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散會以後向清微沒有久留，開車離開，準備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去酒店找賀宇。

小吳發來微信說賀宇就在酒店，也不想出門。

向清微就讓他先走了。

賀宇也一直沒有回她的微信。

看來還在跟她怄氣。

車開出兩裏地，手機響了，趁着紅燈，向清微停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傅晏柏。

向清微看到來電顯示的第一反應是，文秘書是不是沒把那天晚上他喝醉酒耍酒瘋當衆出醜的事情告訴他？

不然以傅晏柏傲嬌的程度，至少得別扭三個月才能走出來。

綠燈了，向清微徑直向前開，沒有接電話。

此時電話的另一頭。

随着“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傅晏柏皺起眉：“怎麽不接我電話？”

文秘書說：“可能開會的時候把手機調成靜音了，所以沒聽到。”

傅晏柏恍然大悟。

嗯，應該就是這樣的。

“那我等會兒再打。”

文秘書笑笑，然後從辦公室裏走了出去。

他其實也不明白，怎麽老板的态度轉變的那麽快。

向清微剛到家門口，傅晏柏的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向清微皺了皺眉，輸下密碼後開門進屋，一邊換拖鞋一邊把一直在響個不停的手機接了起來：“喂，傅總，請問您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傅晏柏咳了兩聲：“咳咳，你現在在哪兒？”

“家。”向清微一個字都不想多說，換上拖鞋，随手關門，進屋。

“哦。”傅晏柏又咳一聲：“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過飯了，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向清微眉頭微擰，然後說：“對不起，傅總，我弟弟來了，今天晚上要和他一起吃飯。”

“賀宇？”傅晏柏問道。

向清微一怔，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和他提起過賀宇，但也懶得問了：“嗯。”

傅晏柏問：“他來找你？”

“嗯。”

“找你幹嘛？”

“……”向清微很想說關你什麽事，忍了忍，還是說道：“他考到C大，提前過來熟悉環境。傅總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傅晏柏說：“那你叫上賀宇，我們三個一起吃晚飯。”

向清微：“……”

向清微完全不知道傅晏柏打的什麽主意，也不想知道，說了句不方便就把電話挂了。

傅晏柏手裏捏着被挂掉的電話，只覺得自己十分委屈。

向清微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來酒店找賀宇。

賀宇開了門，第一句話就是：“我不餓，你自己去吃吧。”

他就杵在門口，仗着自己個高，居高臨下的看着向清微，手握着門把手，感覺随時都有可能把門關上，并沒有請向清微進去的意思，送客的意味倒是很明顯。

如果換做以前，向清微會掉頭就走，但是入行這幾年，她被磋磨出了一副好脾氣，好聲好氣的問：“我可以進去嗎？”

賀宇抿了抿唇，到底還是讓開了。

向清微走進去，發現房間裏亮着燈，窗簾拉得緊緊地。

她走到窗邊，順手把窗簾拉開：“C市的夜景挺好看的。”

賀宇把門關上，走進來，并不接話。

“下午吃東西了嗎？”向清微轉身問他。

賀宇的語調還是冷冷的：“沒有。”

向清微說：“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中午就吃那麽一點，現在都快六點了，你還不餓？”

賀宇抿了抿唇，半垂下眼，視線落在地毯上：“我餓了自己會找東西吃，你不用管我。”

向清微說：“既然不想我管你，那你來的時候就不應該打電話給我。”

賀宇薄薄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胸口悶得難受，一擡眼，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向清微，冷冷的說：“好，你放心，我下次絕對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了。”

向清微沉默兩秒，忽然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腕：“小宇……”

賀宇被向清微柔軟的掌心觸碰到皮膚，頓時整個人都是一僵，随即像是觸電一樣，猛地甩開向清微的手——

“啪！”的一聲脆響，他甩開的手大力甩在向清微的手背上。

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向清微有些猝不及防，沒想到賀宇會那麽排斥她，頓時震驚又錯愕的看着他，被抽打到的手背火燒火燎。

賀宇也僵住了，看到向清微錯愕的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受傷，心裏一下子揪緊了，黑瞳顫了顫，心裏又慌又亂，下意識想要解釋：“我……”

