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虧得我還相信你

寧雨珩被這話驚到，靈尊跟無暇血氣相連？還是第一次聽師父說。

言允初對火蘊的話半信半疑，火蘊一邊說着一邊觀察言允初的反應，小心靠近，手中佛塵金光大作，火蘊平舉胸前，用力朝前方言允初抽過去。

寧雨珩看清火蘊的小動作，幾乎就要尖叫出聲。而言允初反應極快，在瞧見來勢洶洶的佛塵之後，縱身幾個後越撤出，那佛塵就宛如一條巨蟒，從天而降砸在地上，将地面砸了個深坑，連帶着周遭數丈遠地裂山崩。“巨蟒”又平滑在地，無限延長的朝遠處言允初追擊。

言允初單膝跪地，一手撐住地面穩住身體，一手緊繃五指如刀，照着地面快速一劃。瞬間從地面升起一道冰幕，那佛塵直面撞擊，冰幕“啪”的一聲從中間粉碎。

火蘊離老遠看着，冷笑不已道：“孽徒，即便你複活了，即便你的靈體回歸了。但是，就憑你現在的驅殼，能承載得住仙靈麽？更何況你剛剛靈體複原，就一連與修仙界翹楚們死鬥，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言允初足尖點地，輕盈的宛如一片落羽，淩空而立，鳳眸冷凜。天空烏雲之中雷鳴陣陣，電光疾閃，狂風呼嘯，吹散了他一頭銀發亂舞，妖豔攝魂。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飄落，全部凝聚于言允初周身，冰晶落雪，閃爍銀芒，片片鋒利如刀。

從空中密密麻麻的射下，逐一擊中下方游走的佛塵，佛塵就像豬肉餡兒一樣被搗爛攪碎，和上萬冰晶同歸于盡。

言允初自空中落地，眸光陰冷，“師父還真鐘情于偷襲。”

火蘊額頭的青筋直跳，怒喝道：“對你這種天道不容的殺人魔頭來說，還用講究什麽光明磊落？”

言允初眸光一沉，“也就是說，師父也不管我是否無辜，只跟那些人一樣，對我除之而後快了？”

“你做了那喪心病狂之事，還指望為師能原諒你？”火蘊雙拳緊握，眼中驀地透出悲憤之情，“即便是為師心存不忍，但為師既身為仙家，必然要為三界衆生着想，以身作則。怪只怪你被名譽和力量蒙蔽了心，變得惡貫滿盈，罪無可赦！”

“我喪心病狂，我惡貫滿盈？”言允初只覺得這八個字諷刺的很，他雙目緊盯着面前這個雖然待他嚴厲，但他依舊敬愛的師父。怎麽看起來這麽陌生，這麽面目全非？

“師父就一直是對的嗎？”言允初面露譏諷的笑意，“師父就至始至終沒有做過虧心事？”

寧雨珩心中一顫，下意識看向那鎮定自若的火蘊天尊。

“怎麽，徒弟還敢來質問師父？”火蘊縱步向前，渾身上下彌漫的殺氣看的寧雨珩毛骨悚然。即便距離百丈，他依舊能感受到從火蘊身上四溢的強大仙靈，逼迫的人連呼吸都緊迫。

言允初清楚的看見火蘊周身凝結的符印法紋，金光耀目，直沖天際，天空烏雲中湧現巨大漩渦。随着那金光仙氣更盛，烏雲被一舉驅散擊潰，露出隐藏在雲層後的繁星月光。

凄冷的銀光月芒灑下，為那金光法陣平添一抹森凜冷徹。法紋越來越多，金光越來越亮。寧雨珩面如土色，這是玄虛宗的鎮派奇術——玄虛法訣！

縱使言允初天賦異能，但終究師承玄虛宗，而玄虛法訣貫徹玄虛道法，可以說是知己知彼，完美壓制。

從古至今，師父教徒弟都會留一門絕技，一防止未來徒弟欺師滅祖，自己可以克敵壓制。二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所以都會留兩手。這個玄虛法訣火蘊也教過，但總共九境，他只教了兩境，為的是防止徒弟出去不會玄虛宗鎮派奇術，未免太過丢人。

