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橫行霸道

“不可能！”言允初驚喝道，他一直敬愛的師父難道真的……會是這樣的嗎？

他找到魔龍之時，魔龍正在吸食人類嬰兒的精血，魔龍露出的震驚表情，說出的那句“你為什麽會來”。

是的，他君流霄是火蘊天尊的弟子，火蘊天尊做的事兒或許不會隐瞞他這個徒弟。就算隐瞞的話，為了自己的大計也不會讓徒弟去殺棋子啊！

魔龍難以置信，為什麽火蘊天尊的徒弟君流霄會來殺自己，是君流霄碰巧路過？還是火蘊天尊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呢？

“那僞君子生怕我和兒子洩露秘密，這三十年來滿三界的追殺我們，我先去北極救了兒子，然後将它藏在了時光回廊的湖潭深處。呵呵呵呵，仙尊，我想你當年沒殺了我兒子，只是冰封了它，可氣壞了火蘊天尊那老家夥吧？”母龍目光兇狠，面容猙獰，“他要讓你替他去滅口，可你倒好，居然只是冰封。”

“是麽？”言允初低着頭，他的五官隐藏在黑暗中，致使母龍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許久，他微微擡起眼簾，劉海兒的碎發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雙明亮，泛着森然幽光的鳳眼。

言允初從隐界取出龍心，“龍心給你，把涅槃令給我。”

母龍一愣，略顯猶豫。言允初勾唇冷笑，“若你現在想為你兒子報仇也可以。”

母龍當場吓出一身冷汗，在得知這少年身份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懷疑自己兒子的死亡了。死在少年手裏是屈辱，但死在君流霄手裏是……應該的。

若現在為兒子報仇，那勢必會被這瘋子殺了，火蘊天尊的真面目如何曝光天下？

“好，給我龍心。”母龍伸出前爪，言允初順手扔過去，同時母龍丢出那個荷包，被言允初一手接住。

母龍唯恐言允初反悔先動手，拿到了龍心之後就騰雲遠走。而言允初在原地呆站了許久，直到天空的烏雲越積越多，雷聲陣陣，雨點連成線，浸濕了天地。

大街小巷上，行人加快了步子趕往目的地，随着雨越下越大，路邊擺攤的也都撤了，避雨的避雨，奔跑的奔跑。唯有那街道中央緩步而行的黑發少年，似乎并未感覺到雨水澆灌透心涼，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任由雨水将自己淋得渾身濕透。

或許被冷水沖一沖才能讓自己清醒，才能讓自己看清事實。

手腕上突然傳來的疼痛促使言允初回神，他下意識擡高手臂撸起衣袖去看那發光的暗符。師父的所作所為，靈尊知道嗎？

一道陰影罩下，那冰涼的雨水被隔絕在外，言允初下意識擡頭一看，頭頂上方已多了一把竹骨綢傘遮雨。他轉頭看向那個為他撐傘擋雨，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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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避雨？”他的聲音很輕很細，好像注意到言允初的異常，生怕吓着他似的。

言允初沒回答，只是露出略有酸楚的笑容，引得喻苓謙心中悸動，不由得握住言允初冰冷的小手，“走吧。”

言允初就這樣被喻苓謙牽着手走，繞過游湖，進入那建築在湖面上的涼亭。言允初坐上靠背木座椅，望着細雨輕輕灑落，在湖面上掀起波紋，一方未平一方又起。

喻苓謙收了傘放到一邊，回頭看向那目光略有呆滞的言允初，“你怎麽了？”

“在你的認識裏，火蘊天尊是個什麽樣的人？”言允初目光直視對岸風光，他的語氣很輕很脆弱，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答案而精神潰散。

這樣的言允初讓喻苓謙很陌生也很熟悉。陌生的是，這種神态和氣韻不該出現在一個言家少爺身上。熟悉的是，那個人也曾經露出過這種表情，迷茫而惶恐，充滿疑惑卻百思不得其解。

“為何提起他？”喻苓謙望着面前黑發少年，他的衣襟因雨水而濕透，頭發濕潤，水滴順着發間滑到發梢，滴落在他潔白精致的鎖骨上，流入微微敞開的衣裏。整個人看起來不如以往的英氣煥發，倒是平添幾分憔悴和羸弱，惹人心生憐惜。

喻苓謙不由自主的伸手将言允初發梢滾落的水滴接住，稍微冰涼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鎖骨，他宛如觸電般的激靈了一下，身體很是警惕的往旁邊縮了縮。

“在你心中，他火蘊天尊又是什麽模樣？”喻苓謙不答反問，目光炯炯的凝視着他。

言允初露出一絲苦笑，“我不知道。”

“你很尊敬他不是嗎？”喻苓謙道：“從你話裏言行間都能感覺到，但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何你在尊敬他的同時，我感覺到了一絲愧疚？”

“你多心了。”言允初道。

“若你問我對火蘊天尊的印象，我只能回答你四個字。”喻苓謙面色冰冷的道：“薄情寡義。”

言允初心中微顫，略顯迷惑的眼神看向喻苓謙。

喻苓謙冷笑一聲，同樣望向了湖對岸的楊柳樹，“三界都當火蘊大義滅親是有多奮不顧身，英雄壯舉，說什麽忍痛為了三界正道除魔。你相信嗎，他将自己的徒弟誅魂消靈可是毫不手軟，在他徒弟死後，他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言允初沒說話，暗自攥緊了拳頭。