“原來你那麽讨厭我。”向清微忽然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輕輕握住已經開始發麻的手背，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然後很平靜的看着賀宇說道：“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如果媽打電話過來問，你就說我工作太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陪你就好了。好了，我先走了。”

向清微說完，徑直越過賀宇往門口走去。

賀宇渾身冰涼，身體比意識更快做出反應，在向清微伸手握住門把手之前，他伸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向清微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然後轉頭看他。

賀宇神情僵硬，一雙烏黑的黑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她，裏面藏着歉意和哀求，聲音緊繃，很艱難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他抿了抿唇，有些難過：“你別生氣……好不好？”

向清微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都多久沒聽到賀宇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了？

他八九歲的時候常常闖禍，也常常惹她生氣，每次她一生氣，他就軟趴趴的往她懷裏粘，面團似的小臉往她臉上又貼又蹭，兩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摟着她的脖子一口一個好姐姐、親姐姐、最最最愛的姐姐，央求她別生他的氣。

向清微從小就是吃軟不吃硬，她一邊嫌棄一邊心軟，賀宇最會察言觀色，她臉色一緩和下來，他就捧着她的臉把她親的滿臉是他的口水，嘴裏還要說着“最愛姐姐了”這種哄人的話。

向清微那時候一邊嫌棄賀宇是個粘人精，但是一邊又忍不住對他心軟，每次回學校，看他扒拉在車門上，烏溜溜的眼睛裏含着眼淚，可憐巴巴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稚氣的聲音裏帶着哭腔說：“姐姐你早點回來呀。”

“姐姐我會想你的。”

“姐姐你到學校以後要給我打電話呀。”

“姐姐……”

“姐姐……”

向清微臉上都一臉冷淡的樣子，但是心裏已經感動的稀裏嘩啦了。

後來，也忍不住會惦記他，每次他偷偷打電話來她沒接到，都會回過去，每次他生日她都會假裝不關心，但是卻會提前買好生日禮物給他寄回去。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向清微那時候，是真的把賀宇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

是什麽時候開始關系變了的？

好像是在她上大學的時候？

她放假回家，習慣性的一臉冷淡的等着他撲過來問東問西跟前跟後，結果已經長成小小少年的賀宇卻被她更冷淡，叫了聲姐就回自己房間了。

在那以後，兩人的關系就變了。

一年比一年關系冷淡。

這幾年，賀宇連姐姐都不叫了。

向清微怔愣了一會兒，另一只手就被賀宇握在手裏。

向清微愣愣的看着他，就看到賀宇正低着頭看着她被他拍了一下的手。

“是不是很疼？”賀宇看着她紅了一片的白皙手背，心疼的直抽抽，都要恨死自己了。

向清微看着他皺起眉頭，一臉內疚心疼的樣子，心裏又軟了軟：“不疼了。”

“真的？”賀宇不确定的擡眼看她。

“嗯。”向清微笑了笑。

賀宇又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松開向清微的手，耳根微微發燙，眼神飄開，又飄回來看向清微一眼，對上她笑盈盈的眼睛，頓時心裏一慌，又心虛的飄開，臉上也開始發燙，喉結滾了一下，突然說：“我餓了。”

向清微笑了笑，說：“嗯，那我們先出去吃飯？”

賀宇嗯了一聲。

“好，那我們走吧。”向清微說。

“等一下。”賀宇又忽然想起什麽：“我去洗一下頭。”

向清微看了眼他蓬松的黑發：“不用啊，挺好的，回來再洗吧？”

“你等我五分鐘。”賀宇說完不給向清微拒絕的機會，一頭沖進了浴室。

向清微無奈，只能在床邊上坐下來等他，但是心情卻因為賀宇軟化的态度而變得輕松起來。

堪堪五分鐘，賀宇就從浴室走了出來，一頭只用毛巾擦過沒有吹幹的黑發因為濕潤着反而顯得更加烏黑潤亮，更襯得他皮膚白皙，他的五官十分精致，雙眼皮褶皺是淺淺薄薄的一條，有點像是鳳眼，黑眼珠又黑又亮，皮膚很白，鼻子高高挺挺的，嘴唇薄薄的，顏色粉嫩，個子高挑，比例極佳，如果送去《明日巨星》，光靠臉也能被投進出道位。

