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包子與名字

?  韓文清翹着腿坐在沙發上等洛花剪頭發，椅子上那位被服侍的老佛爺卻萬般不願意，緊閉着眼睛不去看鏡子裏的自己，全身抖得跟篩子似的。

“明明我的劉海兒這麽酷炫，為什麽要剪呀——”剛進理發店的門，洛花就哭喪着臉想向往外逃，韓文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扔了進去，低聲道：“臉都看不清，醜死了，快去剪！”

醜醜醜醜醜醜……

洛花表示受到了傷害，理發師動手時她完全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唯恐看到一張醜陋至極的臉。

她從沒有對自己外貌太在乎過，以往別人喊她女神什麽的不過是為了她的技術，又不是明星，哪有那麽在意相貌。二十多年來她大半時間都撲倒游戲上，電子競技界男玩家都有漂亮妹子圍着，不要也有人倒貼，她們天生對英雄會有種崇拜感。而女玩家就被一群宅男供着，舍得花錢買周邊，就沒幾個敢來說話的。

洛花從不在意有沒有人喜歡現實裏的她，她只知道只要她的角色出現在競技場，那必定是一呼百應，萬千膜拜的對象。

可是韓文清說她醜？！

唔……

不知道為什麽，洛花情緒瞬間低落，沒有女孩喜歡別人說自己醜，也沒有女孩在別人說她醜時會開心，即便已經對垃圾話免疫的洛花在韓文清說完這句話後，心裏也難過了那麽一會兒。

她……真的醜麽？

柳姐好像說過她挺好看的，希望不是騙她。

“好了。”理發師正好結束自己的造型設計，解開披在洛花身上的遮擋物。

洛花捂着眼睛，偷偷張開一點縫隙，小心翼翼的查看自己。

透過光洛花清楚的看到了鏡子裏自己的樣子，臉色蒼白，挂着青紫的黑眼圈有些憔悴，以前覆蓋半張臉的劉海被修成了短短碎碎的薄劉海兒撲在額頭上，秀發披肩，一雙無神的眼睛睜得圓圓的，貌不驚人。

雖然不漂亮，但是也不醜嘛！洛花頓時有了信心。

她站起身，慢吞吞走到韓文清身前，想理直氣壯卻忽然間失了氣勢：“韓哥……好、好看麽？”她才不醜呢，充其量就是頹廢了些，這是職業玩家無法避免的情況，韓文清得理解。

一直看手機的韓文清這才将視線稍稍移上，他的目光沉靜而又深邃，就這樣定定凝視着洛花，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

“還行。”

“還行？！會很醜嗎？”洛花急了，她雖然心思不在容貌上面，但也會稍微在意這方面。她連忙回頭向理發師求助：“這個頭型很醜嗎？我很醜嗎？要不要再剪剪？”洛花皺着一張臉似乎馬上就會哭出來。她就說自己長劉海兒好端端地剪什麽剪，一能遮醜二能擋風，多好的自帶保溫工具！剪了後自己像整了個容似的，不對，人整容都是變漂亮，她是直接下了一個臺階！

“不醜。”韓文清替理發師回答說。

洛花扭頭滿臉不信：“你說還行。”

“還行……”韓文清無奈嘆了口氣，承認說：“還行就是好看的意思。”

“真的？真的挺好看的？”洛花情緒轉變特別快，前一秒還泫然欲泣後一秒就喜笑顏開，傻兮兮地摸着自己劉海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韓哥你說好看就真好看。”相比較自己，作為男人的韓文清還是有一定發言權，她相信他。

理發師在旁覺得好笑，看着韓文清打趣道：“韓哥你這隊員挺可愛的嘛，剪個頭發搞得整了個容一樣激動，我剛剛剪劉海時這孩子就一直發抖，吓得我以為在做手術呢。”

韓文清是Q市人，這塊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熟悉的店面老板他都算認識，他好歹也是Q市名人，也說得上話，這家理發店也算是韓文清朋友開的，老板店員都不是玩電競的人，對韓文清倒沒有多大的崇敬之心，說話也随意許多。

“小孩子，都這樣。多錢？”韓文清說着就從褲子口袋掏出錢包準備結賬，洛花一聽這話連忙跑到他身邊壓住他的手，一臉正經：“韓哥你別這樣。你看你都抽出寶貴時間來陪我逛街，我怎麽還能花你的錢呀，我來付我來付……”

韓文清也不客氣，又瞥了眼洛花：“真不用我付？”

“我又不是你包養的情人，該自己付的還是得自己掏錢。”洛花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從口袋裏掏出皺皺巴巴的一百塊錢遞給老板，後者接過錢笑着打量了一眼因為洛花的話成功黑臉的韓文清，意味深長地說：“小姑娘你轉過頭去。”

“诶？”

洛花一扭過頭，韓文清陰着一張臉，兩條修長的手指夾着錢包不輕不重地在洛花額頭上落下：“胡說八道些什麽！”

“疼……”

洛花捂着額頭，怯生生望着韓文清，臉上卻莫名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被拍額頭什麽的，簡直少女漫畫裏的情節！好讓人心動！！

洛花捧着臉面泛桃花。

玩游戲十有八九都是宅男宅女，洛花也不例外，雜七雜八的漫畫看的很多，有用的東西沒學多少，腦洞卻越開越大，也不怪葉修當初聽到這家夥腦補的東西那般驚悚，簡直神棍級別！藝術來源生活，勝似生活。

