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暗夜

鎮國公府書房。

屋外寒風刺骨，愈發顯得室內溫暖如春。在鎏金香爐微煙袅袅中，紅木書案旁的男子正手持狼毫，奮筆疾書。那男子應是剛沐浴不久，青絲烏發盡散，落在白色中衣上，黑白相稱，極致和諧之美。寒夜燈光微暗，燈下男子不辨神色。

“嘎吱”書房北面的窗戶發出一聲輕響。室內瞬時湧進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那書案旁的男子并未擡首，也未看向來人是誰。低聲說道：

“又去殺人洩憤了！”書案旁那人聲音清冷醇厚，聽不出喜怒。

“不過是一群死囚罷了，早死晚死反正都逃不過。我可是在幫他們提前解脫。能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三生有幸。”來人聲音溫潤動人，聽起來卻讓人十分膽寒。

公孫琰一身緊致黑衣，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污，大喇喇的躺在一旁的羅漢榻上。

“世子爺，這麽晚了還未就寝，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

蕭湛對公孫琰的這番舉動見慣不慣。公孫琰容貌本身就十分俊美，白日裏一身織錦長袍，長扇一柄，再加上聲音溫潤，笑容溫柔迷人。真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其人如玉啊！但只有熟知他的人才會知道這個人的手段有多麽毒辣。

公孫琰最喜在心情不爽快的時候，深夜潛入死牢戗殺死囚。雖說不知道那些刑犯們如何個死法，但從公孫琰身上血腥味的濃度來看，死前應是受到過極度的折磨。

“還有一些公務未處理。”蕭湛聞到室內的血腥味，皺了皺眉。

公孫琰知道他平日裏話不多，整天冷着一張臉，難怪娶不到媳婦。想到這，公孫琰正色道：“聽說皇帝打算把八公主指給你。”

蕭湛疾走如飛的狼毫筆一頓，眸光一冷。

“八公主？怎麽，你喜歡那個又老又醜的女人？”

“……”

這就是不同意啦！？即使不同意也不帶這麽埋汰人家八公主的。想想人家八公主年方十五，嫩的像朵花兒似的，容貌十分出色，生母又是寵妃。怎麽就配不上你這二十來歲名聲又臭的老男人啦！雖然這朵花脾氣驕奢蠻橫，生母又是季貴妃。話又說回來，季貴妃這蠢女人能生出什麽好女兒。不是良配，不是良配！

“嗯，八公主的确又老又醜。”……可憐的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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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皇帝老兒起了拉攏你的心思？”公孫琰神色一暗，頗有些擔憂的望着蕭湛。

也難怪，從十五歲就開始展露鋒芒的少年将才，殺敵無數，戰功赫赫。在為君者手中既是一把鋒利的刀，但同時也是一大隐患。蕭湛年方二十就已手握軍權，自然會引起一些人的豔羨嫉恨。雖然有陰狠毒辣的兇名作為保護傘，到底還是讓有些人起了忌憚之意。當今聖上雖說不能媲美千古明君，但也沒糊塗到禍國庸君妄聽讒言的地步。

蕭湛起身走至公孫琰剛才翻入的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任憑室外的寒風侵面。冷聲說道：

“天底下還沒有人能逼我做不喜歡的事。”

公孫琰望着蕭湛寂寞孤獨冷的身影，臉上作出大恸的神色，接着說道：“阿湛你放心，我定會給你尋個好媳婦兒的。”

公孫琰一副為人父子的口氣，蕭湛不禁怒極反笑，頓時飛起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了公孫琰的小腿肚上。疼的公孫琰抱着腿肚子上蹦下跳不住的鬼哭狼嚎。

“你！你又偷襲我！”

“滾！老子的媳婦兒還輪不到你插手。”

守在書房門口的蕭左聽到書房裏的慘叫聲，知道自家世子爺又和公孫公子打起來了。這公孫公子看起來是個風光霁月的，但……哎，都把自家世子爺給帶壞了。公孫琰如果能聽到蕭左心中所想，估計會被氣得吐血三升。到底誰帶壞誰！

蕭左推開書房的門，垂首立在門口，也不随意張望。揚聲說道：“公孫公子，您沐浴需要的東西，小的都給您準備好了。”

這公孫公子不知道發什麽神經，總是喜歡用別人的浴室沐浴。別人的也行啊，像自己的和蕭右的都可以啊，但他偏偏就非世子爺的不可。這公孫公子每來一次，都害得府裏不得不再買一個全新的上好浴桶。別人用過的東西，世子爺是決計不會再碰的。不過，這公孫公子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還喜歡洗花瓣澡……

公孫琰看到門口的蕭左，像看到救星似的兩眼發光。鎮國公府還是有好人的！

蕭湛看着一瘸一拐走出去的公孫琰，沉吟片刻，對蕭左說道：“再去請個大夫來。”

*****

隆冬已過，天氣漸漸回暖。身上的冬服漸漸除去，全身輕松，說不出的清爽自在。

阿枝看着衛嬷嬷恭敬的送走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青婵。對于皇後，阿枝還是心存感激的。