他才剛滿十八歲，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美少年。

如果這個人不是賀宇，向清微真想問問他想不想出道。

“走吧。”美少年一身清爽的站到她面前。

“頭發不吹一下嗎？”向清微問。

“不用了。”賀宇随手抓了兩下：“外面風一吹就幹了。”

“好，那我們走吧。”向清微說着從床上站起來，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

“你想吃什麽？”向清微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

剛才在酒店裏那麽一鬧，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反而緩和下來。

“我不挑食。”賀宇說：“都可以。”

向清微好笑的看他一眼：“香菜不吃、蔥不吃、姜不吃、魚也不吃，這還叫不挑食？”

賀宇突然驚訝的轉過頭看她。

他沒想到向清微居然記得他不吃的東西。

心口處湧出很多密密麻麻的東西，熱熱的。

他說：“我現在已經不挑了。”

向清微發動車子：“那吃火鍋嗎？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都喜歡吃火鍋。”

賀宇微微擰眉：“我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孩兒。”

“嗯嗯。”向清微随口敷衍：“那吃火鍋嗎？我知道有家店挺好吃的。”

“可以。”賀宇說。

向清微就載着賀宇去了K姐入股的那家火鍋店。

正是飯點，火鍋店已經有了不少客人，向清微為了跟賀宇說話方便，就想要個二樓的小包廂，前臺态度很好的說不好意思，包廂要提前預定，向清微報了K姐的名字，前臺還在猶豫，領班過來了，聚餐那天晚上他也在，立刻認出了向清微，安排了包廂後親自帶她去二樓包廂。

向清微和賀宇路過大廳的時候，很是引人注目。

向清微穿了條明黃色的連衣裙，很襯膚色，烏黑柔亮的黑色長卷發随意攏在耳後，正笑着和領班說着什麽，淺笑盈盈的樣子十分明媚動人。

而賀宇則是那種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的類型，驚豔到都讓人忘了撈鍋裏的肥牛。

“天啊，剛剛走過去那個小哥哥！超級帥！”

有女孩兒等賀宇上了樓才興奮的和同伴叫出聲來。

“好帥啊！我的天！”

“他旁邊那個姐姐也好漂亮，不會是一對吧？”

“不是吧？感覺那個姐姐應該比小哥哥大。”

“姐弟戀啊！”

“溫柔大姐姐和小奶狗？我酸了——”

…

向清微和賀宇沒有聽到樓下興奮的議論聲，被領班請進了包廂。

“你看看想吃點什麽。”向清微把單子遞給賀宇。

賀宇沒接，把碟子上的杯子翻過來：“你點的我都能吃。”

向清微就用鉛筆随便一路勾選下來。

“喝什麽？還是可樂？”向清微随口問道。

賀宇問：“你喝什麽？”

向清微說：“啤酒啊。”

賀宇說：“那我也喝啤酒。”

向清微擡頭看他。

賀宇說：“我成年了。”

向清微笑了一下，點了兩瓶冰啤酒，然後把單子交給服務員。

冒着熱氣的鍋底很快被端上來，向清微點的鴛鴦火鍋，一邊是紅油麻辣，一邊是番茄清湯。

向清微想起K姐說的話，于是問道：“你學什麽專業？”

賀宇說：“金融。”

向清微點點頭：“畢業以後就能幫賀叔叔了。”

賀宇說：“我想自己創業。”

向清微也毫不意外：“挺好的。”

賀宇也有那個資本。

向清微倒了杯啤酒，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舉起杯子和他碰杯：“那我先預祝你創業成功。”

賀宇笑了一下。

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兩人碰了下杯，向清微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問：“你有女朋友了嗎？”

“咳！咳咳！……”

賀宇被啤酒嗆到了，側過身去咳嗽。

“慢點喝。”向清微把桌上的紙巾放過去。

“咳咳……”賀宇的咳嗽聲漸漸緩下來，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嘴角，又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向清微嘴角帶笑：“有女朋友了？”

賀宇立刻說：“沒有！”不知道是咳得還是害羞，白皙的臉上微微泛起潮紅。

向清微存心逗他：“你長得那麽帥，在學校沒有女孩兒追你？”

賀宇擡眼看她一眼，然後又垂下眸：“有。但我不喜歡。”

向清微有點好奇：“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賀宇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手指在杯子上無意識的滑弄幾下，說：“不知道，還沒喜歡過。”