洛花奉柳姐之名剪頭買衣服重新做人，柳姐自己掏錢讓洛花去挑衣服，說要讓她不要丢網吧收銀小妹的臉，洛花很想說“姐啊，收銀小妹就我倆，您都不是小妹了，相比較下來我還更像小妹點。”她好歹也是青春少女，年紀擺在哪，也是一道靓麗風景線。

不過已經說好要改變，臨到關頭洛花也不會退縮，事實上商場對于女孩的吸引力是無止盡的，像洛花這種對逛街興致缺缺的宅女進入商場，那根本就似打雞血般熱血沸騰。韓文清跟在洛花身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倒也沒不耐煩，不過當洛花像只花蝴蝶一樣從這家店再飄進另家店根本停不下來時。

韓文清表情越來越沉。

“這家外套真漂亮，紅色，喜慶！”

“哇哇……韓哥韓哥你看這件，是不是很好看？”

“天啊，這棉襖太潮了！真好看我喜歡！”

“诶……還有這件……”

洛花正嘀咕着又準備沖入另一家店鋪時，韓文清終于忍無可忍，一手抓住她後領指着那件三分鐘前洛花剛說好看的黑色外套，拍板定奪：“就這件！”

“嗯？真的？”洛花也不惱怒，歪着頭重新打量了一遍，黑色？。

“嗯。”

洛花決定了，大手一揮：“那就這件吧。老板——包起來！”

臨近下午時，洛花筋疲力盡的跟在韓文清身後慢悠悠晃着，雖然大部分包裹都是韓文清在提——他不可能讓女生提重物，但洛花依舊累的半死。逛街時那股興奮勁消耗完後急需回血補充，否則就處于現在這種虛弱狀态。

“我本來也想給韓哥你買東西，但是你知道……我沒錢了。”洛花猶豫地解釋，韓文清任勞任怨陪了她一個下午，她什麽都沒能報答，是不是有點不太厚道？

“你可以給我買別的。”

洛花順着韓文清的視線看過去：“包子？”

“你不覺得我們一下午沒吃飯了？你不餓我餓。”韓文清說的十分理所應當。

洛花立馬明白他的意思，沖進店裏買了四個包子，她兩個，韓文清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既能暖手味道也香。

“韓哥。”

“嗯？”

洛花盯着手上的包子若有所思：“我就覺得這個東西出場率真高啊，第一次遇見你時，你給我買了四個包子，當時我就想這人真厚道，知道兩個吃不飽還多給了我兩個，一定是個大好人。”

“嗯……你還沒找到家人？”韓文清難得表情柔和下來。

洛花搖搖頭，她知道這不可能，這個世界沒有一點她生活過的痕跡，除了身份證可以用之外，親人，學歷，曾經的一切都憑空蒸發。

“在我舉目無親的時候是韓哥你救了我，所以現在對我來說最親的人就是你。”

洛花低着頭，言語淡然。

“你還是要找到親人的。”韓文清一口咽下包子，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

冬天的Q市景色蕭索，冷風交雜着落葉在街邊肆掠，人群腳步匆匆，哈出的白氣連成一團煙霧，在空中轉瞬即逝，絲毫不留痕跡。

“但在現在……我能依靠的，又能有誰呢？”

洛花在心裏小聲地說道。

“包子。”

“嗯？”洛花迷茫地擡頭看着韓文清。

韓文清沒什麽表情，說：“挺好吃的。”

“對啊，我最喜歡吃包子了。”洛花臉上頓時恢複神采，興致勃勃的問道：“那你吃飽沒？沒飽我再去買，茄子餡的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嘗試一下，我最喜歡了。”

韓文清稍作猶豫，繼而點點頭：“好。”

他不喜歡吃茄子，家裏也從來不做關于茄子的菜，霸圖食堂也會避免韓隊長這條禁忌，但如果……韓文清看向在包子鋪前眉開眼笑的洛花，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一張絢爛陽光的笑臉，不醜，還挺好看。

韓文清雙手插兜默默嘆了口氣，吃一次也未嘗不可。

“給。”洛花跑回來遞給韓文清一個包子，笑吟吟地說道：“就剩下兩個了，我一個，你一個。”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白氣，嘴唇凍的發青。

“回去嗎？”韓文清接過，試着放在嘴邊咬下。

唔，這口感還是挺難接受。

“嗯，回去我要嘗試着韓哥你說的那種方法，榮耀這游戲……挺好玩的。”

對，好玩！葉修說她終于不像是在算數學題，游戲就是要玩的開心，玩的有趣，職業生涯裏玩家壽命極短，大部分退役後便銷聲匿跡，強者一時光榮，最後卻什麽都不剩下，沒有熱愛又怎麽去迎接告別？

提起榮耀，韓文清深以為然的一笑：“是挺好玩的。”

所以他才玩了十年都不會覺得膩，如果可以，他還想帶領霸圖繼續玩下去，這次一定要是冠軍！

“對了，韓哥韓哥，我總覺得不太好聽。”回去的路上，洛花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韓文清沒什麽表情，極為寬容：“那你要叫什麽？”

“文清？唔……不好！你比我大，這樣叫不太禮貌。”深受韓國輩分禮儀影響的洛花搖頭否決掉。

韓文清不置可否。

“韓隊？”

“……”

“不好，太正式了。那……清清？”

“……”

“文文？”

“……”

“我知道了！”洛花眼睛一亮，瞅着韓文清大聲叫出來：“韓大爺！又尊敬又霸氣！”

韓文清一巴掌拍到她後腦袋上：

“閉嘴！”