皇後年已三旬，是和皇帝年少夫妻一路走過來的。皇帝能夠榮登寶座，也多虧了皇後和李相的大力扶持。皇後育有三子，第一個兒子已封為太子，後兩個也早已封王，三皇子封為晉王，六皇子封為魏王。但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也不是沒有遺憾的。由于生六王爺時傷了根本，被太醫診斷此生無法再孕。皇後是想再要個女兒的。眼見這個希望落了空，皇後愈加善待宮裏的公主們。

阿枝雖為九公主，但實際上宮裏是沒有那麽多公主的。二公主、三公主和六公主早已出閣，剩下的就只有八公主、阿枝和十三公主了，其餘的早已夭亡。皇子倒是有一大堆，除了皇後嫡出的三個，還有大大小小的皇子十餘個。

這幾年來也多虧有皇後的照拂，才有阿枝如今的滋潤生活。

青婵剛才禀報說後日皇後要帶幾位公主去興國寺拜佛燒香,随行的還有一幹大臣的家眷，自然是一些極有身份的官家太太小姐們。阿枝對燒香拜佛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如果能夠出宮走走，阿枝還是極樂意的。但是一想到有些夫人可能是去求子的，阿枝想起自己在那個世界看到的一本書，心中不由得一陣惡寒。

正在沏茶的冷玉看着阿枝臉色不太好，急忙上前道：“公主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前些日子受了寒？”

剛回來的衛嬷嬷聽到室內的響動，也急忙跑了過來。

阿枝看到面前兩人臉上的關切，不由得笑道：“我的身子沒有什麽大礙，只不過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話本。”

冷玉和衛嬷嬷聞言不由大舒一口氣。随即又聽說有好看的話本，二人又表現出極高的興致來。阿枝不忍掃她倆的興，于是把自己看過的一則故事說給了她倆聽。阿枝鄭重其事地調整好語氣，開口說道：

“前朝有個寶蓮寺，是個非常有名的古剎。寺裏有個子孫堂，極是靈驗。據說只要是去燒香求子的，求男得男，求女得女。”

衛嬷嬷聞言不由說道：“真是個好地方。”

“嬷嬷，你還沒聽我講完呢！去求子的婦人，必須身體健壯無恙。須齋戒七日，親自到寺中拜禱。如果誠心十足，就可在寺中淨室中借宿一宿。那淨室四周圍的密密實實。晚上送婦人進去安歇的時候，家中仆婦皆守在門口。待那婦人回家，不日果然有孕。至此，寶蓮寺聲名大噪，每天前來祈禱求子的人都不計其數。”

阿枝看着冷玉和衛嬷嬷兩人皆是面露疑色，跟自己當初的反應簡直是一模一樣。冷玉忍不住問道：“為什麽在寺中借宿一夜就可以生子呢？”

衛嬷嬷本來想出聲責怪阿枝，未出閣的姑娘說什麽生子不生子的，也不害臊。一邊擔心這話本傳出去對公主的聲名有損，一邊又按捺不住好奇。聽完這個故事，不能再叫公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新上任的知縣大人對此事也心存疑惑。于是尋來兩名妓子扮作求子的婦人去寺中查明情況。一查，這其中果然有異狀。”阿枝說到這覺得有些口渴，冷玉連忙奉茶。一邊催促道：“公主快講，這其中有什麽貓膩？”

阿枝不由得翻起了白眼。你家公主體弱！！！

阿枝潤了潤喉，接着說道：“原來那淨室中另有暗道，等到求子的婦人熟睡後。寺中僧人從暗道進入淨室中，任意輕薄。那婦人也不敢聲張，唯恐壞了自己的名頭，只得生生忍住。原來寺中都是少年精壯的僧人，那些求子婦人身體強健。再加上婦人們吞服了僧人喂下的孕子丸。所以大都皆有生育。”

“原來如此，那些個僧人真是太可惡了。”冷玉義憤填膺，世間竟有如此之事。

“後來呢，後來呢。那群和尚怎麽樣了？有沒有被千刀萬剮？”

“當然，皆被那縣令大人斬首示衆了。”

衛嬷嬷聽完剛才在一旁并未出聲，沉思片刻，問道：“那些婦人和孩子怎麽樣了？”冷玉也不住的點頭。

“婦人有的被浸豬籠，有的被休掉發賣。至于孩子，皆被溺亡。”

冷玉不由大驚，随即也明白了。失去了清白，能留住命就不錯了。衛嬷嬷雖然不信，但也神色戚戚。

阿枝看着兩人的神色，笑道：“只是話本子罷了，編來娛樂衆人的，又不是真的。”冷玉神色稍緩。阿枝看着衛嬷嬷有點兒怒氣的臉，急忙求饒道：“嬷嬷...嬷嬷！我再也不看這些話本子了。好嬷嬷！”太悲催了……一個故事而已。好吧，阿枝承認，寶蓮寺求子事件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有損閨譽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