夜空雷聲陣陣，風卷殘雲，暴風凜冽。鼎盛的仙氣卷走周遭的污濁，并且逐漸擴散至四面八方。臨了碰觸上那一花一木一草，卻皆受那金光法訣影響而枯萎凋謝，随風化作空氣，彰顯着玄虛法訣的無上威力。

衆修仙者遠遠看着，本打算跟火蘊天尊統一戰線，共同對抗惡魔，奈何畏懼那法訣的威力，只得紛紛退離開法陣的攻擊範圍。

言允初也未退縮，事實證明，前後左右都被修仙者封死了去路。他們也足夠決絕，做好了今日就将魔頭鏟除當下的準備，不惜一切代價。

“師父，流霄……”寧雨珩心慌意亂的看着二者之間毫不留情的死鬥，心裏揪疼又為難，面對火蘊天尊使出的眼神，寧雨珩猶豫着不想動手。看了眼對面雙手結鬼咒的言允初，又忍不住對火蘊說道：“師父，您真的要再殺流霄一次？”

狂風吹得火蘊一頭烏發狂舞，一雙劍眉之下是宛如老鷹般的狠辣雙眼，而那狠毒一般對着言允初，另一半卻是對着忤逆自己意思的寧雨珩，看的寧雨珩一陣心驚。

二仙之間的仙術對決，還未發動那氣勢已經震動四野，言允初凝結的鬼咒散發出的墨光森寒冰冷，好似從地獄而來的鬼火。吸收着黑夜的詭谲陰森氣息，肆意妄為的跳躍着，歡騰着，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散發死亡氣焰的骷顱頭骨。

周圍衆人只覺不寒而栗，望着那骷髅頭，仿佛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它吸走吞噬。言婷捂着頭尖叫，那鬼咒發出了惡魔之音，足以觸及內心深處的恐懼，讓人發狂，讓人崩潰，讓人變成同它一樣的魔鬼。

怡花祖師亦對那強烈的鬼咒氣場産生反應，捂着胸口艱難的喘氣道：“果真是魔頭用邪惡之術！”

言允初的犀辣鬼咒在火蘊天尊純盛的仙法玄虛法訣之下，确實像極了一仙一魔的厮殺。

鬼咒和玄虛法訣互相沖撞，掀起震天動地之波。因符咒是靠自身修為自行煉化，跟玄虛仙法沒有半文錢關系，所以倒是可以跟玄虛法訣抗衡片刻。衆人雖恐懼這兩股力量，卻還是按耐不住好奇，透過擋在眼前的指縫間去看。金光和墨芒相互沖擊碰撞，巨大的沖擊波動恨不得将虛空炸開碾碎。天地變色，耀眼的金光晃得夜空亮如白晝。

強烈的氣壓宛如大山壓在在場衆人身上，他們只得屈膝跪地，不說站起身，就連呼吸的頻率都大大降低，一呼一吸費勁了力。五髒六腑被碾壓擁擠，抵禦不了那強大的仙術沖撞，好一點的拼了命護住心脈，艱難的茍延殘喘。壞一點的直接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怡花祖師有千年修為在身，倒是不比座下弟子那麽狼狽。可看清陽門弟子各個臉色煞白支撐不住，心中怒火灼燒，朝言允初的方向大喝道：“冰魇仙尊當真喪心病狂，殺人屠城還不算，如今竟也不管不顧的欺師滅祖了嗎！”

言允初聽了這話露出冷笑，“照怡花祖師的意思，我應該乖乖等着被殺？”

“你休要得意，縱使你法力通天，終究雙拳難敵四手。”怡花祖師提起長劍，咬牙喊道：“修仙界同道衆志成城鏟除你這個大魔頭，你絕活不到明日！”

言允初對付火蘊的同時，也謹慎警惕那邊的怡花祖師偷襲。突然，遠處傳來寧雨珩的聲音，“流霄，我……”

言允初沒理會他，面前身具五千多年修為的火蘊天尊就對付的很吃力，還要堤防那個怡花祖師，再沒精力去管寧雨珩。而寧雨珩見此狀，反而往前湊了湊，生怕他聽不見似的喊道：“流霄，其實我有件事兒要告訴你，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你一定得好好聽着。”