“任由三界各道如何說，身為師父卻不信自己的徒弟，不分青紅皂白就打着斬妖除魔維護正道的名義将其誅殺，連一句辯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喻苓謙深吸口氣，極力忍耐內心的煎熬和憤恨，“人人都敬畏火蘊的正道，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反面——火蘊連自己的徒弟都不維護，他還能愛誰？愛三界？愛人界？呵呵，他只愛他自己吧！”

言允初心髒被無形的力量緊緊揪住，一瞬間的緊迫感讓他幾乎喘不上來氣。

喻苓謙回眸望着他，“知道嗎，自打火蘊殺了君流霄後，他的名氣就一躍飛升。原本的冰魇仙尊是何等威風凜凜，他的名字傳遍全三界，無人不知他的身姿卓越。誰還曉得什麽玄虛宗的火蘊天尊？身為師父，他的名氣被徒弟死死壓制着，像他那種好大喜功的人會忍受得了？”

言允初怔鄂，“你……”

“什麽為了三界衆生以身犯險斬妖除魔，他根本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譽地位而巴不得的殺了自己徒弟！”喻苓謙咬牙切齒，緊攥的雙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憤然道：“你不要被他虛僞的表象騙……”

喻苓謙吓了一跳，因為坐在那裏的言允初臉色慘白的吓人。

“允初？”喻苓謙輕輕叫了聲，他上前一步靠近言允初。見他全身濕透也不在乎的模樣，便屈膝蹲下，手中凝聚真氣貼在言允初前襟上，衣服逐漸濾幹水分。言允初也沒躲，只是過了許久才喃喃說道：“你呢？”

喻苓謙擡眼看他，言允初又道：“若是你，會給他辯解的機會嗎？”

喻苓謙的手下頓了頓，随即移到衣襟下擺以真氣烘幹衣服，“不需要。”

言允初微愣，喻苓謙目光平和卻格外堅定的說道：“他是否如外界傳聞的那樣殺人如麻都無所謂，我不需要聽他辯解。”

言允初略帶詫異，倒是有了些好奇，“您是仙獸靈尊，身為仙家，誅殺魔頭是天經地義的吧！”

“他不是魔。”喻苓謙仰頭望着言允初，語氣毋庸置疑，“他是君流霄。”

“你只認人不認立場是嗎？”言允初唇角微揚，原本的憂愁與彷徨仿佛随着雨的漸停而退散。雨後的空氣很清新，天邊浮現了若隐若現的七色彩虹，藍天白雲，清風拂面。

“若是這話被君流霄聽着了，不得被靈尊感動的稀裏嘩啦的。”

喻苓謙見衣服完全幹了便收了手，下意識看向言允初刻意躲避的眼神，依稀看到他碎發之下隐藏的雙眸似是有些紅潤潮濕，不由得心中顫抖，“你被感動了？”

言允初果斷背過身去，“我又不是君流霄。”

“真不是？”喻苓謙語氣輕佻，弄得言允初起一身雞皮疙瘩，“靈尊在開玩笑？”

“你覺得呢？”

“莫名其妙。”言允初就居高臨下的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喻苓謙，“您是老眼昏花了吧？怎麽會把我跟君流霄聯想在一起？”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喻苓謙面不改色道：“三千年前魔界有一霍亂人界的魔獸，我将其誅殺後，它憑着最後一縷神識奪了舍，借助一個襁褓嬰兒重生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獸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似乎跟某人不謀而合。”

言允初一臉的漫不經心，“靈尊何必旁敲側擊？你說的天花亂墜君流霄也聽不見，說了等于白說。”

喻苓謙欲言又止，望着言允初的目光索性作罷，露出一抹輕笑，充滿挑逗的韻味道：“是麽？發個誓來聽聽。”

言允初皺眉，冷哼道：“我吃飽了撐的？”

喻苓謙不回答不反駁也不動，就保持蹲着的姿勢眼也不眨的望着言允初，不達目的不罷休，不聽話咱倆就耗死在這兒，看誰熬得過誰。

你個磨人的小仙鹿。

言允初豎起右手指天發誓，“我發誓，我才不是什麽君流霄，若誓言有誤我便……永世不得娶妻生子，不得傳宗接代，孤獨終老。對于男人來說不能娶妻育子，夠毒的吧？古有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把下輩子下下輩子的孝道都搭進去了，行不行？”

喻苓謙：“……”

喻苓謙勾唇一笑，似是比較滿意，便起身不再盯着言允初嚴刑逼供了。

言允初心裏犯着嘀咕——嘿嘿，跟我鬥！

他君流霄是仙家，娶什麽妻生什麽子？傳什麽宗接什麽代？切！

耍靈尊玩兒就是有趣。

回程路上，言允初和喻苓謙并肩而行，空氣很潮濕，道路上留有坑坑窪窪的積水，偶爾奔襲而過的馬車濺起大片水花，卻連一滴都沒濺到喻苓謙身上。

想起方才簡短而有些哭笑不得的對話，又聯想到了時光回廊裏看到的未來，言允初突然有些後怕，情不自禁的看向喻苓謙，心中略有忐忑不安，“若你找到了君流霄，你想怎麽辦？”

喻苓謙的回答讓言允初直接吐血。

“我會跟他一起橫行霸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仙女【花謝滿城應猶憐】的砸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