“沒關系，上了大學可以慢慢找。”向清微笑着說。

賀宇哦了一聲，把杯子裏的啤酒一口喝光。

“你呢？”賀宇忽然問道。

“嗯？”向清微看他。

“那個方行止，是你男朋友？”賀宇的語氣很随意，眼睛卻緊緊盯着向清微。

“不是。”向清微說，頓了頓，補一句：“至少現在不是。”

那就是未來有可能是了？

賀宇哦了一聲，垂下眸，不說話了。

向清微沒想到賀宇的酒量那麽差，才喝了半瓶就醉倒在桌上了。

關鍵是點的東西都沒吃多少，還剩下好多都沒下鍋。

向清微只能給小吳打電話，讓他來一趟，然後邊吃邊等小吳過來。

慶幸的是賀宇喝醉了，乖得不行，就紅着一張臉趴在桌子上睡覺，一動不動，偶爾嘟囔兩句也聽不清楚他嘟囔的什麽。

小吳半個小時後才匆匆忙忙推門進來。

向清微也吃的差不多了，又叫了一個服務員進來一起幫忙和小吳一起吧賀宇扶起來送到樓下車上去。

向清微本來是要叫代駕的，正好小吳來了，代駕也不用叫了。

“微微姐，你弟弟長得好帥啊，幹脆也把他簽了算了。”小吳一邊開車一邊開着玩笑。

向清微漫不經心的說：“他我可簽不起。”

正說着，賀宇整個人歪倒過來，沉沉的壓到她身上，向清微推了兩下沒推動，就讓他靠着自己，沒管了。

“姐……”

賀宇又嘟囔起來。

“嗯，我在。”向清微一邊給合作方回微信，一邊心不在焉的搭着話，說完側頭看他一眼，見他紅着臉，雙眼緊閉，知道他又在說醉話。

“我想你……”

賀宇的聲音模糊不清。

向清微的心又軟了軟，沒說話，伸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

賀宇迷糊着往她掌心蹭了蹭，忽然醒了過來。

向清微沒發現他醒了，被他無意識的動作蹭的笑了笑，放在他頭頂上的手往下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然後低下頭去繼續和合作方溝通。

賀宇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跳驟然失速，甚至恍惚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可臉上殘留着向清微掌心和指腹溫熱柔軟的觸感那麽清晰……

而且他現在還整個都靠在了向清微的身上，她身上的淡淡香味，若有若無的飄過來，侵蝕他的呼吸……

賀宇酒精上頭，意志薄弱，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一口，屬于向清微的氣息頓時充滿整個胸腔，有種令人眩暈的幸福感，他緊張的、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驚動了被他靠着的人，渾然不覺自己面頰滾燙，胸腔裏的心髒激烈的跳動着……

向清微也沒發現賀宇醒了，低下頭專注跟微信那邊的合作方溝通一些細節。

直到小吳提醒她酒店到了。

向清微皺了皺眉，側頭看了賀宇一眼。

賀宇依舊雙目緊閉，恍惚感覺他的臉比剛才更紅了。

向清微想起那些喝醉酒的人半夜被自己嘔吐物嗆死的人，猶豫了一下，對小吳：“回我家吧。”

賀宇連呼吸都屏住了。

小吳詫異的說道：“微微姐，你家住不了吧？”

向清微說：“沒事，沙發上可以睡。”

“好吧。”小吳應了一聲，然後重新發動車子，從酒店離開。

賀宇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十分鐘後，車子停在向清微樓下。

向清微晃了晃賀宇，試圖把他叫醒：“小宇？醒醒！”

賀宇閉着眼，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醒。

小吳下了車，繞到後車座來，彎下腰進來準備把賀宇弄出去。

賀宇濃密的睫毛顫了兩下，睜開了。

“醒了？”小吳問道。

賀宇一臉醉态，不說話。

“來，我拉你出來。”小吳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從車裏拉了出去。

“自己能站住嗎？”小吳扶着他問。

賀宇低着頭，把頭點了點。

“行，那我就攙着點你。”小吳說。

向清微也從後面走上來，伸手挽住賀宇的手臂。

賀宇的手臂驟然繃緊了一下，然後又放松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向清微：別愛我，沒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