玄虛法訣的金光四溢，言允初被逼的後退了數步，立即凝聚新的一道鬼咒，餘光瞥了眼寧雨珩道：“這時候還有心思閑聊？”

“流霄，我是說真的，是……”寧雨珩戰戰兢兢的看了兇神惡煞的火蘊一眼，忐忑的對言允初道：“是關于師父的事兒。”

言允初一怔，卻見那寧雨珩臉色大變，慘白發青，居然驚慌失措的避開言允初看過來的眼神，好像嬰孩面對毒蛇的毒齒，不敢多不敢逃也不敢叫，只能乖乖立在那裏等着被咬。

一瞬之間，金光同墨芒一同潰散的同時，金光死灰複燃，完完全全的将天地籠罩在金光之中，四處都飄蕩着玄虛法訣的法印，遠處的火蘊化作一道金光消散。而言允初身子一顫，全身的血氣阻斷，經絡與靈氣的凝結，精神與意識的潰散讓他下意識低頭看向胸前。

在他胸前出現了淡銀色的虛空漩渦，那是撕裂的隐界。他緩緩回頭，正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将手狠狠掏入隐界的火蘊天尊。

師父笑了，那模樣深深的震撼在言允初腦中，這個笑容……他曾經見到過。

自從拜入了師門，自從認定了火蘊天尊為師父，他就從未見過這個嚴師笑過。師父總是對他板着臉，總是對他嚴格要求。師父的笑容只對寧雨珩有過，只對其他人有過，唯獨對他吝啬。

但就在這一刻，他想起來了，師父其實對他笑過一次——那是三十年前，在他被師父親手殺死，臨死前的那一刻，師父笑了，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那是一種讓言允初無法形容的笑，好像小孩子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好像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的狀元郎，好像一個窮苦小子終于得到了富可敵國的寶藏。

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那是狂喜！

言允初嘔出一口鮮血，原來自己的死對于師父來說竟是這等的好事，竟是這樣的高興！

火蘊乘勝追擊，以真氣用力催動。言允初卻一把抓住了火蘊的手臂，火蘊一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胳膊自言允初握住的地方開始快速冰凍。他緊忙以佛塵化劍，朝言允初的脖頸刺去。

言允初側頭躲開，反手一掌重擊在火蘊天尊胸口。火蘊被擊退而出，不得不撤出了言允初的隐界。而他方才被握住的手臂連同肩膀皆被冰封，更何況那一掌擊中，體內已被寒毒入侵。

“師祖。”遠處君澈緊張的叫了聲。

火蘊無視那冰封寒凍，他冷笑着看向遠處的言允初，餘光瞄了眼那邊臉色蒼白的寧雨珩，“珩兒，你做的很好。”

寧雨珩心髒重重一跳，汗流浃背。

“雨珩……”言允初半伏在地，默念着這個名字，回想着剛才寧雨珩的舉動。他露出了充滿諷刺的笑容，他看向了那個低着頭不吭聲，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寧雨珩。

好一個發小兒，好一個師兄弟，好一個寧雨珩。在清陽門之時，看他提起自己露出的悲哀和愧疚的神色，他就好奇這個好朋友做了什麽對不起的事兒，但礙于他與自己的關系，自己只當他或許有什麽苦衷。

而今日一看，是自己太傻！寧雨珩做了什麽？他故意引誘自己，讓自己分心，讓火蘊天尊能偷襲成功。

虧得我還相信你！

“流，流霄……對，對不起……是師父讓我……”寧雨珩幾經掙紮，終是将那含淚的目光對準了言允初，只看了一眼他就崩潰了，渾身顫抖的別開臉，再也不敢看。

與此同時，遠處綠芒大盛，将那天空之中殘留的金光法文全部吞噬。從綠光之中躍出一黑影，身負墨綠幽光雷霆萬鈞，筆直的就朝火蘊殺過去。

“靈尊！？”寧雨珩措手不及。

言允初駭然失色道：“喻苓謙，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