年笑道:“你爺爺不是我殺的,不過你确實是我殺的,若卓家要報仇,随時歡迎。”
卓钊渾身顫抖,鮮血止不住的從口中往外湧,他瞪大眼睛拼着最後一口氣,一字一句叫着他的不甘心,“言……允……初……”
喻苓謙的簡單處理讓洛琅迷迷糊糊的轉醒過來,聽了個模模糊糊的對白後,頓時激動的熱淚盈眶,恨不得撲過去抱言允初大腿,再來三個響頭然後感謝蒼天讓它三生有幸拜了個好靠山。
這跟班沒白當啊!
洛琅抽泣着小金豆狂飙,而那邊的卓家人全看傻眼了,眼見着卓钊小少爺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卓家頓時炸了鍋。
從跟言家弟子的惡鬥中撤出,群起朝言允初殺去。
言允初面無懼色,反而還帶着點興奮的嬉笑,正要接招,卻被喻苓謙一把拽過去。言允初猝不及防,屬于直接跌倒在喻苓謙懷裏。後者面不改色,一手攬着懷裏泥鳅魚一樣不老實的少年,一手結鬼咒,對圍攻上來的卓家弟子迸發,掀起的巨大沖擊波卷席飛沙走石,驚叫聲不絕于耳,後花園一片狼藉,卓家弟子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哀嚎慘叫。
言允初也沒好到哪兒去,從未曉得喻苓謙喜歡突然襲擊,這下還正好撞在喻苓謙胸口,而且還是胸口裏暗藏的堅硬物體上,被硌得生疼,言允初脾氣一上來,就伸手進去掏那罪魁禍首。
阮瓊見卓家敗陣,而阮家本身也處于劣勢,眼見言家有霧苓坐鎮,自己肯定讨不了什麽好,便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走為上的同時還不忘鄙視言藺一頓,“家族之間的争鬥居然請外援,真是卑鄙無恥,言家千年的聲譽全毀在你手裏!今日就暫且作罷,咱們來日方長,我早晚血洗了言家滿門!”
阮家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挨個借着遁術溜之大吉,逃也逃得有面子。
言家衆人怔怔看着,也是元氣大傷,言藺表現上無礙,身上可東一塊西一塊的內傷。而言惑醒來之後被言允初的鎮魂曲搞得又睡着了,現在再次醒來,一臉的懵逼。
喻苓謙感覺到身上有爪子在爬,低頭一看,言允初的爪子正探入他胸口衣襟內裏掏來掏去。
察覺到視線,言允初下意識擡頭,二人四目相視,氣氛一度尴尬。
等等,你好像誤會了什麽!
言允初緊忙收回手,一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小眼神,指着喻苓謙胸口的位置道:“你那裏有東西硌到我了。”
喻苓謙一臉“你找借口”的表情讓言允初很無奈也很郁悶,更讓他崩潰的是那邊沒眼力見兒的洛琅,一臉蠢萌無知的表情道:“公子,你在占靈尊的便宜嗎?”
言允初:“……”
閉上你的猴嘴。
言府被毀了一大半,管家連同奴仆将死傷者挪到還未損壞的房屋中,受傷的穩妥安置,死去的也并列一排擺好。言婷正急着找言藺,言藺卻第一時間去找言允初,看他完好無損才算松了口氣,同時也忍不住教訓他,并叫來了自己的小徒弟打板子。
“讓你護送允初安全離開,你倒好,居然沒攔住還讓他回來了,該打!”言藺不聽小徒弟的解釋,直接命人拖出去打了一頓。
等稍後管家把言允初帶到,言藺各種噓寒問暖,明明自己一身的傷卻視若無睹,全部身心都在言允初身上,可感動壞了管家。
“庫裏的三枚紫火丹給允初拿着,還有,別忘了拿清陽門送的藥浴給允初補身子。還有那件紫貂袍,是萬年金絲編織的,也給他帶上。”
“是,老爺。”管家領命,命人去了庫房取來,又叫上等在門外的言允初一起離開。
“紫貂袍一直是老爺的寶貝,水火不侵,對仙法魔氣皆有抵禦的功能,如今給了七少爺您,您可要好好珍惜好好保管,出門在外穿在身上可保平安。另外還有這“天靈藥浴”,浸泡三天三夜可增長三十年修為,是清陽門所贈,老爺一直舍不得用。”管家滔滔不絕的說着,生怕言允初不理解言藺的好。
洛琅可算享了福,借了言家最受寵沒有之一的言七公子的光,現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床前床後有人伺候,丫鬟奴才供它驅使。
言允初從祠堂回到房間,手裏捧着那件紫貂袍,這是一件暗紫色的鬥篷,上面用金線勾勒着精美的暗花,一針一線極為講究,遠遠看去精致華美,撫在手裏柔軟舒适。應該是從千年的妖身上活剝的皮毛所制,經過負責的工序加工,煉化,才得以制造出如此珍貴的防身法寶。
“咦,這貂袍挺漂亮的啊!”洛琅就坐在院子裏,躺在涼椅上好不悠哉,因為有喻苓謙的祈咒,現在的它可是吃得下飯睡得着覺,再也不要死要活的,也不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車了。
言允初推門進屋的時候,一眼瞧見等在屋內,坐桌邊喝茶的喻苓謙。
“你怎麽在這裏?”言允初略有意外,在卓家和阮家撤退之後,喻苓謙也走了。
但看喻苓謙的模樣,顯然等候多時,他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伸手入胸前襯衣,從裏面将那個硌得言允初生疼的罪魁禍首拿了出來。
是埙——暮歸。
喻苓謙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他果斷将暮歸遞給言允初,道:“吹一首鎮魂曲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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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尊,我新作了一首曲子,取名為“鎮魂曲”,能安撫心神,讓人煩躁的心歸于平靜,你可以理解它為催眠曲,對睡眠很有幫助的。只不過曲子我還沒做完,等完成了之後我吹給您聽聽?”
霧苓望着海棠花林下,落花紛飛,那一身潔白無塵的銀發男子,心中欣然而喜悅。
好,我等着。
——前世時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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